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間天使

馬　德

七年前，路國安是市新華焦化廠的一名工人，由于工廠不景氣，他的一個姓楊的朋友被分流下崗了。下崗之后，朋友自謀生路，臨街開了一個小吃店。為了幫朋友開這個小吃店，路國安拿出了1萬塊錢借給了朋友。

由于經營不善，沒過多久，小吃店就關門了。朋友說，他有一個親戚在太原，他想去太原碰碰運氣。路國安說，樹挪死。人挪活，他贊成朋友的想法。朋友走的時候，他還親自到車站送他們一家人。

然而，朋友這一走，從此杳無音信。

一年以后，路國安在自來水公司上班的妻子也下了崗，家里的經濟開始緊張起來。盡管妻子在夜市上擺了個攤兒，賣襪子、鞋墊兒之類的小東西，然而，更多的時候，連著幾天都開不了張，全家就靠路國安一個人的工資維持著。

第二年，路國安的兒子考上了大學。高昂的學費，讓他們的生活一下子變得更加窘迫起來。妻子念叨：“他楊叔在太原混得怎么樣了，也不知道掙了錢沒有。”路國安知道妻子是在念叨那借出去的1萬塊錢，便安慰妻子說：“他楊叔這個人我知道，有了錢會還的，別著急。”

最要命的是第三年，路國安也下崗了。斷了經濟來源的夫妻倆，六神無主。為此，路國安蹬過人力三輪，擦過皮鞋，當過搓澡工，無論多臟多累多苦的活兒，只要能掙錢，路國安都干。然而，即便是這樣，家里還是入不敷出。

妻子說：“要不，咱們把借給他楊叔的錢要回來吧。”路國安沒吭聲，其實，他心里也這樣想過。但他有些擔心，萬一朋友的情況也像他這樣窘迫。甚至還不如他，這樣做無疑會把朋友逼上絕路。堅持一天算一天吧，他不斷這樣安慰著自己。

兒子上大三的那一年，新學期快開始了，還沒有籌齊學費。終于，妻子急了，發起火來：“他楊叔出去這么多年，不還錢，總得有句話吧。”當夜，她逼著路國安要這筆錢。朋友臨走的時候，只留下一個地址。路國安斟酌了一個晚上，寫了一封信。在信里，他詳細說明了這兩年家里遭遇的艱難，希望朋友能夠理解他，并表達了要朋友還錢的愿望。

第二天，走在寄信的路上，路國安還安慰自己。現實的情況讓他有一千個理由把這封信投出去。然而，就在即將把信投入信箱的一剎那。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決定，這信不寄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路國安一邊掙錢，一邊借錢，終于籌夠了兒子上學的費用。妻子問朋友那邊的情況，路國安就用信在路上之類的話搪塞。之后，妻子又讓他寫了許許多多封信，但他一封也沒有寄出去一在寄信的路上，他就把信撕碎了，扔到垃圾箱里。

他想，朋友一定很困難，他不想讓朋友再霎上加霜。

后來，妻子見收不到太原方面的只言片語，憤憤地說過幾次氣話，就再也不提朋友借的這筆錢了。

2007年中秋節的時候，一直杳無音信的朋友一家人回來了。兩家人相逢，噓寒問暖，好不親熱。朋友講了他到太原之后發生的故事，如何開小吃店賠了，如何到建筑工地打工，如何下煤窯挖煤，最后又如何應聘到一家焦化廠等等。朋友講到這里，不無感慨地說：“大哥，那幾年，我最怕你給我寫信，最怕你向我要錢。沒想到，你也過得這么難，可是你卻……”朋友顫巍巍地從兜里拿出1萬塊錢，在場所有的人都抹起了眼淚。

一旁站著的朋友十多歲的女兒。說了一句話，打破了瞬間的悲傷，所有的人都破涕為笑了。她說：“爸爸平時總給我講，說路伯伯是一個好人，是一個菩薩。這一刻，我覺得路伯伯更像是一個天使。”

一個自身陷在生活困境中的人。還能設身處地去包容別人，體諒別人，甚至不惜為此委屈自己，犧牲自己，沒有真摯的善和無私的愛。是做不到這些的。而這樣一個心里藏有大愛的人，原本就是落入凡間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