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是什么？

寫作是什么?這是寫作學研究中一個最基本的核心問題。釋義寫作概念，中國古代文論中雖不乏寫作過程的解說，但還沒有直接對它進行定義說明的文字。新中國成立后，高校漢語言文學專業先后開設了寫作課，講授寫作課的教師開始注意研究“寫作是什么”的問題。隨著對“寫作是什么”的研究逐漸深入，本文在這些研究的基礎上從方法學的角度對寫作過程進行探究和闡釋。

寫作是對價值性信息的轉換生成，是一種“寫作發現”。有意義的寫作發現要進行從內容到形式的系統完型，才能更好地傳播，而系統完型的孕育離不開“構思”。構思完備，還要運用語言表達出來。這種文字符號的排列組合就是“表達”。以上這些活動都與“思維”有著直接的關系。由此發現，在“思維”的參與下，由“寫作發現”、“構思”及“表達”共同構成了寫作過程。

第一，它指出了寫作是從“寫作發現”開始的。20世紀70年代后期，“新三論”、美國艾布拉姆斯的“文藝四要素”說及聯邦德國漢斯·羅伯特·堯斯的“接受美學”先后傳播到我國。寫作學研究者吸收和借鑒了這些理論，雖然他們沒有直接探討寫作從哪里開始的問題，但在涉及“客體”、“主體”、“載體”和“受體”關系的闡述中，表述“物我化一”，“寫作主客體的關系”時是內含答案的。

生活中人們的發現很多，但這些發現很多不能進入寫作，只有“寫作發現”才能成為寫作的開端。“寫作發現”是作者認為的價值性信息，它是促使作者寫作的一種驅動力。例如，魯迅創作的《狂人日記》，他認為是“拙作”、“很幼稚”，“拙作”、“幼稚”指的是在形式上借鑒了果戈理的同名小說，而在內容上魯迅認為，“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禮教的弊害，卻比果戈理的憂憤深廣”。這種思想源于作家“偶翻《通鑒》，乃悟中國人尚是食人民族”，他說：“此中發現，關系亦甚大，”“因此成篇”，寫作《狂人日記》因為有了重大發現，所以動手創作。這重大發現就成了《狂人日記》創作的開端。

第二，它揭示出寫作活動在“思維”貫穿全過程中“四要素”相互聯系的規律。寫作中“思維”極為重要。在寫作中，“寫作發現”使用“思維”，“構思”依靠“思維”，“表達”運用“思維”。整個寫作過程，“思維”貫穿始終，寫作模式反映了“寫作發現”、“構思”、“表達”離不開“思維”的寫作現實。

在宏觀上，寫作的全部活動是為了把“寫作發現”表達出來?！皩懽靼l現”引發“思維”考慮寫作發現內容，在“思維”與“寫作發現”互動的同時，“表達”參加進來，它促進“思維”在對比中肯定或否定最初的“寫作發現”，幫助“思維”豐富“寫作發現”的內涵和深化“寫作發現”的意義。這種內涵的豐富、意義的深化為“構思”確定了方向。當“寫作發現”向著“構思”運行的時候，二者互動起來，重點解決表達“寫作發現”的內容和形式問題。其間，“表達”和“思維”加入進來，同“構思”選擇組合材料和梳理思路。當經過這一番聯動，表達的內容和形式確定之后，“表達”、“構思”、“寫作發現”及“思維”又連動起來，在“寫作發現”和“構思”導引下，最后以“表達”完結而結束寫作。這是寫作過程中“思維”與其它三要素的系統聯動。這是寫作的一條基本規律。

寫作中的微觀活動表現為“構思”和“表達”活動的具體環節。這具體環節以一個要素的活動為主，其他三個要素也加入進來共同解決寫作問題。例如修改詞句是局部的表達行為，仔細分析可以發現，它是牽一發動全身的整體聯動。

寫作必須遵循“四要素”聯動的規律，然而在具體寫作中，有時作者的寫作會出現不是“四要素”的聯動，而是一兩個要素局部“互動”的情況。如托爾斯泰的寫作，他說：“我發現自己有一種插敘的惡習；而且正是這種習慣，而不是像我從前所想的，是思想豐富，常常妨礙我寫作，逼得我離開書桌去沉思與我所寫的內容全然不同的事情。這是要命的習慣?！辈鍞儆凇氨磉_”，在與“思維”的互動中，沒有顧及“寫作發現”和“構思”，于是就出現了背離“寫作發現”——節外生枝的情況。

第三，它概括了寫作加工和轉換的動態過程。寫作不是直線式的加工，而是在“寫作發現”、“構思”和“表達”三者之間有反復、有循環，在螺旋反復中進行多重水平加工的。當作者面對客觀世界或主觀心靈的寫作對象時，有了“寫作發現”，一般情況是圍繞它進行構思。這就是“寫作發現”向“構思”運動。在“構思”中發現，這個寫作發現有問題，或者有了更好的寫作發現，作者就會圍繞新的寫作發現再次進行構思。“構思”向“表達”運行，通常情況“表達”是對“構思”內容進行表達，在“表達”中，可能有新的寫作發現，這種發現可能是對“寫作發現”的否定，也可能是對“構思”的否定，于是再重新進行“構思”、“表達”。這是一種有了“寫作發現”進行“構思”、“表達”的寫作加工轉化。例如，曹禺在談到《雷雨》創作時指出：“寫作中常發生非推翻原來結構不可的事情。寫著寫著把當初沒想到的地方想清楚了，把人物心靈深處的東西挖出來了，情節再這么搞不行了，不像那個人了；結構非改動不可?！边@說的是在“表達”中對“寫作發現”有了新的認識——內容變了，形式也要變，這是根據新的“寫作發現”再次“構思”。寫作就是在這樣的加工轉換的遞進中越寫越好的。

有了“寫作發現”進行“構思”“表達”的寫作加工轉化是這樣，有了“寫作發現”，越過“構思”，在直接“表達”中思考“寫作發現”和“構思”的寫作加工轉換也是這樣。這后一種寫作現象正是在表達中“表達”同“寫作發現”和“構思”進行方向相反的不斷否定寫作內容和形式的信息交換中構筑了一個新的寫作系統的，這就是美國寫作學家威廉·W·韋斯特所說的：“寫作過程能幫你把零亂的思想條理化，使你的想法經過提煉而清晰起來，并且進一步發展你的思想?！痹谡麄€寫作活動中，“寫作發現”、“構思”和“表達”相互制約相互作用，在不斷變化相互協調中力求和諧統一。

第四，它包含了寫作有無明顯構思階段的兩種現象。何謂構思?構思是對寫作發現從內容到形式的孕育過程。通常情況下，它是從“發現”到“表達”過程中的一個重要階段。然而寫作是復雜的活動，各人的寫作習慣不一樣，就是同一個人，每次的寫作情況也可能會不一樣。因此，由“寫作發現”到“表達”通向寫作完型的途徑和方法不是唯一的。由“寫作發現”經“構思”到“表達”是一種循序漸進的“構思寫作”。“構思寫作”或表現為內部言語行為的打腹稿，或表現為外部言語行為的列提綱?！胺菢嬎紝懽鳌北憩F是：作者有了“寫作發現”，跨越“構思”階段，依據“寫作發現”進行“表達”。這種“表達”，作者既要受到“寫作發現”的制約，又會在行文中進一步思考“寫作發現”。這“表達”與“寫作發現”在相互作用中推進寫作，促使作者在行文中考慮“構思”，完善“構思”。這在行文中不斷生成和完善的“構思”又反轉過來促進“寫作發現”和“表達”的完善。這就是黑格爾所說的“心理的構思與作品的完成(或傳達)是攜手并進的”。如果說“構思寫作”中的“構思”在寫作過程中以階段的形式顯形存在屬于顯性構思的話，那么，“非構思寫作”中的“構思”則是在從“寫作發現”到“表達”的過程中由“寫作發現”和“表達”促使生成的隱形存在的隱性“構思”了。

第五，它抽象的是寫作語言的轉換生成過程。在寫作模式中，“表達”的內涵是言語活動。它包括內部言語和外部言語的行為。我們知道，寫作要解決的是把自己的寫作發現傳達給受眾的問題。這其中的關鍵就是把思維成果轉化成為能夠使受眾更好接受的語言。也就是在整個寫作過程中經過多次調整修正，“表達”最終以外部言語的形式把“寫作發現”表述出來。在這個過程中，“寫作發現”是可塑性極強的“胚芽”，是高度濃縮的。在“寫作發現”階段，作者的發現成果有的靠內部言語表述，有的靠外部言語紀錄。在“寫作發現”向“構思”方向相反矛盾統一的運動中，高度濃縮的“寫作發現”在“構思”中不斷豐富著內容和確定合適的形式。這種構思活動主要以內部言語的形式出現，當作者認為這種內部言語能夠表達“寫作發現”時，于是這種內部言語就要向外部言語的“表達”轉化，這種轉化就是行文過程。然而，把“寫作發現”表述出來是復雜多變的，其間，思維的多維性和表達的一維性，思維的快和表達的慢是充滿著矛盾的。再者，思維內容和詞語表達并不是一一對應的，有時意會了不一定能夠言傳出來；有時構思好了由內部言語向書面言語轉化而書寫出來的同思考的會有一定差距而并不一定理想。以上種種矛盾經過作者的主觀努力，“構思”和“表達”在圍繞“寫作發現”的協調中，最終將得到不同程度的解決。

總之，由“四要素”構成了以“寫作發現”為起點的寫作過程，并以“思維”貫穿始終。寫作中“四要素”應該在聯動的相互協調中系統完善寫作的內容和形式，然而在各人的寫作中，四要素的使用，可能是聯動的，也可能是缺失的，“構思”可能是顯性的也可能是隱性的。由此得出結論：寫作是作者在“四要素”的不同運用中對內容和形式不斷揚棄的表達活動。

(本文系全國教育科學“十一五”規劃2007年度教育部規劃課題[FIB0303]、2007年度安徽省教研課題[2007juxm3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