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家男子

1

據氣象臺預報，臺風“麥莎”晚上八點到達江城。一整天風蕭蕭雨急急，到了傍晚更是狂風大作，暴雨傾盆而下。高欣欣見季，軍又要出門，吃晚飯時臉已拉得老長。季軍小心翼翼陪著笑臉，不斷給高欣欣夾她愛吃的糖排，弄得女兒季初噘嘴直嚷：“爸爸馬屁精?！?/p>

季軍又回頭哄女兒說：“等臺風過后爸帶你去吃肯德雞?！?/p>

季初得寸進尺，說：“我要吃比薩餅?！备咝佬乐刂氐胤畔嘛埻胝f：“吃比薩餅?你爸發橫財啦?”

季初知道媽媽反對，比薩吃不成，她下了桌嘟囔：“媽媽小氣鬼?！?/p>

季軍看著這兩個斗氣的女人，趕緊收拾碗筷，下廚房洗碗。按家里約定，一般是季軍燒菜做飯，高欣欣洗碗。今天季軍要討好老婆，搶著干活。可高欣欣不買帳，季軍出門時。還繃著臉。

外面風雨正大，家門到車位沒幾步路，季軍的雨傘差一點被刮走。好不容易坐進車，已被淋了半濕。要命的是車子又打不著火。季軍這輛二手車，買來才2萬塊錢，平時小毛病挺多，平均每星期要去一道修理廠。今天還算爭氣，季軍第15次點火時，車子搖晃幾下，發動機工作了。

望著水流如注的車窗，季軍有些感嘆，自己好歹算是有車族，不再受風雨之苦。車子緩緩地行駛在馬路上，昏暗的路燈下車輛行人稀少。是啊，這樣的天氣誰不想在家待著?有一個客戶突然來江城，縱使天上下刀子，手軍也得趕過去。

這客戶上午到了江城，一下車就給季軍打電話，季軍暗自高興，出為這個客戶他足足聯系了一年。對方的態度一直很含糊，幾次來江城都不通知他，弄得季軍已喪失信心。今天他們主動打電話來，說明對他有意，這業務有門。季軍連忙說一塊吃中飯。對方說中午晚上已有安排，又說如果有空的活，吃過晚飯一塊去活動一下。

季軍當然知道這活動一下的意思，滿口答應。他嘴上答應了，牙縫里卻是涼絲絲的。要知道現在江城餐飲業便宜，吃一頓飯最多不過幾百塊錢。而這“活動一下”內容就豐富了，桑拿、酒吧、歌廳，哪一項沒上千元下不來。不過話又要說回來，只要一起去過這些地方，就可與客戶稱兄道弟了。

房間里有兩個人，為首的是花總。季軍和花總見面已不下十次，大多是在飯店匆匆吃一餐飯，像今天這樣聊天還是頭一次。

“花總，你想去哪兒玩?”也算是老熟人，季軍開門見山。

“算了吧?晚上喝多了，還是早點休息?！被傋炖锿赋鰸鉂饩莆?。

“花總，你總得給我一次機會。洗頭敲背還是唱歌?”季軍說得十分誠懇。

“跑了一天，都累死了，真想馬上睡覺。晚上還有臺風?！被傔€在推辭。

“白天太累，晚上更要活動活動。走，我們敲背去，給你按摩一下?！奔拒娬f得堅決，并趕緊趁機確定項目。與去歌廳相比，這敲背的費用相對要便宜得多。

花總見盛情難卻，答應出去活動。他說：“要么去酒吧，江城的酒吧很有特色。”

季軍說：“行，我帶你們去一個酒吧，你們絕對沒見過，你如果看中酒吧里哪一位女郎，都可以叫她來陪酒。”

花總一聽，連聲說：“我們去看看，去看看?！?/p>

幾分鐘后，季軍又駕車駛進暴風雨。風雨更猛烈，水氣彌漫的馬路幾乎見不到行人。望著路邊劇烈搖擺的樹枝，季軍心想酒吧今天不會關門吧?他還擔心自己的老爺車半路拋錨，那樣的活這洋相就出大了。平時十分鐘的車程，今天足足開廠半小時。

季軍的擔心是多余的，這個叫“星期八”的酒吧依然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剛從天色昏暗狂風肆虐中過來的季軍們，真有種從人間地獄到天堂人間的轉換。

服務員很快把啤酒端上來，這“星期八酒吧”果真與眾不同，每個座位上懸掛著一盞大紅燈籠，上面標有一組數字，每張桌子上還有一部電話機，號碼就是頭頂燈籠上的數字。進“星期八酒吧”很簡單，買一扎啤酒就可以落坐。當然這扎啤酒的價格不菲。

季軍給花總介紹行情：“花總，你去轉一圈，只要看中哪一個小姐，回來給她打電話。她就會過來敬你的酒。如果你也合她的意，今天晚上她會一直陪你喝酒?！?/p>

“她們陪過夜嗎?”花總半真半假說。

“這個我倒不清楚?！奔拒姙殡y地說，好像小姐不陪夜是他的過錯。

“她們都是小姐嗎?”花總問，

“不全是吧，有些是職業女性和大學生?！北M管季軍極少來這種場所，也知道花總所說小姐的含義。這里他也是第二次來，一些行情也是聽同事魏安明說的。

“女人也寂寞啊?！被傆行┡d奮，他趕緊去溜達。這滿屋子的佳麗可讓自己挑選，盡管花總見多識廣，今天也算是開眼界。

季軍呷了一口啤酒。他們的位置在最里面的角落，視角很好、大紅燈籠，迪斯科，半裸舞女，鋼管舞，還有花總的名字，好一個浪漫的色情之夜，可季軍卻是心神不定，打不起精神來。

花總轉了一圈回來說：“那邊812桌的幾個小姐不錨。”

季軍抄起電話就打。酒吧始終在播放迪斯科，吧臺中間還有人在跳肚皮舞。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不但得大聲說話，聽對方的話也很吃力。

放下電話，季軍說：“她們說是女孩子，這樣過來不好意思，要我們先過去?！?/p>

花總點廠根煙，說：“那么我們過去看看?”

“走，去看看?！奔拒妿ь^走過去。季軍有些著急，他想趕緊把花總他們安頓好，自己能抽身去打電話。他又掏出手機，還好，還沒未接電話。

花總的鑒賞水平不行，812桌的兩位女孩成色很一般。吊帶背心在她們身上空蕩蕩的，一點體現不出女性的豐韻。換了季軍別說過來清她們，就是她們來找他，眼皮都懶得抬。

“星期八”的服務很周到，招待員隨即把啤酒送過來?；偱c女孩們很投緣，不時碰杯暢飲。見花總的注意力已在女孩子身上，季軍趁機溜出來。他知道，若再不打電話，那邊電話就要追來，自己的行程就會露餡，今天自己就沒得好過。

一般在歌舞廳，季軍總是去衛生間打電話，但“星期八”的衛生間很小，而且隔音也不好。打電話很不爽。季軍去外面。一探頭立馬縮了回來，外面風雨喧囂依然。季軍只好貓在門廊撥電話。他是給老婆高欣欣打電話，匯報今晚的行程。

“小欣，還沒睡吧?”季軍討好地說。

“你在哪里?”高欣欣沒理他的話茬，冷冷地問。

“嘿……嘿，我們在大排檔吃夜宵。初初作業做好沒有?”季軍心虛地回話。

“哪個大排檔?”高欣欣追問。

季軍暗暗叫苦。這樣的天氣，鬼才去擺大排檔呢，真是謊話都編不圓，季軍說：“就……就在這邊的酒店里?！?/p>

“哼，哪家酒店?這大排檔蠻高級，還有歌舞表演?”高欣欣隱約聽到了激烈的搖滾樂。

季軍汗下來了。他知道高欣欣生氣，后果會很嚴重，“真的在酒店里的大排檔。本來是想出去，這么大的臺風，歌舞廳都關門，就陪他們在酒店里吃宵夜喝酒。北方人就喜歡喝酒，不行你過來看。”季軍是一口嘴硬。

“你以為我不敢?季軍，你若騙我我饒不了你!”高欣欣恨恨地掛了電話。

季軍抹了把汗匆匆朝里走。已得罪了老婆大人，再冷落客人，那自己真的是得不償失。

2

“麥莎”揚長而去，留下城市的滿目瘡痍。季軍他們公司損失慘重，竟有十多塊廣告牌損壞。這些廣告牌花花綠綠，把城市打扮成像模像樣的娘們。臺風像是一個流氓，稍微輕薄了一下，就把這娘們給折騰壞了——云鬢散亂，衣襟不整。

老板乾坤袋滿臉鐵青。他一早站在公司，恨恨地盯著來上班的員工，仿佛是他們搞的破壞，幾個遲到的員工還被臭罵一通。乾坤袋姓戴，他個子不高。上面臉盤很大，下面的肚子也很大。遠遠看他，像兩條棍子上套著兩只一大一小的麻袋。調皮的員工把他的名字倒過來，叫他“乾坤袋”。季軍昨晚玩得遲，掙扎著起來還是遲到，看在季軍是老同志的面上，乾坤袋只朝他白了一眼。

季軍解釋說昨天在陪客戶。不說還好，這一解釋乾坤袋更反感，他從鼻孔深處發出一句話：“客戶?”

季軍一聽臉“刷”一下紅了，他聽得出乾坤袋的口吻，要知道季軍已半年沒進一項業務。

魏安明也是匆匆趕到，乾坤袋一見他臉上才算開顏。

“我粗略看了一下，天府街上有三塊損壞。”魏安明說。他也睡過頭，但他這么一說，卻成了因公辦事。其實他說是真的遲到，乾坤袋也不會怪他，因為他是公司里業務最好的。

公司的主要業務是經營路牌廣告，街道邊滿世界的廣告牌，好多是他們的作品。所以每當有臺風，對公司來說是過難關。這一次損失至少在幾萬元。

老板不愧是老板，乾坤袋很快恢復派頭。在他的揮臂之間，全公司的人都被支派去現場，連季軍也被派到高速公路口，而魏安明卻被乾坤袋拉進了辦公室。

臺風過后的天空碧藍，也讓陽光肆無忌憚直射而下，一絲涼快轉眼無影無蹤。季軍躲在不遠處的樹蔭里抽煙，心底涼涼的，他耳邊總響著乾坤袋那怪聲怪氣的腔調。

早知如今，悔不當初。季軍長長地吐了口煙。當初姚寶樂就勸他，說給私人老板打工，只能做三年時間。說第一年是面子，第二年看業績。業績不好的話，第三年就卷鋪蓋走人。

季軍卻不以為然，說他心里有底。不說他與乾坤袋多年相熟，好幾次在一起吃飯，出門時乾坤袋都拉著他的手，說：“季兄，你是對我幫助最大的朋友。”季軍感覺到，乾坤袋說這話絕對真誠。

高欣欣也十分贊成季軍去。季軍僅僅幫他做過幾件小事，每到逢年過節，乾坤袋都會送來紅包?？吹贸銮ご诸^闊綽，為人大方。按高欣欣的話說，是跟著老虎有肉吃。另外高欣欣的舅舅在市府任要職，季軍通過他牛刀小試，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收獲頗豐。

“季總，喝水?！睂嵙暽≈爝f來一瓶礦泉水。

季軍遲疑了一下接過礦泉水。小朱是實習生，是季軍一個朋友的外甥。小朱希望畢業能進公司。季軍知道乾坤袋要的人只有兩類，一種是能拉業務的，另一種是會帶來業務的。顯然，這兩者小朱都沾不上邊，所以小朱進公司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不知深淺的小朱卻把希望寄托在季軍身上，讓季軍實在為難。

“什么時候回學校?快畢業了吧?”季軍沒話找話。

“還有一個月時間。季總，學校要求我們這個星期能簽合同?！毙≈煺f。

“你的工作能力公司還是肯定的。”季軍推諉說，“只是目前公司不缺人手?！?/p>

“季總，公司的技術力量并不強。像傅老師，連電腦制圖都不會，”小朱斗膽說。

傅老師是公司的藝術總監，季軍也知道他的技術不怎么樣，但他是乾坤袋的連襟，算是皇親國戚，只要公司不倒閉，恐怕沒人能動他。季軍也不愿說出這層原因，讓小朱覺得他們公司不正規。但小朱的話倒提醒了他，讓小朱進公司加強技術力量，也許能說動乾坤袋。最近幾筆業務客戶反映不好，都是設計效果的問題。

“季總，是不是能先給我簽合同?”小朱說。

“先簽合同?”季軍覺得小朱太過分，“你知道簽了合同意味著什么?”

“季總你別誤會，是這樣的，學校要我們趕緊落實單位。真的落實不了的話，簽假合同也行，這樣我就可以拿到畢業證書?！毙≈炜蓱z巴巴地說。

“為什么要這樣?”季軍越聽越糊涂。

“只有找到了工作，學校才準許我們畢業?！毙≈彀言捳f白了。

季軍恍然大悟，每個大學需要就業率，以示自己的學生如何受社會歡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小朱他們學校今年畢業生就業率，肯定是百分之百。季軍曾聽到個一則笑話，說報社的發行量是虛的，老板的腎是虛的，領導的報告是虛的，現在看來還得加一個，高校的就業率也是虛的。

“好吧，這事我幫你辦好?！奔拒娬嬗悬c可憐現在的大學生，想當年，季軍畢業時根本就用不著擔心工作。當時季軍完全可進報社，他想做點實事，結果進了工業局。要是自己當初去報社就好了，季軍長嘆一口氣，剛有點好轉的心情又變壞。

時間不知不覺已到晌午，可修繕工作還不到一半。季軍想先回去吃午飯，不料乾坤袋發來指令，說已送快餐過來，這活必須今天完成。

望著頭頂火辣辣的太陽，季軍直發怵。他從沒在這樣毒的陽光下干過活，就當是懲罰吧。江湖上不是有一句話，叫“有錢的捧錢場，沒錢的捧人場”。自己半年沒為公司創收，今天就算出賣體力捧個人場。這想法盡管悲觀，畢竟找到了一絲平衡。

季軍心里平衡了，但遭到劉燕她們這群小姑娘的劇烈反對，說乾坤袋滅絕人性，竟然讓花朵般的女孩子暴曬于光天化日之下。說季總不憐香惜玉也罷，卻甘做資本家的狗腿子，自絕于勞苦大眾，是新時代的“拿摩溫。”

季軍左右為難，如劉燕她們罷工，這活兒肯定沒法完成，責任就在他這個帶隊領導。季軍撓著頭皮，忽地靈機一動，他說：“你們如果今天把活干完，晚上我請你們吃肯德雞?！?/p>

“你當我們是小孩?我們要吃必勝客、麥當勞……”

“要星巴克……”

“不，要哈根達斯!”

女孩子們的回答似一陣亂槍，投向季軍。季軍很開心，他連聲說：“行，行!就去吃哈根達斯?！敝灰齻兛细苫睿瑒e說吃哈根達斯，叫她們奶奶都行。

劉燕們雀躍而去，季軍也為自己的手段得意，他問小朱：“這哈根達斯、星巴克是什么東西?”

小朱說：“哈根達斯是一種冰淇淋，價格很貴，有冰淇淋中勞斯萊司之稱?！?/p>

季軍心里咯噔一下。他當然知道勞斯萊可意味著什么，他有一種落人套兒的感覺。平時公司里最受歡迎的人是魏安明。這小子財大氣粗，隔三岔五請她們上肯德雞，弄得這幫小姑娘老是起哄，要季軍也請她們吃麥當勞。真是人窮志短，季軍手頭常是捉襟見肘，又怕與小姑娘打交道過多，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一直都是推卻，劉燕她們背后都叫他是“季郎臺”，今天終于被她們掏了腰包。要知道昨晚從酒吧出來，季軍錢包里只存下幾張毛票子。幸好還有張信用卡，是姚寶樂他們銀行的，季軍算是金牌客戶，可透支一萬元。還是姚寶樂說得好，B本事，卵本事，賺來鈔票才是真本事。

3

季軍的預感是準確的?；偦厝ズ蟛坏揭粋€月，說要在汀城沒廣告，其中有一部分媒體平面和戶外廣告，委托季軍他公司代理，要季軍趕緊擬一份策劃書。

花總還說，這次他們是用招標的方法，同時選擇江城的幾家廣告公司做標書，花總把標底透給季軍，季軍只要照本宣科就行，這業務一定是季軍他們公司。

季軍大喜過望，他好半天才靜下心來。

今天是星期一，上午十點公司開例會，主要內容是乾坤袋聽取業務情況，會議開了半小時，季軍還沒來。乾坤袋大為光火，派劉燕去叫。

魏安明說：“叫來也是白搭，他又沒業務?！?/p>

乾坤袋不是這樣想，他每星期給業務員開這個會，就是讓他們感受競爭的氛闈，感覺到業務的壓力，乾坤袋還學《水滸傳》，給手下幾十號人來個粱山英雄排座位。不過這排列標準不是先人山門為大，而是誰的業務多，誰的位置就靠前，年終的獎金考核全憑這。乾坤袋要讓業績好的業務員感到光榮，業務少的知恥而后勇。讓乾坤袋尷尬的是，這榜首基本上由業務經理魏安明占據，而副班長位置同樣是一位業務經理季軍。

季軍進來時，在座的差不多已發言。主持會議的魏安明毫不客氣地說：“老季，就剩下你講幾句?！蔽喊裁髯罱惶岚螢榭偨浝碇?。

“我在擬一份合同?；▋杭t集團準備下個月要開始投放廣告。第一期大約有十多萬。”這回季軍底氣十足。

魏安明本來是想叫季軍難堪一下，想不到千年的鐵樹開了花，而且數額還不小。乾坤袋說：“老季你這個方案確定嗎?”他對季軍的業務總有點不踏實。

“這個客戶我已聯系了一年多。上個月花兒紅集團市場部的花總來過江城，我陪他們去了‘星期八’歌廳，還叫了兩個小姐，出臺費也是我付的。今天花總打電話來?！奔拒娪幸稽c興奮，他唯恐別人不信，就把招待花總的前后經過，詳細地敘述了一遍。

魏安明聽罷，心里也有數，他總結說：“這個客戶的潛力較大。近階段的工作，就以季總的這項業務為主，做好服務工作?！?/p>

“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我炒誰的魷魚。”乾坤袋說。在他眼里，公司上下全都是業務員，包括他自己。這么大的攤子，每天沒萬把塊錢進項，連水都要喝不上。所以在公司里，一切以業務為重。只要有一筆業務進賬，就可封他為業務經理。

季軍心里是十分慶幸，他真的不知道這半年來的星期一，自己是怎樣過來的。他還有點感激魏安明，一下子點出了這項業務的輕重緩急。他第一次感到集體的力量。

散會后，乾坤袋特地留住季軍說了一會兒話，指出技術層面要操作的一些事宜，如菲林制版在本地做，還去上?；驈V州香港，而這直接關系質量和利潤。

真是好事逢雙。傍晚姚寶樂又打電話來，說他提拔到一個分理處當主任。

季軍說：“那你得請客，不然我不承認你這個官?！?/p>

姚寶樂說：“就是來請你吃飯，晚上在愷撒大酒店?！?/p>

“還是當官最好，升了這屁大的官，飯店就換高檔?！奔拒娡诳嗾f。以前姚寶樂也沒少請客吃飯，但大多是一些小飯館。

“你妒忌了不是?要是你不走，說不定也到這份上?！币殬贩创较嘧I。

“你知道美國總統是怎樣說的?不做總統，寧愿做廣告人。你的官階離總統還有多少級?”季軍耍貧嘴。

“那你就別來，等美國總統請你到白宮吃飯吧。可惜啊，我們分理處的宣傳冊要更換，我還得趕緊去找人。”姚寶樂說著掛機。

“我來我來。你的宣傳冊我來做，不然我跟你急?！甭犝f有業務，季軍立馬認真。可恨的姚寶樂已掛機。

季軍趕緊收拾東西往外趕。他真的怕姚寶樂這小子一時犯渾，讓肥水流外人田。姚寶樂和季軍是大學同學，畢業又分在同一單位。季軍下海那年，姚寶樂也通過關系調到銀行。他從營業員做起，如今也算是熬出頭了。季軍為他高興的同時，心不免有絲酸溜溜。說實在話，季軍頭兩年干得還真不賴，每次都在“梁山泊”的第一把交椅上。照這樣的速度，高欣欣掐指一算，再過兩年就可過上有車有排屋的中康生活了。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前年，高欣欣在市府工作的舅舅出了車禍。舅舅英年早逝，直接帶來的惡性后果是，季軍的業務量一落千丈，而且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如今他季軍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姚寶樂還真把季軍當哥們，大學同學就請了他一個。另外幾個季軍不太熟，看得出都是大款。姚寶樂滿面春風，他對這頂官帽還蠻看重，再三說用不了多久，分理處要升格為支行，言下之意他就是行長。于是滿桌人口口聲聲叫他“嬈行”。

姚行一喝高興，就要講段子。他說一個大款陪小蜜在大海邊散步。大款指著不遠處的軍艦說，我在你身上花的錢，足夠買一艘軍艦。小蜜說，你打在我身上的炮彈，早已可炸沉一艘軍艦。

姚行的段子很有針對性，這幾位款爺都自帶著妞兒。

包廂里笑翻了天，幾位姑娘也在掩面竊笑，她們早習慣了這種場合。季軍笑罷覺得很無聊，他覺得不應該在姑娘面前如此放肆。太沒禮貌太沒素質，簡直有喪斯文。嬈寶樂什么都好，就是太花心。聽說他與第二房太太又在鬧離婚。

為了掩飾粗魯，季軍與身邊的一位姑娘聊天。小姑娘長得蠻文靜，不像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人。

季軍問她在哪里工作，她說還讀大學。季軍又問她幾年級學什么，她說三年級學文秘。季軍說在公司實習寫論文吧，她說嗯，小姑娘有點害羞，基本上是季軍問一句，她答一句。他倆一問一答，竟有點竊竊私語的味道。

酒席上這段子是最好的下酒菜。五個男人不知不覺已蝎了4瓶五糧液。姚寶樂的臉色越來越紅，話頭更是肆無忌憚。

包廂里的氣氛到達頂點，連旁邊的小姑娘也聽得咧嘴直樂?？粗蠡锶呵榧^的樣子，季軍都有點感染，他自嘆不會說段子，不然自己會更開心，與大家關系會更融洽。

高欣欣不失時宣打來電話查哨，季軍連忙與說姚寶樂在一起，說：“姚寶樂晉升當行長了，幾個朋友高興聚一聚?！睘閺S脫干系，季軍又說你也祝賀他一下。說著把手機給了姚寶樂。

姚寶樂剛開口叫了一聲：“嫂子……”大伙就哄堂大笑，有人還一臉正經地說：“你要莊重點?！边@句話又激起一陣狂笑?？砂鸭拒姁赖茫钜稽c掀翻桌子。他真不明白，這些人的廉恥到哪里去了?怎么好當著朋友的妻子這樣亂開玩笑?自己怎么會同這些素質低下的人在同一張桌上吃飯?高欣欣本來對姚寶樂印象不好，在電話里聽到這等哄笑，自己回去還不知會遭怎樣的責難。季軍在包廂里如坐針氈。

4

這幾天對季軍來說感觸較深。他聽說過一句話，說這世道男人有錢才變壞，女人變壞才有錢。其實男人也要變壞才有錢。魏安明有這么多業務，說出來其實很簡單。他也沒特別的招，就是和客戶混得爛熟，吃喝嫖睹滾在一起，業務自然也就到手了。據說魏安明手頭養著好幾個小姐，給一些重要客戶備著。季軍堅持決不同流合污，結果是半年接不上一筆業務。上次花總來，也是魏安明出的主意，要季軍帶他們去娛樂場所。季軍為難說不懂行，不知道去哪里。魏安明還特地陪他去“星期八”實戰演習。

這一招還真管用。那天晚上，季軍把皮夾里的最后幾百元錢，當著花總的面塞給兩個小姐做小費。當他目送花總他們消失在電梯口，心里有種從未有過的踏實。這才叫做公關，這才叫做接業務?？梢哉f花總后來答應給他這筆業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

想到花總，季軍又有點擔憂。確定方案那天花總還很熱情，要季軍趕緊過去簽合同。等季軍要出發，花總又說自己耍出國，叫季軍把合同寄過去。協議寄過去好幾天了，竟然聯系不上花總。

乾坤袋也有些心焦，一天要問幾次，這不他又過來，把手中的報紙攤給季軍看。季軍一看是眼前發黑，一股熱血直沖頭皮。

報紙上赫然刊登著花兒紅集團的整版廣告。這些廣告季軍苦戀了一年多，電投資了不少，到頭來卻是女朋友結婚，新郎不是我。顯然，花總最后時刻把季軍撇開，另覓主顧。季軍氣暈了。

還是乾坤袋沉得住氣，他說：“老季，你也不要急，這事肯定有蹊蹺。你找花總了解一下，好好說。生意不在情義在?！?/p>

季軍真想大罵花總一通，責問他為什么出爾反爾?他拼命撥花總的手機?；偟氖謾C關機，辦公室沒人接聽。季軍猛然想起，上次來還有個跟班，他總不會也出國。季軍趕緊找出名片，電話一打就通。

“小李，你好。我是老季?！奔拒娔椭宰诱f。

“季總你好，花總出國去了?！蹦穷^小李也蠻客氣。

“我知道花總出國。我想問一下廣告的事?！奔拒娭北贾黝}。

那頭小李沉默了一下說：“這事要怪季總你自己?！?/p>

“怪我自己?”季軍糊涂了。

“花總本來要我不要告訴你?！毙±钫f，“有人打電話給我們公司，說我們上次在江城找小姐?！?/p>

“你們完全可以說是有人在誣陷嘛。”季軍嘴上說，心里隱約覺得這事可能與自己的有關。

“誣陷?人家連地點時間人數，給小姐臺費是多少都說得清清楚楚。叫、李不滿地說，“我已不在市場部。花總也受了處分，到國外避風頭?！?/p>

季軍像被人抽了大耳光，半天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季總，你們公司有人在搗鬼。”說完小李掛了機。

小李的話提醒季軍。對，一定是單位里有人妒忌，打了他的黑槍，硬是把這只煮熟的鴨子給放跑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季軍滿腔怒火走進乾坤袋的辦公室。

乾坤袋一聽也愣了。辦了這么多年的公司，這樣的事倒還是第一次碰到。

這只幕后黑手是誰呢?

“一定是魏安明，見我有大單子，他妒忌了。”季軍急于找到這個卑鄙小人。

“老季，你冷靜點?！鼻ごB忙關上門，“那天你在會上發言時，公司里好多人都聽到。除了你我，大家都有作案的動機。”

是啊，那天開會有很多人。季軍真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

“老季，這是個教訓啊。有些事上不了臺面，你自己知道就行，盡量少說。人多嘴雜，我們知道你老季是個清白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也是這樣亂七八糟的人，對客人也不負責。”乾坤袋說語重心長。

得，這業務泡湯，還落得一頓教訓，季軍這次的冤大頭是當足了。怪準呢，就怪自己嘴不緊。江湖險惡，他季軍算是領教了。幸好姚寶樂那里多少弄了些業務，乾坤袋的臉色不至于難堪。

季軍憋著一肚子氣回到家。這事還不好跟高欣欣說，不然是不打自找。如果當初知道要這樣去拉業務，打死她高欣欣也不會讓季軍下海。記得季軍剛到公司那陣子，季軍陪客戶上歌廳。高欣欣竟然追到舞廳，嚇得季軍丟下客人逃出舞廳。那個舞廳也確實不地道，舞池的燈光暗淡無光，跳的是貼面舞。只要你樂意，可直接進入旁邊的小包廂，從此，季軍在外的活動，高欣欣是一萬個不放心。尤其是聽說在舞廳，真的會追上門查個究竟。

季初放學回家，她興沖沖對爸爸說：“老爸，今天我數學考了100分，這次總該請我吃比薩餅吧?”

女兒的話，讓懊惱一天的季軍露出笑容。他連聲說：“行，這個星期天去。”在季軍眼里，女兒是最大的安慰，尤其是讀書好的女兒。

“老爸你真好，不像媽只會叫我死讀書?？剂撕贸煽円膊华剟?。小氣鬼!”季初抱著季軍說。

“沒你媽你會有好成績?你這個小沒良心!”季軍刮女兒的鼻子。

高欣欣平時沒什么社交活動，下班回家除了買菜做飯，就是輔導女兒功課。她恨不得把自己的才智學識全部灌輸給女兒。

“爸，跟你商量一件事。”季初把嘴湊到季軍耳邊說，“吃比薩的事，你不要對我媽說?！?/p>

季軍知道女兒心里的小九九。兩個人伸手拉鉤。

“吃飯啰，”高欣欣從廚房里出來。

借女兒給的好心情，季軍還倒了杯酒喝。他舉杯說：“為了小初考100分，干杯!”

“你什么考了100分?！备咝佬绬柤境酢?/p>

季初埋怨說：“爸，我叫你別說嘛。”

“在家里有什么不好說的?今天你們考什么?”高欣欣是窮追不舍。

“數學?！奔境鯓O不情愿地說。

季軍也看出端倪，難道季初在騙他?

“才100分，你就向你爸顯耀本事?”高欣欣挖苦說。

原來，季韌她們的數學試卷總分有120分，考100分實際上才80分。這成績不理想，季初是騙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季軍喝國口悶酒，又瞪了季初一眼。

“媽也真是。我是見老爸今天心情不好，讓他高興高興，真是好心不得好報!”季初滿不在乎夾了塊大排。嗨，她還說得出理來。

“季軍，是你們老季家的福氣，出了個這么個孝順的女兒，你應該高興才是?！备咝佬擂揶淼?。

季軍高興不起來。不管女兒是不是孝心，現在遇上什么事，都得多留個心眼，不然，一不留神你就成了二百五。

5

花兒紅事件對季軍損失巨大，但也不盡是壞事，至少在某段時間里，季軍得到了鼓舞，并從戰略調整了思路。過去與客戶的接觸。最多吃一餐飯，對于其他的娛樂活動，是一概不提。乾坤袋說得對，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身正不怕影子歪，只要自己守住操行，就對得起高欣欣。

季軍在這段時間，不斷與客戶打電話。他不再一開口就是業務，而是說些不著邊際的客套話。最后說下次宋江城，陪他去歌舞廳或桑拿浴，說那里的小姐特漂亮也特開放，他去很方便，是他的一個哥們新開的。末了哈哈一笑掛了。

季軍這一招還真收到一定效果，剛好有個客戶在江城，第二天就找他說要活動一下。季軍哪有什么哥們開歌舞廳，他一時設了主意，心想如真的沒辦法，就去“星期八。他轉了幾圈，對了，找魏安明幫忙。以前季軍看不起魏安明，說他用的是下三流行徑。

魏安明不計前嫌，問：“你們要什么樣的檔次?”

季軍一聽又傻了。半天說不出個子丑寅卯。

魏安明又說：“你對這筆業務有多少把握?”他對客戶一向是看菜吃飯。

季軍說：“這次不談業務，他們順便來看我的?！?/p>

“你們去芭堤雅歌廳，我叫他們給你最低消費?！蔽喊裁髡f，“小姐的臺費另算，每人200元?！?/p>

對方來了6個人。季軍捏了捏錢包，恐怕今天又得動用信用卡，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魏安明果然神通，一報他的大名，媽咪頭點得像只啄米的母雞，領進來的小姐，是個個性感逼人。

客人們都點了中意的人。季軍沒要小姐，說再等一會兒，他說要先去碰這家歌廳的老板，老板是他的哥們?？粗腿撕芸炫c伴侶進入狀態，季軍溜出包廂，走到很遠的樓梯口，這里幾乎聽不到歌聲。他摸出了手機給家里打電話。吃晚飯時季軍老實說要去歌舞廳，高欣欣又陰了臉，盡管她知道季軍在那里不會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但她就是受不了丈夫與別的女人有接觸，哪怕是對一下眼，拉一下手，摟一下背。

“喂，小欣，還沒睡吧?”季軍的聲音乖得像是孫子。

“睡覺?我有這樣的福氣?”高欣欣沒好氣地說。她在輔導女兒做作業。

“他們在唱歌，我沒事，就給你打電話?！奔拒姳砻髯约旱那灏?。

“這次小初的語文測驗一塌糊涂，你也不管，”高欣欣嘆了口氣。

“有你在管，還用得著我再操心?”季軍又送高帽子。

“真氣死我!這篇文章我上星期就給她分析過，還被扣了分，不然肯定有110分，又排到班里排第三名?！备咝佬朗菓n心忡忡。

“小初有潛力，下次肯定又拿第一?！奔拒娬f。

季軍與高欣欣是校友。不過高欣欣進校時，季軍已畢業，好做月老的師母給他們牽線，兩人拖拍了一年，高欣欣對季軍還找不到感覺。有一天上街，進了一家冷飲店，碰巧兩人的錢都不太多，季軍用所有的錢，買了一盒冰淇淋。高欣欣說便宜點可以買兩個，季軍霸道地說，就買一個，我喜歡看你吃。一個月后，高欣欣嫁給了季軍。

季軍急急忙忙回到包廂?？腿藗兺娴瞄_心，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還有幾個與小姐擲骰子喝酒。季軍點了一曲《三套車》，這是季軍多年的保留節目。季軍的嗓音不錯，在學校文藝匯演中還得過金獎。季軍在唱歌時看得真切，跳舞的客人雙腳雙手都在忙乎，有的都伸進小姐的胸脯。

唱完歌季軍又借故出門。在里面他是光棍，想坐著都不自在，另外又怕高欣欣來電追詢。所以幾乎每次進舞廳，季軍都是這樣不停地進進出出打電話。自己掏腰包進舞廳，不說抱小姐享受，連坐都難坐，季軍想著都尤趣。

季軍又給高欣欣打了一個電話，然后去街上找銀行柜員機取錢，回來繼續在包廂和樓梯口當“流竄犯”。

好不容易捱到客人興盡，季軍想給小姐分小費，不料客人們搶先徑自付了。季軍說應該讓我來嘛?？腿苏f已經讓你季總費心。結果季軍僅付包廂費。

客人都是老江湖，懂得規矩。

摟著已似兄弟般親切熱情的客戶，季軍覺得自己又埋下廠一根水管，播下了一顆種子。時機一到，水就會自然流進管子，種子就會生根發芽。這就是魏安明常說的水到渠成。

剛進家門，手機響了，足一個陌生號碼。

“你是季總嗎?”還是個姑娘，但季軍不熟悉。他趕緊到陽臺去。

“你一定把我忘了，我們一起吃過飯，那天姚行長請客，我就坐在你的旁邊?！?/p>

季軍想起來了，是那個女大學生?！澳愫?，有什么事?”

“也沒什么特別的事，向你問個好。你有空來玩玩?！边@姑娘一副老熟人的口吻。

季軍反應再遲鈍，也知道半夜邀請人去玩玩的意思。那天季軍還當她是清純的學生，想不到也是這路貨色，現在大學生的道德觀真讓人擔憂。季軍不想多接觸，趕緊說：“我現在有事，以后有空再聯系?！本痛颐κ站€。

回到客廳，高欣欣出來說：“鬼鬼祟祟在陽臺接電話，外面搞相好還不夠，還追到家里來了?！?/p>

季軍一驚，他不得不佩服女人的敏感性。他一口否認：“我怕吵著你們。是姚寶樂叫我去吃夜宵，我說已睡了?！?/p>

季軍一看時間，都12點了。

6

又到星期一開例會，乾坤袋是一臉的苦大仇深，他說，機場路的路牌廣告代理權已被他拿下，這地段如何看好，自己辛辛苦苦拉來項目，讓大家多一個發財的機會，但現在壓力全在他身上，光是押金就要幾十萬。

你如果從乾坤袋的臉色去判斷看他的經營狀況，那就要上當。即使日進斗金，他還是這副苦瓜臉，久而久之成了這苦臉相。

“我看還是用老辦法，落實責任制，把任務分解?！鼻ご鼒D窮匕見，“總共有23塊廣告牌。魏總負責5塊，老季3塊……”

乾坤袋這一招很陰，從表面看是大家多一個賺錢機會，實際上他把風險轉嫁給了業務員。如果業務員如數完成任務，得到的提成也是蠻可觀。如不能完成，不要說獎金，就要牽連到其它業務的提成，最后連工資都要扣，從以往經驗看，在這些項目中沒幾個人能賺到錢。

魏安明率先表態，說全力完成指標。接著是季軍。季軍說這個項目有如何如何的優勢，在客戶中又有如何如何的進展。乾坤袋事先同他們打過招呼。幾個骨干表明了態度，其他人也就說不出不同意見，這事就這樣定了。到時候任務完成是多是少，還不是憑乾坤袋一句話。

其實季軍并不看好這個項目，路段太偏。是乾坤袋一定要，乾坤袋有個特點，什么屎尿屁項目都會去投標。這也是員工們背后叫他乾坤袋的依據之一。說來也怪，有些不被看好的項目，后來都獲利。乾坤袋常說，不要看那是根骨頭，其實骨頭上肉很多，只你用心去啃。乾坤袋也一直強調，業務員要樹立一個概念，說做廣告策劃不是去拿人家的錢，是讓人家能賺更多的錢。

季軍近階段的業務明顯回升。當了這么多年的業務員，現在才感覺找到門道。只是應酬也越來越多，高欣欣吵得越來越兇，有一次連門都不讓進，季軍那晚只好去姚寶樂家投宿。姚寶樂說現在的女人也真難伺候，窮丈夫看不起，富丈夫不放心。對此季軍深有同感，做男人真難，尤其是良家男人。

季軍回到辦公室，接到一個電話。

“老季嗎?我是九天齋的老洪?！?/p>

“老洪?你這狗東西從哪里冒出來?”季軍聽出來，也是一陣高興。

“一言難盡，見面再說。我下午的飛機要來江城。一起吃晚飯，”老洪說。

“行，我等你。對了，幾點的飛機?我去機場接你。”

“算了，我打的過來。這錢不花白不花。不過有一件事，是要麻煩你老兄?！?/p>

“你說吧，咱倆誰跟誰?”

老洪呵呵一笑，說：“江城出美女，老子這次重出江湖，第一站就來你們汀城。這次你總得給我安排個MM?！?/p>

“行，晚上我陪你去桑拿，什么樣的規格都有。”在這些客戶中，季軍與老洪最合得來，說話也很隨便。

“不行，按摩小姐哪里沒有?你得給找個清爽一點的?！?/p>

“你也知道，我對這方面不在行?！奔拒娪忠獡项^皮。

“看來我們季兄還沒變壞?！崩虾楣笮?，“我不管，你得給我接風?！?/p>

老洪有句口頭禪，說白天無鳥事，晚上鳥無事。他常拉季軍去桑拿敲背，季軍常常百般推托。老洪掏出幾塊錢，說：“你去菜市場買二斤肉?！?/p>

季軍問：“干什么?”

老洪詭譎一笑說：“你拿回家中間砍一刀，慢慢干唄?！?/p>

這老洪太刻薄了。

季軍潔身自好在圈內有名，但說季軍與這些風月場所一點沒沾邊也是瞎話。季軍清楚記得第一次去桑拿的場景。他緊張得渾身哆嗦，完全不像是來享受的貴賓，而是一只要進屠宰場的牲口，弄得給他按摩的小姐也怪累的。因為他一緊張，渾身肌肉發硬。

小姐知道他是第一次來，盡量與他說話，讓他放松下來。小姐問他是哪里人，季軍猶豫說是外地來的。小姐說是來出差還旅游。季軍說是游客。小姐問你是干什么工作。

季軍被問毛了，說：“你是公安局出來的，查戶口?”

小姐撲哧一笑，她什么人沒見過。對付季軍這樣的初生牛犢她是胸有成竹。小姐說：“先生，我給你推油。”

季軍一聽頭“嗡”地大了。他早耳聞這種場地有色情，所以內心一直是惶惶不安。他不知道這小姐所說的推油是什么，也明白這肯定是不正當的事。

季軍不吭聲，也不動，剛有點放松的肌肉又開始僵硬。

小姐繼續在誘惑，說推油很舒服，跟你在家里的肯定不一樣。

“什么是……推油?”季軍忍不住問。

小姐一愣，知道今天自己真的碰上“色盲”了。她是越發大膽，摸了一把季軍的胯部說：“就是用手把它搞出來，”

季軍渾身像被火燒一樣，騰地熱乎起來。腦子蹦出一詞：變態。這一想反而冷靜下來。季軍堅定地說：“我不要?！?/p>

他怕這樣躺下去小姐還要糾纏，另外手機也在更衣室，高欣欣肯定打電話來。季軍再也躺不住，出廠包廂，可把那小姐氣壞了，不搞這些項目，她的小費就沒，收入會相差很多。她在背后直罵：“鄉巴佬假正經!”

季軍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窩囊，面對小姐的囂張氣焰，竟然一點脾氣都沒。

要是以前老洪提出這要求，季軍早嚴辭推卻，現在季軍覺得蠻正常，為難的是他季軍沒這樣的人選，，如果真的沒辦法，只好向魏安明借一個。對啊，季軍眼前一亮，找上次那個女大學生。

幸好還保留著她的手機號碼，季軍趕緊撥打。手機響了很久，才有個含糊不清的聲音：“喂，是哪位?”

“我是季軍，上次同你一起吃過飯，后來你又給我打過電話?！奔拒娺@才想起，自己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噢，是季總，不好意思，一下子沒聽出來。”那小姐還在睡覺。

“也沒什么事，晚上有空嗎?出來一起吃飯?”季軍也不繞圈子。

“可以，晚上我沒事。到哪里?”她的瞌睡完全醒了。

“現在還沒定。到時候我再通知你?！?，

季軍忍不住又給老洪邀功?！袄虾椋医o你找了個女大學生?！彼仓?，這個小姐絕對不是什么大學生，是只正宗的“野雞”。

“真的?老季，這次我們要好好合作一把?！崩虾榕d奮地說。

季軍聽出來了，老洪有一筆大業務帶過來給他。

晚餐在王朝大酒店。老洪都到了，那小姐還沒露面，說是半路堵車。

“人呢?”老洪還以為季軍在詐他。

“堵車了，你也知道現在城市的交通?！奔拒娫捠沁@樣說，心里也沒底。這小姐長啥模樣，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們這次在江城的宣傳促銷力度比較大。我想全部讓你代理，省得讓我再東奔西跑?！崩虾榭烊丝煺Z。

“到江城還要你跑?你讓我這個兄弟的臉往哪里擱?”季軍是大喜過望。趁小姐還沒來，正好先談點正事。

“這次我們打算沒廣告的內容較多，有電視報紙媒體，還有路牌。你給我統籌安排一下，弄個方案給我。”

“你來得真巧。這次我們在機場路有個項目，絕對是黃金線路?！奔拒姵脵C推銷。

“可以考慮。具體比例你定。”老洪大大咧咧，眼睛不停地往大門口看。

季軍是暗暗得意，他同時也越發擔心那個小姐不來，不然這個面子就丟大了。

小姐是姍姍來遲，到了跟前，季軍才算有點認出。這小姐個子不高，穿戴化妝也很鄉氣，街上隨便拉一個來也比她強。季軍真后悔當初沒仔細看。

不料老洪卻看得兩眼放光。他熱情洋溢地招呼小姐，給她倒飲料夾菜，仿佛在接待一位高貴的公主。季軍真懷疑老洪這家伙這兩年是在牢房里，剛出來見老母豬都想上。

季軍還想說說業務上的事，老洪一揮手說：“你不要煩我，我現在要陪小妹。那事情你看著辦。”

季軍一下子變成了多余的人。

季軍心里直樂，今晚可以早點同家嘐。想不到陪客戶也可以這樣不累，這完全是一種學問，就看你怎樣去操作。

在回家的路上，季軍忽地擔心：萬一老洪他們出了事，自己拉皮條是不是也有罪?以前好像有過這樣的案例。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這么多了，總不至于這樣倒霉。季軍輕松地按響了家里的門鈴。

7

轉眼過了夏天，涼風一吹，小雨一場，秋天就到了。九月九，亂穿衣，滿街到處是穿汗背心羊毛衫的人。季軍也穿了件夾克衫，歲月不饒人，過年就是不惑之年。想當年，季軍一條單褲就可以過冬。廣告人是自由人：不用坐班。季軍到辦公室已是九點半。剛泡上茶，乾坤袋苦著臉進來。

“真是氣死我，都一個多星期，還想不出一句話來。”乾坤袋是老板，也是業務員。公司一半業務是他自己弄來的，這也是他能當廣告公司老板的最大資本。上星期乾坤袋得到一個信息，民政局要搞大型的福利摸獎活動，需要做宣傳策劃。乾坤袋連忙通過關系，拿下了業務。但對方有個前提條件，必須有一個好的創意。

策劃部的幾個大學生，冥思苦想一個多星期，擬了幾十條，竟然沒一條讓乾坤袋順眼。眼看就要到期限，能讓乾坤袋不上火?

季軍明白，乾坤袋是無事不登三寶嚴，是叫他動腦筋。乾坤袋有個本能習慣，業務不好時往魏安明辦公室跑，創意不好時朝季軍辦公室走。

季軍給策劃部打電話，叫他們把資料送過來。季軍學的是中文，大學時還寫過一陣子詩，時常有激情飛揚的意境，公司里好多經典的廣告語，都出自他的手。只是近年來，這種感覺越來越少，不到萬不得已，季軍也懶得出手。

季軍把資料仔仔細細過了一遍，腦子里不時閃現靈光。每當這些靈光出現，季軍知道一句經典的廣告詞就將形成。

等一下，再靜一靜。季軍拿起筆“刷刷”寫了起來。前后不到五分鐘，季軍把，張紙丟給乾坤袋。

紙上寫著一行字：不管你信不信，有100個人將成為百萬富翁。

“經典，絕對經典!姜還是老的辣呀!”乾坤袋眉開眼笑，他已經看見這十幾萬元的票子流進了自己的帳戶。

“你們好好看，這才是真正的廣告詞?！鼻ご暗?。

小青年們看了，也是贊嘆不已，他們由衷敬佩地看著季軍，策劃部小艾竟有些含情脈脈，這些目光讓季軍好不受用，他已經好多年沒體會到這種感受了。

季軍美美地抽了口煙，說：“你們說，還有比當百萬富翁更吸引人的口號嗎?這就是要點，也是賣彩票的要點?！?/p>

“你們給我好好地學!我們公司有季總這么好的老師，你們還學不好，那只能怪你爹媽生得笨。”乾坤袋不失時機給季軍戴高帽子。

“戴總，我們策劃部應該歸季總領導。”有人提議。

“這是個好主意?！鼻ごc著頭。

“我只會自己寫，不會教人?！奔拒娒ν妻o。他更喜歡這樣偶爾露崢蠑。

“你們走吧，我和季總說點事?！鼻ごZ走了人群，又關上門。

季軍納悶，不知老板葫蘆里要賣什么藥。

乾坤袋說：“我已查到那個告密的黑手?！?/p>

“是誰?”盡管已過去了半年多，季軍一想起還是牙根恨得發癢。

“是一個業務員，他現在已在那家公司上班?！?/p>

對這個業務員季軍也有印象。“媽的，再碰上就廢了他，”季軍最恨背后搞暗算的小人。

“你當時還懷疑是魏安明。這下好了，是你冤枉他了。”乾坤袋怕季軍心存疙瘩，弄得公司里將相不和。

“魏總呢?”季軍問。說到魏安明，好像這幾天沒見。過他的人影。

“他去國外旅游了?！?/p>

“國外旅游?去哪里?”

“去澳大利亞?！?/p>

原來魏安明自己掏錢，帶著幾個客戶去國外旅游。

媽的，這小子真是人精，總比別人早一拍。與魏安明的舉動相比，季軍請客戶去唱歌桑拿敲背按摩，純屬小兒科。

季軍難得的好心情，一下子又煙消云散。當年下海時，季軍想，乾坤袋是中專生，魏安明還是初中生，他們都能干得這么出色，自己這個正牌本科大學生還用說嗎?可殘酷的現實證明，這樣的比較完全是弱智的表現。在社會上，不光論智商，還得論財商，論情商，論膽略，而這些在大學里是永遠也無法學到的。

“季總?！毙≈爝M來打斷了季軍的沉思。近來季軍在乾坤袋面前說話又有點管用，小朱已被公司正式接納。

“是小朱，工作還順吧?”

“托你的福，很好?！毙≈旌軙f話，他氣色很好，看得出他是勝任愉快。“我的事讓你費心，我想請你吃飯。”

“你的心意我領了，吃飯就不必?！敝觳鸥砂褖K一個月，又要支付房租，季軍不忍心讓他破費。

“不是我一個人請你，還有另外一個人?！毙≈煊行┖π?。

“還有誰?”季軍覺得有點意思。

“你進來吧?！毙≈鞗_門外說了一句。

走進來的人竟是劉燕，她大方地叫了聲：“季總。”季軍恍然大悟，平時他看小朱與劉燕走得近，想不到已成了一對。

“好，這頓飯我吃?！奔拒姶蛐难劾餅樗麄兏吲d。

他們找了一家小飯店?？粗≈焓炀汓c菜的架勢，就知道他是這里的?？?。小飯店很干凈，菜的味道也蠻好。說是請季軍吃飯，可這兩人常常忘了這個客人。他們飽含深情的目光交織，讓季軍都有點眼饞。想當初季軍和高欣欣在一起，也是這樣如膠似漆，旁若無人。看著他倆含情脈脈的樣子，季軍懷疑，他倆是不是拿他作為幌子，來大撮一頓。

當電燈泡不好受。季軍時常起身，不是上廁所，就是當做打電話。季軍想，要是他也有個女伴，就不會這般尷尬了。他忽地想到那個自稱是女大學乍的小姐。就在這時，手機鈴響，季軍忙接電話。他差點笑出來，電話正是那個女孩子打來的。

聽了這女孩子的話，季軍就笑不出來。

“我懷孕了?！迸⒆诱f。

“你……你說什么?”季軍緊張起來，

“我懷孕了?？晌掖虿煌ê楦绲氖謾C?！?/p>

季軍稍稍喘了口氣，當時他第一個反應是這女孩子想栽贓，季軍趕忙跑到外面，小聲說：“這事你得找洪哥，跟我沒關系。”

“我聯系不上他。只好找你?！?/p>

“洪哥知道這件事嗎?”

“上星期我跟他說過。后來他總是關機。”

季軍心想，你是干什么的?你每天有多少男人?老洪當然不會理睬。“這事你還得找洪哥，找我也沒辦法?！闭f完季軍就掛。

季軍直罵老洪。他至少得給自己通過氣，好歹讓他也有個思想準備。

手機頑強地響著，看來這小姐是不達到目的不罷休，季軍只好又接聽。

“你到底要干什么?”季軍不耐煩了。

“我要去人工流產。我也不想在江城待，我要去深圳?！?/p>

季軍聽出來，這女孩子要錢。

“你說多少錢?”

“兩萬?！?/p>

“你想敲竹杠?我憑什么給你錢?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了季軍氣惱極了。這小姐的胃口也太大。他連忙紿老洪打手機。果真是關機。

手機又響了。季軍這才明白，這皮條是真的不好拉，是要負責任的。他無奈接聽。

“我只要錢。給了錢我馬上離開江城?！毙〗愕脑捄敛粴怵H。

“你做夢去吧，再來電話我就報警了!”季軍嚇唬她。他不相信擺不平這個外來妹。

“我找不到洪哥，只得找你!”小姐是不依不饒。

“你是妄想!誰知道這事是誰干的?”季軍火冒三丈。

那小姐也急了，只聽她說你別別……季軍索性關機。

這飯是沒心思再吃，季軍說自己有事要先走。還好，小朱和劉燕心無旁騖，沒察覺到季軍的臉色。

季軍取了車，又打開手機。手機立馬又響。

“我一分錢也不會給你!”季軍吼了。

“季軍，你這個王八蛋，我殺了你……”

季軍頭皮都炸了，車子差點追尾。

這是高欣欣的聲音。

8

一進小區門口，就聽得里面有很大的動靜，車到樓下，見自家樓上不斷有東西扔下來。還有高欣欣的叫罵聲，其中夾雜著季初的哭聲。

季軍知道自己惹禍，沒想會鬧得這么大。鄰居們都圍觀著看熱鬧。

那小姐有季軍的名片。她早通過公司的人，弄到了季軍家里的電話，把電話打到季軍家里，是她的最后一招。

季軍后悔死了。事情本身與自己關系不大，總可以調解好。自己干嗎要關機?現在戰火燒到了家里，而這一切都成了高欣欣手里的把柄。

季初一見爸爸，哭得傷心。她說：“爸，你快來!我媽她瘋了!”

家里是一片狼藉。滿地都是碎片，掛在墻上的結婚照被摔得稀爛，照片撕得粉碎。高欣欣已開始在砸碗盆。

季軍一把上前抱住高欣欣說：“欣欣，你冷靜點!別人都在看笑話了。”

“笑話?你怕人家笑話?”高欣欣奮力掙脫，狠狠地把高壓鍋掉在門上?！皣W啦啦……”玻璃門被擊得支離破碎，玻璃片濺到了季軍的手上。

“欣欣，那事不是我干的!是老洪干的!”季軍又抱住妻子，竭力解釋道。

“不是你干的?不是你干的人家會上門來要流產的鈔票?你還要賴，你這只陰溝鴨!”高欣欣一腳踢在書架上。書架“轟”地倒下，差一點砸在季軍身上。

高欣欣瘋了。

季軍狠命地箍住高欣欣，讓她不得動彈。直到岳父岳母趕到了，他才放手。

“外公外婆畦……哇……”季初哭得更響了。

高欣欣猛地拉著父母的手說：“爸媽，我們走!季軍的小老婆要生孩子，我們讓給她!”

岳父岳母聽了怒不可遏。

岳母說：“季軍你太沒良心，小欣這樣照顧家里，你竟然這樣待她?”

岳父說得史嚴厲：“你以為有了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你的今天是靠誰的?”

“爸媽，不是這樣的……是這樣……”季軍的腦子亂成一團，百口莫辯。他現在是黃爛泥掉進褲襠，不是屎也是屎。

“爸媽我們走吧!”高欣欣已走出了家門。

“小初你也走!”岳母拉起季初。

季初臨出門時說：“爸，你犯了錯誤，要寫檢討書?！?/p>

季軍也沒阻攔。妻子這樣的情緒，還不如暫時分開更好些。

陣陣涼風從破碎的窗戶吹進，滿地的紙屑在輕舞飛揚。季軍席地而坐，他點了一根煙。他想，高欣欣沒瘋，瘋了的高欣欣一定會拿起菜刀。女兒的話給季軍啟發很大。既然說不清，就把事情經過寫下來。真的要寫，季軍又覺得難寫。他該怎樣說那個小姐呢?說是他介紹給老洪?那他又是怎樣認識她的呢?

季軍的手機響了，又是那個小姐。

“季先生，我也是沒辦法，我不能再拖，這個星期一定得給我錢?！?/p>

“知道了?！奔拒娬f。他很疲倦，疲憊得懶得生氣。

季軍的態度讓那小姐不曾所料。“那你什么時候給我?”

“明天吧?！奔拒娬f完就掛了。

這檢討得這樣寫，季軍的思路馬上回來，小姐是老洪叫來的，自己一塊吃飯認識了。那天吃好飯自己就離開，如何回家季軍還可說出具體的細節。他倆干什么自己是一無所知，后來出了事，老洪躲避，小姐知道他們的關系，就尋上他。

這書面檢討可這樣寫，可要讓高欣欣相信，還得找到當事人老洪。季軍忽地想起他有老洪家里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老洪老婆，她說老洪去廣州出差了。季軍問什么時候回來。老洪老婆說大約是明天吧。季軍說洪哥回家一定給他打電話，不然他要吃一場官司。老洪老婆一聽事情嚴重，應諾一定轉告。最后季軍問老洪手機為何打不通。老洪老婆說老洪一到廣州手機被人搶走。

今晚是無法入睡了。季軍又抄起電話，給岳父家打電話。接電話的是岳父。季軍簡要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你說的話當真?”岳父有點相信季軍的說法。

“如有一句謊話，我季軍就不得好死?！奔拒姲l誓說，“那個老洪在廣州辦事，他的手機被搶，所以聯系不上。”

“如真的是這樣，小欣的工作我來做。”岳父爽快地說。在他的印象中，女婿還比較安分守己，比較顧家。小欣也太武斷，以后叫季軍還能做什么事。

季軍剛放下電話。手機響了，一聽是他在望眼欲穿的老洪。

“老洪，你這個縮頭烏龜可把我害慘了!”季軍破口大罵。

“不好意思。我是想過幾天就來江城解決這事?！崩虾楫斎幻靼资钦厥?。

“那你也得跟我通個氣，讓我有個思想準備。現在我家都已鬧翻天了。”季軍嘆氣。

“我也想不到這婊子會找上你。我們也別埋怨，現在怎樣了?”

是啊，埋怨也沒用。季軍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嫂夫人在嗎?我給她說兩句?！崩虾閼┣械卣f。

季軍說：“她回娘家了。我這就過去，你別關機?！闭f完季軍駔車往岳父家趕。

高欣欣仍沒平靜，她譏諷道：“季軍，我知道你的能耐越來越大，你以為找個墊背的就可騙過去?”她就是不接老洪的電話。

季軍一籌莫展，他真不知道該怎樣對付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

老洪才知道這事比他想象的還復雜。他對季軍說：“明天我直飛江城?！?/p>

高欣欣叫嚷道：“我要回家!那是我的家，我憑什么讓給這個婊子?明天我們就去法院!”她是口無遮攔。

這世上還有講理的地方嗎?季軍是欲哭無淚。

岳父看不下去，他罵道：“小欣你這樣鬧有什么意思7明天那個老洪來，事情不就清楚了?季軍現在做的事比較雜，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什么事都有可能發生。但你總得讓這事弄明白。”

岳母也看出女兒太偏激，她說：“季翠你先回去吧。小欣和初初在這里住幾天?！?/p>

縮頭烏龜老洪很守信用，第二天下午就趕到江城。季軍又叫來那個小姐，一同到岳父家，在客廳進行三堂會審。

老洪抱歉地把事情說個大概，又當場掏出一萬元錢給那個小姐。小姐當面寫下了收條，特地注明此事與季軍無關，以后絕不找季軍任何麻煩。

高欣欣豈能輕易相信，她說：“你們戲演完了，該我上場了?！彼统鲆粡埣?，是一張離婚協議。顯然她仍認為這是季軍導演的一出戲而已。

季軍再也忍不住，他大吼一聲：“高欣欣!我與你簽個協議。我讓這小姐生下小孩，再去做一個DNA鑒定。如果是我的，別說離婚，槍斃我都行!這總行了吧?”

“別——別，有話好說。嫂子，有話好說。”聽了季軍的話，老洪跳了起來，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老洪的表情一下子讓高欣欣明白，丈夫是清白的，自己誤會了他。因為這種表情像老洪他們的水平是演不出來的。高欣欣“哇”地哭了出來，跑進里屋去。

岳母懂得女兒。她拿一把掃帚，砸向那小姐說：“都是你這個挨千刀的害人精，給我滾出去!再讓我看見就報警，把你這婊子抓進派出所?！?/p>

老洪和那小姐落荒而逃。

9

惡事傳千里。姚寶樂特地打來電話慰問，并說有個客戶請他出去玩，讓季單一起去散散心。

“懷孕”事件對季軍的打擊挺大。事后高欣欣向他賠禮道歉，季軍反過來安慰高欣欣說，夫妻不是冤家不聚頭，自家的舌頭牙齒都要打架呢。季軍在網上常看到，最毒婦人心，有女人懷疑丈夫風流，竟把丈夫的命根子都給剪了。高欣欣的行為與這些女人相比，還是文明許多。只是他季軍實在冤枉。心情郁悶好長一段時間，回家都懶得跟高欣欣說話。

出去走走也好，季軍答應。他對高欣欣說：“要出差幾天，跟姚宅樂去見一個客戶?！?/p>

“那你就去吧。”高欣欣溫柔地說。

“大約要兩天吧?！奔拒娨舱f不準。

高欣欣也沒問季軍去哪里，就去給他收拾行李。出門時，高欣欣在背后抱住季軍。季軍清楚地記得，這是高欣欣第一次主動擁抱他。

姚寶樂開著一輛跑車，季軍也不知是啥牌子。姚寶樂自豪地說是法拉利，這小子除了女人外，就是愛車。放著單位里的公車不用，去借別人的車。什么奔馳、寶馬、保時捷，有一次竟是一輛林肯的加長房車。車子駛出了城區，很快進入西部的崇山峻嶺。

“季軍，我要是你早把她給休了。”姚寶樂替季軍打抱不平。

這話讓季軍心一驚，平時不管高欣欣怎樣鬧，季軍從沒有離婚的念頭，他認為男人娶媳婦有兩種心態。一種是嫁雞隨雞，嫁進我家門就是我家人，我吃粥你也喝稀飯。另一種是竭力要給女人營造和諧生活，其中包括物質和精神。季軍屬于后者，所以他是任勞任怨，恪守著道德底線。

季軍一笑說：“連美國國務卿的威爾都在說，老婆怎么罵，我們都得忍?！?/p>

姚寶樂搖搖頭，他算是服了季軍。姚寶樂經常犯“大頭思考小頭享受”的錯誤，最后受不了老婆的吵鬧，就將錯就錯。

季軍和姚寶樂是一對冤家，一天不見想念，一碰頭斗嘴抬扛，誰也說服不了誰。姚寶樂常譏笑季軍是重度“妻管嚴”患者，他的概念是朋友像手足，老婆是衣服。如果什么事都要看老婆眼色，就不是男人。季軍則挖苦姚寶樂是甘吃二遍苦，愿受三茬罪。他的理論是元配的老婆就是最好的，生活就是和老婆相依為命過一生。

姚寶樂理解季軍的情緒，沒再刺激他。車內靜靜的，只有跑車強勁動力的爆發聲。季軍希望這樣一直開下去，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事都不想，沒人打擾，也沒人過問。

晚上是當地的一個老板請客。讓季軍心煩的是，餐桌上又有小姐作陪，而且又是每人一個。這也是姚寶樂就餐的特色。這回季軍打定主意，死活不給小姐發名片。

“我要你們回答一個問題，為什么男人愛思考，女人愛說話?”身邊，有女人，姚寶樂的情緒立馬興奮起來。

季軍到有點羨慕姚寶樂的個性，拿得起放得下放得開，從來不肯委曲自己。這都是命，你想學也學不會。

“猜不著?讓我說?先罰酒。來喝……”姚寶樂賣足關子?！笆且驗槟腥擞袃蓚€頭，女人有二張嘴……”

“大哥，敬你一杯。”旁邊的小姐給季軍敬酒。

“你們要服務好，服務好人人有賞。”老板說。

小姐們越發起勁，挺著胸脯挨上來。

季軍正襟危坐，陪他的小姐見了也沒敢造次。季軍這回看清楚了，這位小姐挺漂亮的，豐滿白凈大眼睛。不知是不是有意安排，這是季軍喜歡的那類美人，看漂亮女孩子養眼，季軍心頭柔柔的，絲絲溫存漸漸地在周身淚化。這位小姐還有點眼熟，她像一個演員，這演員專演催人淚下的清純少女。

“你是哪里人?”季軍主動問。

“我叫胡娜。你叫我小娜。我是哈爾濱人，請多關照。請問先生如何稱呼?”胡娜落落大方回答，北方姑娘果真直爽。

“啊……我姓張。”季軍扭扭捏捏地說。

兩人開始搭話，季軍的神情也放松多了。

“你像一個演員。”季軍說。

“是嗎?有好多人這樣對我說?！焙乳_心地說。

這么漂亮的女孩應該去當演員。哪怕是當女職員，一定能嫁個好老公，可惜當三陪女。季軍不由得深深地婉惜。

姚寶樂的坐位也在胡娜旁邊，他好像也對胡娜更感興趣，老是小妹長小妹短的同她說話，說想帶她去江城，投資她去當演員。

季軍竟有些妒忌。姚寶樂你也太不地道，干嗎盯著別人的小姐，季軍連忙找一些話題，與胡娜套近乎。

“小娜你是什么時候到這里的?”季軍問道。

聽了這話，胡娜沒立即回答，她神情暗淡地低下了頭。

半晌，她說：“我原來在海南讀大學。與一個男同學戀愛，男朋友家是死活不同意?！?/p>

季軍暗咱吃驚，想不到胡娜還是個天之驕子。他馬上猜測到，胡娜是感情問題受挫，自以為看破紅塵，來偏遠的角落舔心靈的創口。

“開始男朋友說只在乎我，寧可不回家。我就把自己給了他?！焙葌械財⒄f著自己的故事。

“我真恨自己一時的糊涂。半年前，男朋友說，他離不開父母，在父母和女朋友之間，他只能選擇父母親。”

這小子太混賬，都什么年代，還搞忠孝難雙全。季軍都動氣了。

“幾個月前，他父母通過關系，給他轉學到廣州去。他連招呼都不打就走了?！焙日f她沒臉在學校待，一賭氣也離開了學校。為了報復男友的狠心腸，她不惜來這種小地方做三陪女。

季軍內心也是一聲長嘆，人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姚寶樂在一邊也聽得真切。他說：“小妹，你也不要悲傷了，以后我做你的男朋友，看誰還敢欺侮你。”

這話讓季軍老大不快，人家好好在聊天，你來添什么亂?你姚寶樂是什么人?是個采花大盜。胡娜落到你手上，輕則雪上加霜，重則走上不歸路。

“他是花心蘿卜，你不要理他?！奔拒娂僭捳嬲f。

“我再也不會相信你們這些男人。”胡娜自斟自飲一杯。

“你是因噎廢食。不是每個男人都是這樣的。人間自有真情在，只不過是你還沒碰到罷了。”季軍開導她說。

“張哥，要知道我已為他做了兩次人工流產?！焙葌牡負u頭。

季軍一下不知道說什么才好。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勸阻胡娜不能自甘墮落。弱水三千，必有你的一瓢。人要活下去，生活應該是美好的。

“你給哥一個電話，看哥怎樣教訓他，給你出口氣?！币殬酚衷诤鷶噥y纏。

胡娜搖搖頭，她再抑制不住心中的悲傷，起身走了出去。

真是抽刀斷水水更流。季軍不滿地白了姚寶樂一眼。

陪姚寶樂的小姐吃醋了，她搖著姚寶樂的肩膀說：“姚行長，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該祝賀我一下嘛?！?/p>

姚寶樂在任何場合，都是坐不改姓，行不改名。

“真的?是你生日?服務員，來個蛋糕!”姚寶樂的喊聲有點夸張。

應聲而來的服務員為難地說：“酒店里沒蛋糕。如你們早說的話，可以幫你們到外面訂。”

“早知道了還用你說!”姚寶樂一臉不講理。

季軍沉浸在胡娜的情節中。他在想，該怎樣勸胡娜不再自暴自棄，如真得能勸她回心轉意，重返大學課堂，不亞于救人一命啊。應該這樣說，你不值得為這個負心郎自毀前程，只有活得更自信更有活力，就是對他的最大懲罰。

要過生日的小姐手機響，她連忙跑到外面接電話。

姚寶樂湊過來沖季軍做鬼臉說：“這些小姐，碰上準都是生日。她們一年至少有300個生日?！?/p>

一語驚醒夢中人。季軍恍然明白，這小姐說自己生日是謊話，騙取他們的同情和信任，從中得到點什么好處才是真。這小姐在騙人，那么胡娜呢?胡娜剛才所說的肯定也是蒙人的瞎話。姚寶樂是什么人，早識破她們的伎倆，也在詐她們。只有他季軍傻乎乎聽著真情故事，并為之動心動容動情。

胡娜又款款進來，季軍看著她竟有些陌生，不想再同她說話。胡娜這樣做就是玩弄別人的感情，是不可原諒的事。

胡娜見季軍沒話說，就與姚寶樂打得火熱，全然沒有剛才那種情傷的感覺。她還叼上了香煙。架著二郎腿，與姚寶樂比吐煙圈，實足一副女痞子模樣。季軍暗暗慶幸有姚寶樂在場，如果是自己單獨碰上這種事，說不準又要著她們的道兒。有人說得好，這種場合就是逢場作戲，什么都可以動，就是不能動感情。

姚寶樂出來玩，吃晚飯是開始，主要節目還在后面，已有三分醉的姚寶樂還要去歌舞廳吃酒唱歌，季軍已是索然無味，但他故作痛快。也喝了將近一斤白酒，頭已隱約作痛。季軍說不想去唱歌。

姚寶樂知道季軍的為人原則，就不勉強，讓季軍先回賓館休息。他自己是決不會放過這種瀟灑的機會。

季軍徑直走出酒家，冷風一吹，頭腦悠地冷靜了許多。他啞然失笑，與這些小姐去較什么真。

10

說是不與她們較真，走在路上季軍卻越想越氣。真是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自己為什么總要受女人的氣?為什么受傷的總是我?受高欣欣的氣是沒辦法，可是無緣無故受這些小姐的戲弄，真是奇恥大辱。季軍胸中升起一股無名火。

老虎打盹，你們當是病貓。老子有機會一定也要耍你們，狠狠地耍你們一回!季軍恨恨地想。酒精作用下頭筋飽綻，好久沒動用的小兄弟變得澎湃沖動。

有人擋住了季軍的去路，說：“先生要不要進去唱歌?里面的小姐很漂亮，消費價格也不貴?！?/p>

季軍抬頭一看，他走到了一家歌舞廳門口。五彩繽紛的燈光閃爍著誘人的光芒。

“要多少錢?”今天季軍忽地動了心眼。

“包廂費是50元。小姐的臺費100元。其他東西消費多少算多少?！庇虚T，皮條客熱情地說。

季軍一算，也不貴，最多也花不了幾百元錢。到底是小地方，消費水平不高。如在江城的話，光是最低消費就要近千元。價格一定要先問清楚，不然要當冤大頭。

“小姐真的漂亮?”季軍遲疑不決。

“漂亮。我們這里的小姐都是從北方來的。高個白嫩?！逼l客小聲說，“還可以出臺陪你過夜?！?/p>

季軍還在猶豫，皮條客已把他拉進了大廳，幾個小姐迎上來，高開叉的旗袍里大腿時隱時現，直撩人心脾?？从e小姐的成色，里面的小姐也不會差。

“先生，你先進去看。如對我們的小姐不滿意，你可以不要?！庇e小姐說。

仗著酒勁，季軍沒再猶豫，一頭扎了進去。

進入樓道，迷人的媽咪把他引進包廂。媽咪說的價格與皮條客介紹的差不多，包廂費和小姐臺費150元。其他消費按實結算。

“我給先生找幾個最好的小姐。如果先生對小姐的服務滿意，以后常來。”媽咪沖季軍曖昧一笑。

一下子進來好幾個小姐，清一色吊帶超短裙，讓人想入非非，她們一溜橫隊排在季軍面前，順他挑選。季軍吐了口煙，覺得自己現在是一位君王。眾多嬪妃由你選擇。透過彌漫的煙霧，季軍看花了眼。

媽咪推薦一個說：“這個小姐剛來，很懂事。唱歌也很好?！?/p>

這位小姐的體態很像第一次給他按摩的那位小姐。季軍點了點頭。

其他小姐一轟而散。被選中的小姐立馬小鳥依人，靠在季軍的身上。

服務生端上了一大堆果品零食，季軍說：“用不著這么多。”

服務員說：“我們是按實際消費結算，吃多少算多少。”

“我要飲料?！毙〗阏f。

“行?！奔拒娍犊卮饝?/p>

放好果品點心，服務生說：“先生，你要的東西已經上齊了。我們不進來打擾你。”說完很有禮貌地退了出去。

服務生話中有著強烈暗示。是啊，一切都就緒，你可以在這里面為所欲為，可以摟著小姐喝酒唱歌跳舞，甚至于更出格的事。

這種環境季軍相當熟悉，裝潢考究的包廂，可人的小姐，輕歌曼舞的音樂，空氣中充滿著欲望。可季軍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心里空蕩蕩的，似乎缺點什么。對了，以往到了這種場合，季軍總惦記著一件事，就是給家里打電話，不斷與高欣欣通電話。今天還投給高欣欣打電話呢。

季軍說：“衛生間在哪里?”

小姐殷勤地陪他到門口。季軍趕忙撥了家里的電話。

是高欣欣接電話。季軍問：“在干嗎?”高欣欣說：“在輔導季初做功課?！?/p>

季軍的眼前立馬浮現出場景：女兒趴在桌子上寫作業，高欣欣立在一旁，不斷地指點著。女兒做多長時間，高欣欣就會立多久。

“你在那邊還好吧?”高欣欣問。

“還好，他們唱歌去。我沒去，在房間看電視?！奔拒娋幜硕蜗乖?。那種沖動的情緒在慢慢消退。

“你也別為難自己，去放松放松吧?！备咝佬勒f。

季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高欣欣說的話嗎?

“我想早點睡，你們也早點睡吧，掛了?！奔拒娛樟司€，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心中蕩漾著好多年未曾有過的柔情。

季軍回到包廂，他遞給小姐100元錢說：“我有急事，馬上要走。”

小姐大為意外，她說：“你才剛來?！?/p>

季軍故意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說：“不好意思，真的有點急事。”

小姐忙出門叫來服務生，說：“這位先生有事要走，你給他結賬吧。”

服務生說：“先生你稍等，我就給你去結賬。”

季軍算了一下，自己在這里的時間不會超過半小時，包廂費應該叫他們打對折。

服務生很快拿著賬單進來，說：“先生你今晚在這里總共消費了2500元?！?/p>

季軍笑了笑說：“你拿錯了賬單。”

“先生沒錯，你看東西都在這里，”服務生指著茶幾，大堆點心說。

“你們說過是按實結算，這些東西我們都沒動。你們怎么好算錢?”季軍有些惱怒。

“我們是按實際消費結算。先生你看，這些東西你都已經消費過?！?/p>

季軍定睛一看，怪了，每個碟子的保鮮膜已經被撕開。自己沒動過，一定是這個小姐干的。季軍狠狠看了她一眼。小姐若無其事地坐在一邊。

“就是全動過也用不著這么多錢。”季軍接過賬單。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其中飲料要180元一杯，共有8杯之多。

“我沒點這多么飲料。這是什么材料做的飲料?要180元?”季軍責備道。

“先生，我們這里都是明碼標價，你消費前應該看過價格。你說沒喝過，但這位小姐喝過。你看杯子都在這里?！?/p>

季軍更傻了眼。桌子齊整地放著八只杯子，杯里還有些殘余的果汁，

“飲料是我點的，我問過你。”小姐說。

“我是同意。你能一下子喝這么多?”季軍恨不得扇她耳光。

“我口渴了?！毙〗銤M不在乎地說。

季軍是啞巴吃黃連。知道自己已被人算計?！斑@樣吧，我來這里只有這么點時間。給我打個折。”他想退而求其次。

“你稍等一下，我去給老板說說?！狈丈冀K彬彬有禮。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我寧可多給你小費?！奔拒姎鈶嵉刂肛熜〗?。

小姐一聲不吭。她心早已樂開花，你這個大傻帽，我也沒碰到過。在這里小費算什么。消費提成才是她們的主要收入。

服務生進來說：“先生，給你打九五折。你還得付2375元?！?/p>

“你們是想敲詐勒索?把你們老板叫來。”季軍氣極了。

老板來了。高個子，光頭，一看就是個黑道上的大爺。

“朋友，看你也是個有身份的人。我給你打個九折，你也給我個面子?！薄按鬆敗倍⒅拒娨蛔忠痪湔f。

“大爺”出場，季軍氣餒了。他已掉進了陷阱，在這里根本沒你說的理。今天不給錢是甭想走，再鬧下去，打斷腿丟小命都有可能，但現在也不是季軍想不想給錢，要命的是季軍口袋里只有1000元錢。

“我沒帶這么多錢?！奔拒娭坏谜f實話。

“朋友，你想吃霸王餐?我還是第一次碰到。”“大爺”揚起手摸了下自己的光頭。他的手臂上紋有一條青龍。

看來只有叫姚寶樂來救急。如果真的叫姚寶樂來，那他季軍的臉丟得就更大了。季軍第一次知道什么是陷入困境。

“朋友，我真的不想把事情鬧大。如朋友你不肯付錢，我只好叫派出所?！薄按鬆敗笨诳诼暵曊f朋友，逼損季軍這位朋友是毫無招架之力。對付這樣的面瓜，“大爺”有的是辦法。先來一招白道。

進派出所?季軍打了個激靈。“我再想想辦法。我用信用卡。”季軍想出了辦法，一陣高興?，F在只要能脫身，就是付5000元也心甘情愿。

“我們只收現金。這樣吧，街上有柜員機，我們陪你去取錢?！?/p>

說是陪，實際上是押送。“大爺”又叫上幾個人，他們陪季軍來到柜員機前。取錢很順利，季軍把錢交給“大爺”。

“我們也算是朋友，下次來我給你打八折?！薄按鬆敗笨蜌獾卣f。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季軍腿肚子都軟了。他暗暗發誓，如果他季軍再去惹那些小姐，就不是人養的。

季軍懊喪地回到賓館。到房間門口，發現里面有人。姚寶樂這小子今天咋這么早回來?季軍暗忖，還得編說一套話來應付。

季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按了門鈴，門開了，季軍目瞪口呆，探頭進來的人竟是胡娜。

姚寶樂喝醉了，胡亂地躺在床上。他看見季軍說：“你……你來得正好，我把你老婆帶來了?！?/p>

季軍沒心思開玩笑，說：“你別胡鬧，叫她回去。”

“她不能走。她一定要跟你洞房，再跟我洞房?！币殬肥钦娴暮榷嗔?。

胡娜已去浴室洗澡，這深更半夜的二男一女同居一室，成何體統。萬一警察來查房，自己再清白也脫不了干系。

季軍出門下樓，他去總臺再開一間房?？偱_服務員說房間早沒了。季軍說這么晚了，你們無論如何給弄一間。服務員愛莫能助說，剛才也有一男一女來開房，一點辦法也沒。有錢賺這生意誰會不做?

這對男女一定是嬈寶樂他們。還知道來開房間，看來姚寶樂并沒有醉。剛才在房間里他是借酒裝傻。胡娜今晚肯定不走，那么只有他季軍走。打死他也不會這樣睡。

季軍走出賓館。小城已沉睡，連馬路邊的樹葉都進入夢鄉。只有天上的星星，不知疲倦地眨巴著眼睛。

季軍真想自己是一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