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愛了他二十年。從十七歲至今,二十年的光陰如水流過,在她的面容上沖出淺淺細細的溝壑,還有內心深處無法示人的蒼涼。
人常說,相遇是緣分,那么她和他呢?是怎樣的一種緣分?初見是在菁菁校園,作為校廣播員的她一拿到他的稿子,心便被一種綿綿的力量擊中,柔柔的情愫在心底蔓延,那于她是從未有過的一種體驗。
第一次見到那張棱角分明而又充滿傲氣的臉,她的心竟莫名地痛了一下。也許是上蒼注定,此后與他有關的記憶都布滿了細細密密的痛。
情竇初開的年齡,因為對文字狂熱的愛,兩個人愈走愈近,直至像哥們兒一樣相處。他們為一個共同的話題辯論、爭吵,甚至鬧氣,唯獨沒有應該有的一絲柔情。兩個人的性格都太孤傲了,誰都不肯低下頭來俯就自己的心,盡管明明知道自己是欣賞對方的。
轉眼畢業了,她和他被分到了同一單位。朝夕相處中,上述狀況絲毫沒有改變。她越來越猜不透他的心,他的優秀也讓她生出些許自卑,想自己終歸是配不上他吧,不然,他明明流露出對自己的欣賞,卻為何八年來獨獨不出口那個字?
這場心與心的角力是他先出局的,他閃電般與另外一個女孩訂了婚。那晚的日記上,蓄著她滿滿的淚。可是,她卻走不出來,八年來,在她心里他早就是她的了,不管他愿不愿意,她早已在心里搭建了一個愛的小屋,與他朝夕廝守。
他結婚了,他生子了,而她仍是孑然一身。他心里多少有些歉意,張羅著給她介紹對象,她一口回絕。除了他今生誰還能入得了她的眼?他以為她在恨自己,以此來報復他。恰恰相反,她從沒恨過他,只多少有些怨,怨他不明白自己的一腔癡情。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常想:如果當初他對自己說出那個字,現今是什么樣的光景?如果自己不那么矜持,主動說出,又會如何?可假設歸假設,現實是他已是別人的夫別人的父了。
一晃許多年,她固執地拒絕了不少欲走近她的男子。他跳槽,她也跳槽;他走到哪,她跟到哪。她并不死纏濫打,只和他做普通同事,只要能看到他,她就不心慌。明眼人都知道,她這是中了愛情的蠱,無力掙脫,也不想掙脫。
轉眼就是二十年。他發達了,攜妻帶子去海外定居。她再也沒有能力和理由追去,那一刻,她心里無比得空,空到覺得這二十年甚至找不到活過的憑據——除了那厚厚的幾十本留有他影子的日記。二十年,一個女人最好的年華,空在等待與幻想中度過,她的心里何止是悲涼?曾幾何時,她還安慰自己:愛是我自己的事情,是心靈的一場盛宴,與任何人無關。現在她才明白,盛宴過后難免杯盤狼藉。
恍惚中,是二十年前的校園,盛放的紫丁香下,一襲白衣白裙的她,在讀英國詩人葉芝的詩:愛,不是肉體的歡暢,不是精神的綻放,它是一場靈魂的朝圣……
有淚流下,如果時光倒流,她想自己會選擇不飲這杯愛情苦酒,同時學會適時地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