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海的大作出來了,說是要篇前言。我其實是很怕自己的文筆降低了他作品的檔次。但轉念一想,有些人是畫以文章顯,所以他們不惜千金找名家寫美文,唯恐別人不解他畫中之妙。就好像五十元錢的衣服非得掛個名標簽,好把價錢標到五千。但真正的好畫,明眼人都不會錯過。崔海的畫有目共睹,算得上是“天生麗質”,想來也無需我唱什么頌歌。有很多人想知道崔海為何畫得這么好,下面說他幾樁日常小事,也許大家能咂出點味道來。
其人
初見崔海,覺得他“淡淡的”,甚至有點羞澀,不大愛說話。時間長了,你便會發現他很隨和,還時不時地閃著幾分藝術家的天真。偶然一次聽他給我說相聲,那份兒聲情并茂啊,一套一套的不打錛!臨了還說“現在說得不好了,當年……”我心想,當年找女朋友時沒少練貧吧。其實這樣富有語言才華的人不僅對女人有吸引力,男性也同樣喜歡,所以崔海的身邊從來不缺朋友。還有一段時間,他熱衷于講笑話。我們學了他的段子后去給別人講,他總在旁邊點評:“你這不行,你看我怎么講!”
每逢好友相聚,崔海的另一面就藏不住了。為人豪爽,好聚賓朋,點茶布菜,服務周到;善講笑話趣聞,包你煩悶全消。這時你會發現,崔海有他自己的一套說話方式,善用比喻,對事物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又會用幽默風趣的方式表達出來,深刻,生動,讓人不禁頷首。
很多老朋友都知道,崔海重情義。每逢朋友來,不論窮富,他總會熱心地招待。他常去太行山寫生,住在一戶老鄉家。后來老鄉只要來市里,他都要全程陪送,帶著逛街景、轉商店,到飯店里吃飯,好煙好菜的招待,決不怠慢。
崔海精力充沛,年過不惑依然神采飛揚。常年赤足散步練就一雙“鐵腳板”,二十幾歲的小伙子也趕不上他,這也成了他畫畫的資本。無論下鄉寫生翻山越嶺,還是在畫室一站一天都不覺得累。崔海的藝術熱情絕不只局限于國畫這一小圈子里。各位有機會去看看他燒的瓷器、裝飾的房間、設計的建筑,同樣會驚嘆精彩。就連崔海自稱“不行”的“本職”工作——編輯,其實都做得同樣出色。他主編、設計的叢書、作品經常在國家級的比賽中獲獎。
崔海不浮躁,無論境遇好壞、囊中銀錢多少,始終有顆平常心。對生活,一個字,愛;兩個字,熱愛。崔海可不是“書呆子”。他善烹飪,亦好玩牌,自稱“牌技第一,烹飪第二,畫畫第三”。這話得反著聽,否則以他的聰明,一定可以成為賭圣或天字第一號大廚,而不是丹青圣手。他可以埋頭案牘讀書畫畫,也可以穿著老頭衫、大褲衩,趟一雙手納底兒的懶漢鞋到菜市場買菜和街坊鄰居聊天或坐在樓下院子里和三兩知己“斗地主”。
崔海好玩。眾人多見其玩樂天性,又見其作品量多、質高,以為他是依賴天分作畫,實則不然。崔海天分確實極高,可天分不等于成就,勤懇倒是成就了不少藝術大師。如柴可夫斯基,每日展起就要寫一些旋律,從不等靈感掉在頭上;如齊白石,朝朝捉管點染,猶如農夫耕作不輟。不過崔海勤勉卻并不迂腐,他也經常為牌局通宵達旦,實為性情使然。
崔海雖沒受過嚴格的中文訓練。但他的文章理趣盎然、見解警辟,是爬了多少年格子的人也不見得有的。
崔海從不否認自己有農民天性。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崔海亦然。其詩曰:“昔日種田今畫山,都是為掙糊口錢。世上三百六十行,行行皆能見狀元。”
斯為崔海其人。
其畫
我認識崔海時,他還是中學教師。當時,有很多人見他都會問聲“教體育的吧?”崔海富于北方人的淳厚健壯,也不失文人的俊雅細膩。“粗”與“細”在他身上不可思議地融成一片,貫注在作品中,凝成“粗中有細”的獨特風格。
先說“粗”
崔海總說自己并不是個精巧人,這有點自謙,但也是事實。從一開始學畫,老師就斷言他沒什么畫畫天賦,手笨、沒靈性、沒前途。多虧他執著于藝術,鍥而不舍。藝術要的不是手頭的花活,而是對藝術的感覺和品位的把握。崔海“笨”歸“笨”,卻從一開始就對藝術有獨特思考。學生時代,他就開始順著自己的心性,朦朧的找到了至今貫串他作品的主題——太行山。那時他多用熟紙,以文雅的水墨,層層暈染,畫出太行山的厚重醇美。雖是工筆,卻沒有瑣碎、單薄和矯情,黑白相生,風格古雅,厚重感人。其面貌已經十分出眾,但他沒有自我滿足,而是不斷向藝術頂峰攀登。畫中的太行山越來越多神韻的書寫,面貌上則依然延續黑白的強烈對比和分割以及獨到的畫面經營,給人極深印象。無論工筆、寫意,自始至終崔海作品里一直有股“拙”勁兒。這“拙”勁兒,大概是與他的“粗”、“笨”分不開的。還是韓羽老師一語道破,說他“非不能也,是不為也”。崔海的“粗”。“笨”是別人學也學不來的呢。
再來說說崔海的“細”
其實崔海有時也心細如絲。哪個朋友病了,哪個朋友家有什么壽辰、中第之喜,他總會及時送去關心與問候,惦記的清楚著呢。正如他畫畫,別人只看到了他的猛勁兒,而他盯著的則是作品,每個該收拾的地方都收拾的很細致。“細致”并不是用如絲細毫累累描繪,“粗獷”也不一定是如椽大筆隨意潑灑,收放自如才是畫中最難得的。崔海看似粗放的每一筆,其實都是拿捏著火候的。
崔海的“粗”與“細”使他的作品在保持一種張力的同時又經得起品味。但崔海作品尤其動人的地方還是作品本身傳達出的濃厚生活氣息。即使是一位不懂畫的老農,也能在他的作品里看出感動來。這源于他對太行山的深厚情感。兒時農村的生活給他種上了對北方農村深刻記憶;這種記憶在他成長過程中不斷升華,成了深植于他心中的繁茂大樹;這大樹又因為太行山這片土地的滋養而枝繁葉茂。
崔海出身科班,受過完整的繪畫訓練,手頭功夫自然了得。更重要的是這種訓練開闊了他的視野。崔海從不是一個封閉、墨守陳規的人。只要是好的,他都會拿來為己所用。在對繪畫語言探尋的路上,他也從未舍棄對傳統的汲取。只是他的汲取有取舍、不盲從,即不拘泥于傳統,又不拘泥于國界。崔海的畫對時代與傳統、東方與西方的把握恰到好處,不做作,真正做到了為我所用。所以你看到崔海的畫,處處有傳統又處處是崔海。
崔海總愛說的一句話是“還應該畫得更好”,而同時,崔海還是為數不多的“會寫字”的畫家。有些人整天摹帖練字,大有和王羲之比用水的缸數的意思,可還是不得其所。催海并不整天練字,字卻寫得如此好,不能不說他聰明——字理通畫理,字也是悟出來的,不是練出來的呀。
中國所有的藝術形式發展到高級形式都會有一套完備的程序,經典性是最終的追求。崔海也在朝著這個高度努力。完備的形式、獨特的面貌、文雅的意境、生動的氣息、快意的筆墨,崔海的作品日臻完美。
崔海始終有顆平常心,不逐物,亦不遺物。好好吃飯,好好畫畫,不斷完善自己的作品,這可能是他越畫越好的重要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