茶糜花事

一

羅天字與馮小羽相識于一場媒體見面會。

作為一名成功的商人，羅天宇出席過大大小小的見面會，雖然不如明星那么耀眼，但也算得上風光無限了。其實他對這種活動深惡痛絕，但是，商人嘛，一切以利益為出發點，一時的好惡又算得了什么。成年人，早已學會了收放自如和深藏不露，或者說，狡詐都不算過分的。

看一場演出，捐點銀子，說幾句感動別人感動不了自己的場面話，隨便為自己的企業做個活廣告，這就是羅天宇此行的目的所在。

發言的時候，幾家報社的美女們把他圍了起來——現在的雜志社學乖了，專門找美女對付企業家。那些美女們掛著謙恭或者老成的微笑，圍攻他，他也報以親切的微笑。忽然，他看見人群外一位年輕的女孩子，想擠進來，又太小，艱難地堅持著。羅天宇只用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只才入行的雛。她可能拿不到第一手資料，回去后等待她的將是主編的責罵。女孩子細瘦的胳臂伸向虛空，像要抓住一根救命草。羅天宇想都沒有想，就把頭轉向了她。

“請問你是……”

“我是商報的馮小羽，請您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羅天宇慷慨地說：“我把剩下來的兩小時都給你。”在一片詫異的目光中，馮小羽跟在羅天宇的身后上樓了。

二

再見馮小羽是一個月后。羅天宇從北方回來，案頭已經堆了很多文件，最上面的，是已經過期的商報頭條，赫然印著醒目的標題和羅天宇的照片。羅天宇瀏覽了一下，就不肯再放下了。這樣大氣的文字，是那個小姑娘寫出來的?他有了點好奇心，再次想起那個小姑娘，多了許多好感，就有了約見的意思。

羅天宇把吃飯的地方定在高雅安靜的“陶然”，馮小羽穿了一身休閑裝，襯著她年輕光潔的皮膚，帶著令羅天宇羨慕的朝氣。

小姑娘倒是不卑不亢，不像很多女人見了他就討好地恭維。她像什么呢?像女兒，又比女兒稍微大了兩歲，如果做情人呢?這個念頭幾乎是自己跑出來的，羅天宇被自己嚇了一跳。

回去后，他想了想，夜晚，竟然對這個小姑娘有些放不下了的意思。那就做情人吧。

正好。最近這一段羅天宇身邊沒有固定的人，年紀大了，他以為自己對這個沒有興趣和精力了。他錯了，見到馮小羽，他的身體又活了。

他又請馮小羽吃了幾次飯，摸清了她的底細：小縣城的姑娘，家庭關系簡單，有個公務員父親，進報社兩年，租住，收入不高。這就好。接下來，羅天宇找幾個借口送了幾套好衣服和一套歐洲化妝盒給馮小羽，小姑娘也不傻，瞪著眼睛問，為什么送這么好的東西給我?羅天宇不直接回答，只是微笑。

直到他說服她搬到自己的房子里，順理成章地在某個晚上睡到了一起。他摸著小姑娘光滑的皮膚，有些感動，自己表現得很溫柔勇敢，似乎回到了戀愛時期。小姑娘也不說什么，也不亂叫，只是默默地迎合，讓他很受用。完畢，小姑娘抱緊他，問，我們算什么?

羅天宇說，有些愛的人，好不好。因為在那一刻，他真的有些愛她了。不過說完，他又有些后悔。以他的經驗，這種話不能隨便對女人說的，女人大多比較傻。不過，小姑娘既然不是第一次，也不會當真的。

馮小羽聽了他的回答，從后面緊緊地抱了抱他，問，那就是說，只能是情人了，比一般情人近一些的情人，也好，就這樣吧。

羅天宇喜歡這個懂事的姑娘，第二天，就給了她一張卡，說，隨便花吧，小姑娘要對自己好一點。馮小羽說，我有錢。

幾天后，羅天宇看了看賬單，小姑娘真的沒有花卡上一分錢。倒是她自己買了很多居家用品來，有一次得到獎金，還給羅天宇買回一條領帶來。

羅天宇有很多條領帶了，馮小羽不管，堅持要他戴上。說，我要讓你記得這條領帶，記得我們真愛過，等我們分開以后，你一定要記得我。

作為回報，情人節那天，他叫人給馮小羽送去99朵玫瑰。而他自己，則飛回了南方的家里，這樣的日子，他要陪伴老婆孩子。

第二天他飛過來，家里的玫瑰落了一地，馮小羽已經很平靜了，說，不怪你，我不是玫瑰，只是薔薇，早就說好了的，怎么能怪你呢!

三

馮小羽依然上班，羅天宇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馮小羽多少知道他的事情，這對于她的職業，太敏感了。他勸馮小羽辭職。馮小羽第一次和他爭執起來，堅決不干。羅天宇誘惑她：我給你更多的錢，你不用擔心開支。

馮小羽不為所動，說，職業是我自己的。

羅天宇咬了咬牙，說，我給你買套房子吧，送給你，以后你也有個退路，不愁嫁不到好人。

馮小羽怒吼起來：不許跟我說這些，好像你已經不要我了。即便是分手，也要等到了那個時候再說。在一起的時候，要對得起彼此，要認真。

換了某個純情小伙子，一定感動得一塌糊涂了。羅天宇不年輕了，他比年輕人更理智。他不看表面的風花雪月，只看到了危險。

這個時候，認識馮小羽也已經兩年了。

最多，羅天宇跟女人的關系也就一到兩年的時間。是結束的時候了。

但是，馮小羽正在巔峰狀態，這個時候，她不可能輕易退出。

她在陽臺上養了一盆花，還買了新的瓷器，有時候學著菜譜做菜，一副過生活的樣子。羅天宇緊張起來。

他找了個借口，去南方出差，一去就是兩個月。兩個月后，他回來，并不著急回去，在賓館里住了一個月，就在這個時候，他認識了一個叫馬利的艷麗女人。

馬利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花錢。一千元就能夠叫她喜笑顏開。比起小姑娘，馬利也更成熟，套路很多。羅天宇有些沉溺于這種墮落，大概因為最近業務的麻煩，越緊張越渴望放縱。

有一天，他翻看報紙，又看到了馮小羽的名字。心中一動，忍不住開通了那個號碼，一看，全部是她的來電。

他立刻回家，不等他動作，門就開了，馮小羽像一只貓扎進他的懷里，嗚咽著，你可回來了。

四

馮小羽瘦了很多，人也憔悴。羅天宇心疼了一會兒，又緊張起來，他已經感覺到，這個女孩子估計是個大麻煩。

馮小羽分明在討好他。她瘦小的身體在床上折騰，很努力。羅天宇問她從哪里學來這些。她不好意思了，說，你們這樣的人，最容易喜新厭舊了，我只好去網上學了這些。

羅天宇啟發她，傻孩子，不要想那么多，只要在一起快樂就行，不要管以后。

馮小羽咬著下唇，幾乎要哭出來，是這么說的，可是，我已經做不到了，我習慣你了。

羅天宇怕的就是這個。他決定不再優柔。

馮小羽要出差五天，臨出門，交代羅天宇一定要乖。她一走，羅天字就翻出了馬利的號碼，同時，叫手下準備結束這邊的業務，把資金轉移到南方，他的家鄉去。女兒明年高考，老婆也等著他，他該歇下來了。

馮小羽回來的時候，羅天宇和馬利正在一起。馬利一邊穿衣服，一邊要往外走，被羅天宇拉住了。

馮小羽氣得臉色發白，轉而來了精神，潑婦一樣撲向馬利，喊著，叫你搶我男人，叫你搶!馬利拉扯著她的頭發，罵了聲“誰是你的男人”，穿上衣服就走了。

馮小羽癱軟在床上，問羅天字，為什么?為什么要氣我?

羅天宇再次拿出一張銀行卡丟在馮小羽面前，說，我們結束吧。

馮小羽爬了起來，拉著羅天字，哀求著，我什么也不說了，只要你不離開我!

羅天宇暫時要處理業務，也顧不上馮小羽的狀況。有時候去應酬，也和女人糾纏。馮小羽看見他衣領上的口紅，身子一抽，就軟下來，又轉而亢奮地在他身上摸索，而羅天宇早已睡過去了。

春天來了，馮小羽瘦得幾乎成了皮包骨，羅天宇帶了她去公園。公園里的墻角處，一叢薔薇開得七零八落，綠肥紅瘦。馮小羽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依靠在羅天宇的懷抱里，突然說，薔薇都開過了，花期過了。

羅天宇不接話，馮小羽就明白了，說，你還是要走，就請你把時間告訴我，不要偷偷地走。

羅天宇遵守了諾言，三天后的晚上，他告訴馮小羽，明天他就要走了。馮小羽也不糾纏，只是緊緊地擁抱纏繞，直到羅天宇受不了而睡去。

早晨，羅天宇醒來，看見浴室里一池血腥，墻壁上留著馮小羽最后的留言：請你把這朵薔薇帶走，我從來不曾要做玫瑰。

警察來取證，羅天宇沒有任何嫌疑。雖然有些小麻煩，好在羅天宇已經決定退隱江湖，也就不在乎那些了。

五

在南方陽光燦爛，歲月平靜，羅天宇很快就要忘記關于北方的記憶。有一天，老婆翻出一條領帶來，似曾相識的顏色，一定要他系上，他就系了。他開車，帶家人出游，陽光很好，心情很好。

車開到拐彎處，女兒要放音樂，是一首《開到茶糜》，聲音熟悉得像某個人，他有些想起來是誰的聲音了，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從旁邊跑出來一輛卡車，他趕緊打方向盤。在最為緊張的時刻，那條領帶的下擺翻卷起來，纏住了他的眼睛，他下意思地一打方向，只聽見一聲巨響，世界黑暗了。

只有音樂還在繼續：開到茶糜花事了，只有愛情不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