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卻亡妻身后事，深情女婿冒名盡孝２０年

懷孕7個月的妻子因病撒手人寰，彌留時叮囑他替自己照顧好父母，這個悲傷而忠厚的漢子從此再沒忘記亡妻的遺言。奔走四方做苦力，每月堅持匿名給誤解自己的岳父母匯去生活費，一堅持就是20載。究竟要具備怎樣樸素而堅韌的意志，才能讓他固守一個幾乎無人能實踐的誓言呢？

多舛男兒與命運抗爭

多情女孩伸出愛情橄欖枝

今年43歲的熊德貴出生在重慶市萬州區(qū)涼水鄉(xiāng)，上面還有兩個姐姐。4歲那年，熊德貴的父親突患結核病撒手人寰；14歲時，母親在一次車禍中喪生。在兩個姐姐和鄰居的拉扯下，吃“百家飯”長大的熊德貴只上過一年學，但他仍堅強地面對生活。15歲，他外出打工貼補家用，還說要為大姐準備嫁妝。

1984年5月的一天，熊德貴在回家途中遇到一位拎著大包的女孩。見女孩十分吃力，他便上前幫忙。女孩矜持地瞅了他一眼，遲疑地把包遞給了他，一路上兩個人也沒什么話。直到分手時女孩才開口說：“我叫楊家群，住在臨村。謝謝你的幫助！”熊德貴紅著臉不知道說什么好，望著女孩的背影遠去有點若有所失。第二天，熊德貴又在鎮(zhèn)上邂逅了楊家群。兩人漸漸熟悉起來，熊德貴的凄慘身世聽得楊家群淚水漣漣。

兩人認識了3個月后，熊德貴在鄉(xiāng)鄰的鼓動下鄭重向楊家群表白了心事。楊家群“撲哧”一笑說：“你真有那么好嗎？”熊德貴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就這樣，兩個年輕人建立了戀愛關系。

楊家群的父親聽說女兒的選擇后卻死活不同意。理由是：“他的家庭條件實在是太差了：父母雙亡、家徒四壁。姐姐一出嫁他可能連房子都沒了。” 一向順從父母的楊家群據理力爭：“條件不好可以重新創(chuàng)造，我看重他的人品……”

1985年臘月，在親戚朋友的一片反對聲中，楊家群執(zhí)意與熊德貴走進婚姻殿堂。為不讓妻子失望，也為了讓岳父回心轉意，熊德貴起早摸黑大面積種植蔬菜。半年下來，熊德貴被曬成“非洲黑人”，但換來的卻是3000元的收入。數完辛苦賺來的一沓皺皺巴巴的鈔票，熊德貴交給妻子，讓她給岳父母買點補品，再給他們1000塊。看著驟然老了許多的丈夫，楊加群心疼地說：“要愛惜身子，以后的日子長著呢。咱們慢慢掙錢吧！”不久后楊家群有了身孕，熊德貴便獨攬了家中大小所有事，讓妻子安心在家養(yǎng)胎。

1986年10月的一天，已有7個月身孕的楊家群在院子里晾曬衣服，一位路過的鄰居盯著楊家群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說：“家群，你怎么突然變胖這么多？該不是三胞胎吧！”楊家群也覺得自己懷孕胖得有些過分，便急忙稱體重，她簡直不敢相信，幾天時間她居然胖了將近10公斤！

回到家里，楊家群郁悶地對熊德貴說：“我怎么突然變胖這么多！”熊德貴仔細打量妻子，發(fā)現妻子眼睛浮腫、臉色蠟黃，確實有點反常。第二天，他攙著妻子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為楊家群做了檢查之后，最終確診為：妊娠中毒癥，并伴有其他并發(fā)癥。

看著妻子突然患重病，熊德貴徹夜難眠。家里的親戚朋友四處打聽治病的良方。第三天，他帶著妻子來到重慶市一家治療婦科病小有名氣的中醫(yī)院開了一些藥物，回家吃了一個多月，妻子的浮腫消除了，身體似乎恢復了。可是停藥后不久又復發(fā)了，甚至比前一次更加兇猛。

一天深夜，全身浮腫的楊家群突然陷入昏迷，熊德貴聲嘶力竭地一邊呼喊，一邊掐她的人中，楊家群的眼睛突然睜開，嘴角不停地抽動。熊德貴趕忙側耳傾聽，當聽到“對爸爸要好……”后，楊家群便止住了呼吸。聞訊趕來的岳父母哭得撕心裂肺，說女兒是嫁給了熊德貴才會年紀輕輕就死了，到后來他們甚至說是女婿害死女兒的。

痛失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還遭岳父誤解，熊德貴整天以淚洗面，將自己關在家里對著妻子的遺像發(fā)呆。一天中午趁著姐姐不在家，熊德貴想一死了之。當他剛套好繩索時，被突然回家取東西的大姐及時發(fā)現。姐姐心痛欲絕地說：“你咋這么傻呀，只有堅強地活下來才對得起早逝的親人。你一死不是承認了家群是你害死的嗎？”委屈、無奈、懊悔，各種復雜情緒涌上熊德貴的心頭。但姐姐的話卻讓他放棄了輕生念頭。

只身外出打工

冒名匯錢替亡妻盡孝

1986年底，熊德貴提著禮品趕往岳父家請罪。哪知他還沒進家門就被岳父趕出來，禮品也被砸得稀爛。熊德貴下跪解釋，可岳父卻怒吼著讓他滾開，好在內弟楊家田及時勸阻將他送走。明理的內弟安慰他說：“姐姐出事不能怪你，你也盡力了，爸爸是接受不了這個現實……”熊德貴含淚點頭，他相信終有一天岳父會原諒自己的。

1987年春節(jié)，熊德貴天天登門向岳父解釋，可仍然次次吃閉門羹，傷口撒鹽般的打擊讓熊德貴想離開這個傷心之地。1987年3月，熊德貴和表兄黃國江離開家鄉(xiāng)去萬州打工。

臨走時，熊德貴在妻子的墳頭坐了一個晚上。離開之前他說：“以后無論我走到哪兒，我心里頭都有你，都有這個家。”第二天，熊德貴只帶著結婚用的紅被套，跟著表兄來到萬州城區(qū)做搬運工。

熊德貴瘋狂地賣苦力干活，一是想借此解脫心中的抑郁，二也是想多掙點錢孝敬岳父母。萬州17碼頭每條躉船的每一級臺階上，都留下了他的汗水。每到晚上，他便一層層打開荷包，將當天結算的零鈔一張張數好，然后疊起來縫在褲兜里。

一天傍晚，熊德貴在碼頭找活時偶遇岳父家的一位鄰居。他迫不及待地問起岳父岳母的近況，當得知兩位老人身體每況愈下、生活十分艱難時，熊德貴陷入了深深自責和愧疚之中。岳父膝下只有一雙兒女，女兒突遭病故，唯一的兒子也外出打工，兩位老人的凄涼可想而知。想到這里，熊德貴從褲兜里掏出所有的積蓄500元，讓鄰居轉交給兩位老人。

熊德貴的舉動既讓鄰居感動又讓他為難，他說：“老人一直很恨你，如果知道是你給的錢肯定不會要。”不得已，他讓鄰居謊稱這是鄉(xiāng)里給留守老人的糧油補貼費用，還囑咐對方一定要保守這個秘密。

從那以后，熊德貴又多了一份責任和牽掛，干活更加賣力。可隨著農村進城務工人員的增多，搬運業(yè)務競爭越來越激烈，他的收入大幅減少。正在這時，先前那位鄰居特地找到他說：“兩位老人向他催問，下一次糧油補貼何時領到。”熊德貴這才記起離上次給錢已有半年了，摸摸褲兜，只剩下80多元零鈔，熊德貴馬上向表兄借了500元錢交給鄰居。

就這樣，熊德貴每年分兩次，一共寄給岳父母1000元錢。除去房租和必備的行頭，一年下來熊德貴幾乎沒有盈余。為了節(jié)省開支他總是以饅頭開水充饑，后來患有嚴重的營養(yǎng)不良。1992年，熊德貴隨表兄輾轉到了溫州。

雖然溫州工廠較多，但熊德貴既無文憑又沒有一技之長，最初的一個月連連碰壁。后來在表兄黃國江的奔波下，他總算在一家建筑工地找到一份工作，月薪600元。

憑著賣力苦干，熊德貴在工地漸漸站穩(wěn)腳跟，兩個月后，他終于領到900元工資。當天晚上，他便找到表兄黃國江要寄錢給岳父母。一直對他的做法不理解的表兄埋怨他說：“你現在自身難保，還要給岳父母寄錢。再說你妻子已經去世，你也沒有義務這么做啊！”

表兄的話沒有讓熊德貴改變主意，他滿含熱淚地說：“家群被父母視若心肝寶貝，寵愛有加。當初頂住壓力嫁給我后，她一直難以割舍對父母的牽掛。新婚之夜，她依靠在我的肩頭說，‘爸媽對我們有很多誤解，他們也是對我們好啊，今后過上好日子后他們一定會理解的！’我當時就承諾了，她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一定會給他們養(yǎng)老送終。何況妻子臨死前還讓我照顧她的父母呢，做人要講信用啊！”

表兄黃國江被深深打動了，他甚至還幫著“策劃”怎么孝順老人又不被他們發(fā)現真相，最后決定冒名寄錢給他們。但是冒誰的名呢？不熟悉的人肯定不行，老人忠厚老實，不會輕易要來歷不明的錢財。表兄突然想起熊德貴的內弟在浙江打工，那就冒充內弟楊家田的名字寄錢給老人家。

熊德貴識字不多，他擔心寫錯字耽誤匯款時間，當天下午便拽著表兄來到郵局給岳父匯去600元錢，落款是浙江，匯款人是內弟楊家田。

雖然錢匯走了，但熊德貴仍害怕穿幫，他又委托親戚打聽岳父母的反應。半個月后，老家傳來消息，老人領到兒子的匯款后笑得合不攏嘴。他們還樂呵呵地埋怨，不用每個月都寄錢。聽到這些，熊德貴會心地笑了。

隨后3年，熊德貴先后換了4次工作，但無論走到哪個工地，總帶著和妻子結婚用的紅被套，這也是促使他無怨無悔孝順岳父母的最大動力。2002年7月，熊德貴在表兄的引薦下來到溫州龍灣區(qū)海濱街教新村大卓翻砂廠做工，因為勤奮賣力，而且活做得好，他的月工資也漲到1000元。可他總是買最便宜的飯菜，然后一個人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工友們開玩笑說：“老熊肯定是攢錢娶媳婦兒。”哪知男工友的一句玩笑卻讓幾個女工友動起真格，她們暗中在老鄉(xiāng)中間為老實本分的熊德貴張羅對象。

一天傍晚，一位女工友熱情地拉著熊德貴去相親。可熊德貴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兒，最后在那位大姐的軟磨硬纏下去了一家茶樓。不管介紹人如何啟發(fā)，熊德貴始終不說一句話，現場氣氛特別尷尬，最終不歡而散。回來的路上，那位女工友語重心長地告誡他：“你也不小了，眼光不能太高，要面對現實。”熊德貴想解釋卻欲言又止，這份情愫和心思只有自己能夠體會，他要兌現自己的承諾，延續(xù)對亡妻的愛。哪個女人愿意跟他一起盡這個孝呢？

2005年10月，在外打工17年的熊德貴回了趟老家。當他提著禮物來到岳父家時，中風的岳父躺在床上已有半月之久。這么多年了，岳父依然對他余恨未平，老人把臉繃得緊緊的，還擺手示意他走開。這時，內弟楊家田趕忙繞開話題說：“聽說重慶大醫(yī)院能治這種病，我們……”老人連忙擺手說：“我的病不需要你再花錢了，再說你在外面掙錢也不容易，每年都寄那么多錢回家。”父親的話讓楊家田蒙了，這些年他只寄過3次錢回家啊！

楊家田馬上想到了姐夫熊德貴，于是他將熊德貴叫到屋外問：“是你冒我的名寄錢回家的？”不善言辭的熊德貴越解釋越亂，最后他傷心地落下淚來：“我沒有好好待你姐啊，盡這份孝是應該的。”

二十年凄美堅守

三峽孝婿感動鹿城

不久后熊德貴返回溫州，雖然仍未得到岳父的諒解，但他覺得自己履行了承諾，心里也舒坦了許多。當年春節(jié)，熊德貴被廠里評為“生產能手”獲得1000元獎金，獎金還未揣熱，他便拽著工友將1000元全寄給了岳父。這次，熊德貴沒再冒名，而是理直氣壯地署上自己的名字，還在留言欄上寫下“祝父親早日康復”。

然而春節(jié)后，熊德貴的姐姐打來電話告訴他，岳父已經離開人世。聞聽岳父去世的噩耗，熊德貴驚愕不已。當姐姐轉告熊德貴，老人臨終前一直念叨他怎么沒在身邊時，不禁號啕大哭。原來，熊德貴返回溫州后，楊家田便把熊德貴冒名匯錢的真相告訴了老人，最初老人怎么也不相信。直到先前那位鄰居趕來證實：17年從不間斷的默默付出，這個老實憨厚的女婿不圖名不圖利，只是代替已經去世的妻子在盡孝道。執(zhí)拗的老人終于原諒了他，從那以后，老人時常念叨熊德貴的名字。去世的前一天晚上，老人專門把兒子叫到身邊問：“他還恨我嗎？”兒子趕忙安慰父親說：“德貴哥是個重義敬孝的漢子，他不會恨您，只求得到您的原諒。”老人含淚點頭。

多年成見終于和解了，熊德貴高興之余又心生愧疚，悔恨沒能為岳父送終。岳父去世后，熊德貴的匯錢行動仍未停止，與以往不同的是現在給岳母匯錢時，他大大方方地署上自己的名字。近20年來，熊德貴給岳父母匯錢4萬多元，而他這些年的所有收入，也不過區(qū)區(qū)7萬左右。

2007年10月的一天下午，熊德貴所在工廠老板姜光華突然到廠里查崗，整個生產車間只有熊德貴和另外一名工人不在。姜光華大為不滿，要當班負責人徹查，然后按規(guī)章行事。當熊德貴氣喘吁吁跑回廠里得知老板檢查的事，嚇出一身冷汗，趕忙找到老板說明情況，當得知熊德貴趁午休到郵局匯錢時，姜光華更是火冒三丈，責怪熊德貴無視廠里的規(guī)章制度。萬般無奈，熊德貴只好說出岳母腦溢血急需住院費，和他熟悉的工友忍不住跟姜光華說了實情：熊德貴的妻子已去世近20年，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替亡妻盡孝。老板感動不已，破例免除處罰，還在全廠大會上通報表揚熊德貴。

從那以后，熊德貴更是深得工友愛戴和老板器重。2008年1月中旬，在外洽談業(yè)務的姜光華專門飛回溫州為熊德貴慶祝生日。就在當晚，姜光華從互聯網上得知溫州市市委宣傳部、溫州日報報業(yè)集團等單位正在舉辦“感動溫州2007年候選十大人物”活動。熊德貴不就是鮮活的感動人物嗎？姜光華當晚便向組委會推薦了他。

兩天后，熊德貴的事跡終于登在組委會開通的網站上。沉浸在興奮之中的姜光華又有了一絲擔心：一個外鄉(xiāng)打工者能登上官方評獎的大雅之堂嗎？姜光華決定發(fā)動工人和親友用手機投票，在“2007感動溫州人物”推薦截止的前一天，熊德貴入圍感動溫州人物候選人，他也是唯一一個被網友推薦的外地小人物。一天，熊德貴照例與工友到郵局為岳母匯錢，在電腦輸入熊德貴名字時，工作人員驚奇地說：“你就是來自三峽的孝婿啊，你的事跡太感人了，我和家人都為你投過票。”這時，熊德貴才知道自己的事已經傳遍溫州千家萬戶。2008年1月20日，熊德貴以很高的得票入圍20強。

2008年1月30日，受冰雪封路影響，熊德貴輾轉5天回到了家鄉(xiāng)。“三峽孝婿回來了！”剛到村口，他便受到眾多鄉(xiāng)鄰熱情的接待。還未坐定，姐姐便告訴他岳母兩個月前去世的噩耗。熊德貴二話沒說便來到岳父母的墳頭，訴說他對妻子和岳父母的想念。

如今，熊德貴已成為感動鹿城的新聞人物，但這個老實憨厚的男人卻不以為然。2008年2月13日，熊德貴起程回溫州前接受筆者采訪，被問到終身大事時，他有些傷感地說：“兩個老人臨走時沒在身邊，我心里還很愧疚，等心情平復了再說吧。再說，我現在一點都不富裕，哪個女人會看上我呢？”

但我們深信：一定會有那么一個女子，此刻正被或者即將被這個憨厚老實的男人深深感動，并許給他一生的愛。因為，世間還有哪個熱血男兒，會用自己生命中最燦爛的20年，兌現一個常人根本無法兌現的承諾呢？

（責任編輯/玄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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