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買礦記

一

現在閑來給大家講一下自己到非洲參與做礦業業務的見聞，有助于大家加深對于礦產資源價值等等的認識，同時也讓大家知道中國提高自己的軟實力，真正地與國際接軌，能夠參與國際的利益博弈是多么困難的事情，在國內的專家大談要將中國的外匯儲備購買成戰略資源儲備是怎樣的紙上談兵。

我們與世界著名的貴族家族合作，到非洲買礦，這家族本來就在非洲殖民多年，現在是在礦業資源價格大漲的情況下重新返回非洲的，對于歐洲的冶煉業有控制力同時在非洲有廣泛的人脈關系，他們需要中國的市場，也需要中國的資本。我自己的家族也是中國著名的礦業世家，雖然不從事這個行業，但是對于這個行業也是有感情的。

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出發了，但當我們來到目的地的時候我們大吃一驚，第一個感覺就是：這里是非洲嗎？不僅僅道路寬敞整潔，房屋別致漂亮，最讓我們吃驚的是這里的出租車居然是奔馳320！完全是西方最發達國家的模樣，與我們腦海里面的受苦受難、饑荒戰亂橫行的非洲完全是兩個樣子。

我們是沐浴著胡主席訪問非洲的春風去的，時機很好，接待的規格也是很高的，迎接我們的是當地部族國王的弟弟，開來的是二輛寶馬745以及隨行車隊，而以后的這些天，我們就一直坐這兩輛車，而他們居然在沙石路上開著寶馬以100邁的速度飛奔。我們在中國也見過不少有錢人，但是敢開著寶馬745越野的還沒有聽說過，不禁讓我們想起了中國嘲笑暴發戶買車開車的各種段子。

他們給我們安排了最好的酒店，聽說世界很多富豪都愛到這里度假，酒店實際上是在高爾夫球場里的豪華別墅，每個別墅都有獨立的游泳池，并且用綠籬隔成各個私密的空間，每個別墅的占地超過一公頃，比國內豪華別墅的一畝園氣派多了。這里打高爾夫基本免費，只需要給球童小費。酒店最好的地方應當是我們現在時髦的詞匯：原生態。因為在高爾夫的水面中有河馬、鱷魚漫步，草地上有疣豬、野兔、羚羊，還有數不清的美麗鳥類和猴子在你房子旁邊的樹上，當然你要記住，酒店的圍墻可不能隨便出去，外邊有獅子、豹子等著你，據說這片地區僅豹子就有2000只，而現在全中國的豹子有沒有200只我都沒有把握。如果你愿意，可以申請去打獵，所有的土地私有，上面的野生動物屬于土地所有者，你要向地主交獵物錢，獵取一只豹子的費用大約是10000美元，狩獵也是這里非常賺錢的旅游項目。

二

本來以為非洲的通訊服務不夠先進，結果到了這里才知道自己是土著，因為在這里使用的是3G和衛星，隨時可以上網和進行全球通訊。因為中國還沒有3G，所以我們的手機和其他通訊設備都不能使用，我們在這里成了與世隔絕的人。當然這樣的酒店價格也是全世界一流的，每天的花費比在世界其他地方旅行要多十倍以上。

接下來是查看礦山，當地以飛機為主要交通工具，私人飛機、私人機庫和私人機場，機場的候機廳就如一個大一點的酒吧，完全是為富豪服務的，我們在飛機上俯視了一大圈，說看礦山不如說是看風景，主要是看下面跑著的野生動物。然后就是開車去，開車的路上明確的路標提示開車人不能下車，據說幾個月前就有一個臺灣人下車方便，結果喂了獅子。所以在這里車子要是拋錨了，就只能請救援。看著寶馬745飛馳在沙石路上，我們還是很擔心，但是寶馬就是寶馬，一點兒小毛病也沒有出。

三

這里的鐵礦是非常便宜的，露天堆在那里，有上億噸，礦石的品位接近60%的含鐵量，每噸成本才要50美分，但是運輸是難題，所有的成本基本上都是運輸成本，在這里本來50美分的鐵礦，運輸到港口就是20多美元，加港口出港費又10美元，再運到中國就70多美元了，現在海運價格暴漲，就更高了，所以運輸是關鍵。

為了解決運輸問題，在合作方的安排下，我們此次還拜見了相關鐵路部門了解運輸的情況，鐵路在當地是老大，出乎我們意料的是鐵路部門對于我們的到來非常熱情，遠遠不像中國的官僚作風，后來我們了解到鐵路當年是中國參與修建的，那些在鐵路工作的人員，在該國革命時是戰士，革命成功當然要到最好的部門工作，而這些人當年是中國的教官培訓的，看來毛老人家在非洲還是給民族后人做了好事的。所以他們對于中國人的到來還是非常親切的，而且我記得我爺爺當年就作為礦產專家訪問過非洲那里，因此大家的關系就更拉近了。

四

在一通玩樂后開始了正式的談判，非洲人很會中國的招待這一套，現在又用于中國人了，實際上中國人發明的東西是很有殺傷力的，我們也很受用。

下面的談判所剩時日很緊張，他們準備了七本合同，每本均有幾十頁，全部看一遍都很難。這才知道他們安排你玩，就是要消耗你談判的時間，你時間緊張，這次回去總要有個結果，這樣他們就主動了。

但是為了我們在當地的形象，在談判的過程中我們還參觀了當地的公益項目，捐助了一家艾滋孤兒的慈善機構，為此他們還安排了記者和當地的銀行家，并且做了報道，搞了那么大的一個場面下來，讓我們感覺自己捐助少了，心里還很不好意思。

談判中我們發現他們關心的重心是讓我們投資建設一個雙方共有的加工廠，他們負責設計建設運營，把鐵礦石的品味從55%—59%提高到67%—69%，但是他們的加工廠的成本是中國類似企業的200倍以上，我們以為他們要在這個廠上套取利益，但是感覺又不像，因為他們的礦太便宜了，他們是企業主，不是中國的國企領導人，他們完全可以把礦山價格賣貴一些，沒有必要多費周折地做一個高價的加工廠來實現！這樣做實際上是讓大家都不舒服的方案。

五

同時我們發現他們的鐵礦石含鈦量很高，竟然有8%以上，鈦多了煉鋼鍋爐會爆炸的，他們解釋為加工廠正好可以降低鈦的標準，而且不在這里加工的話政府是限制初級產品出口的！何況運費高昂，所以建立一個加工廠把礦石里面的雜質去掉是極其必要的。而我們一算賬，在項目總價格便宜下來后，這個加工廠就算是天價，綜合核算一下還是大賺的。大家達成了一致，雙方都很高興。加工過的鐵礦的鐵含量在67%—69%左右，離岸成本每噸不到30美金，應當是國內見到的最好的鐵礦了，進口的澳洲礦、巴西礦也沒有這樣好的標準。

在這里的談判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中國是一個外匯管制國家，我們的投資很難匯到國外，中國政府需要嚴格的審核，雖然我們到境外買礦是國家支持的投資，但我們不是國營企業，我們也是沒有外籍身份的人，這樣我們的投資就必須走其他方式，主要的變通方式就是以貿易替代投資。想想政府真是在逼大家去移民。因為我們是愛國的，我的祖祖輩輩都為了中國貢獻了很多，我真的不想放棄中國身份。

這樣的常用方式就是走貿易，最后的各方一致約定是以循環長期信用證，這樣的信用證反復開，并不實際去執行，對方用我們合資的公司在境外貸款來解決，對方也不投資，而是為了給我們貸款，當地的銀行行長我們也進行了溝通。我們是暗自高興，由于我們的合同價特別低，不到國內鐵礦石價格的60%，而且是到岸價；由于鐵礦石特別緊俏，這樣銀行怎么都敢開證，而且巴不得你不去贖單，只要晚一天銀行就把你的礦石高價賣出賺一筆，還白白掙你2%的開證費，我們這樣做，等于我們的投資就是開證費和開證擔保，這樣好價格的鐵礦，銀行搶著開證，擔保是非常低的，我們以很少的錢就完成了需要投資幾十億的事情，能夠放大資金十倍，在中國這樣資金緊張、資金為王的經濟社會，是極其誘人的。

六

在激烈的討價還價的談判中，雙方的關系不再那么友好了，我們逐步發現了我們處境的難堪，最關鍵的是我們發現如果我們不答應簽約，我們離開這個地方都成問題。每天高額的旅館費用不說，我們沒有開車或開飛機來，怎么走呢？酒店外面可是食人獅啊！這里來的富豪們都是自帶交通工具的，所以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如何從這里脫身到大城市去。

本來他們要求我們立即簽約，好事情來得太容易了，總是讓人非常擔心。為了再仔細斟酌一下，我們找了一個合理的理由：我們要求在簽約前見見當地的律師，要聽聽律師的意見，所以我們要進城。他們對于我們的這個要求沒有理由拒絕，就這樣我們終于要進城了，當車子駛出時，回頭再看這世界一流的高爾夫酒店，已經有脫離牢籠的感覺了。

進了城就立即找律師，根據中國使館的介紹指引我們找了一位當地的律師，結果又是讓我們沒有想到，在非洲一個好的礦業律師每小時的收費在2000美元以上，最好的律師要10000美元以上。這里的礦業法極其發達，在歐洲殖民時代就建立了一套完整的礦業體系，相關法律規定有幾百萬頁，能夠裝滿幾個房間，在這里礦業律師是最掙錢的行業！由此想到中國的法制建設任重道遠，尤其是中國的礦業法，對于礦產權的規定都不夠明確。現在在這樣短暫的時間里，律師也無法解決我們的問題。

七

法律的復雜就意味著可以設置陷阱的地方多多，這里的礦業法不光要有礦山的歸屬，還有地上的土地使用權，否則不讓你開采，還有地下的土地所有權，沒有這個所有權礦不是你的；還有毗鄰權，你開采要周邊的土地所有、經營者同意，還有環境保護要求，同時嚴格規定了采礦對于地下水等等的影響要承擔的責任等等，把礦山開采完畢，還有恢復環境的具體要求和承諾等等，每一條都可以成為陷阱，而且這里實行的是案例法，很多問題是依據已往案例判定的，你光讀完了法律不了解當地曾經有過什么樣的判例，你一樣被人家忽悠。所以我們那幾十頁的合同還是屬于太簡單的合同，通常一個礦業合同有幾百頁，相關文件成千上萬頁，遠遠不是在中國的概念，由此慨嘆我們對于非洲太夜郎自大了。

進城住下后，讓我們驚喜的是酒店里面都有中文的文字提示，讓我們感到很親切，說明來這里的中國人已經不少了。好不容易來到這里，我們想上街轉轉，結果發現商店都關著門營業，買東西的人要敲門排隊進入，而且是一個一個地進入，每家商店最多讓一個人買東西，前面的人不出來，后面的人不讓進！

八

后來從一位當地的老華僑那里了解到，這里的治安極其成問題，商店都被打劫怕了。這里的治安混亂是有原因的，首先這里沒有死刑，槍是可以隨便買隨便持的，基本上全民有槍，當然這里的野外到處有食人獅，這些獅子在戰亂時吃慣了死尸，現在見到人就攻擊，把老百姓的槍都給收繳了也是有問題的。再者在這兒殺了人保釋很容易，現在黑人當政，為了讓黑人窮人也能夠交得起保釋的保金，這里的殺人犯交幾千美金就可以保釋；最后就是這里推行當事人主義的刑事訴訟規則，對于殺人犯如果受害人家屬不追訴，就沒有人盡力追訴，甚至沒有機構為你起訴殺人犯，要你自己起訴，但是你作為外國人在這里出事，你的家人怎么能有時間和財力在這里追訴罪犯？

這里的搶劫犯基本上來源于當時內戰的雇傭兵，他們在內戰結束后沒有生活來源，在非洲多個國家流動，凡是有礦的地方都富得流油，而且攜帶錢款的外來淘金者特別多，是他們搶劫的首選之地，所以這個城市特別混亂。這些人十多歲就當兵，各國的軍事組織出于自身需要給他們進行了特種訓練，當然也有中國為支持非洲人民解放而訓練的。他們每個人都在戰場上打過十多年以上，是百里挑一的幸存者，殺人無數也多次面對生死，視生命為草芥，所以現在他們國家的警察根本對付不了這些搶劫犯，我們將來如果在這里做項目，招一些普通的保鏢來也只能是擺設。

九

還是見到中國人親切，經老華僑一介紹，我們的戒備心又增加了不少，前幾天的輕松氣氛蕩然無存，因為這個合同如果簽署有漏洞，我們面對的責任是以多少億元來計算的！戒備心有了，看合同也仔細了，我們發現他們對我們已經談好的條款，在后來的談判中又偷偷地改了回去，這樣就逼迫我們必須仔細核對每一個文件的新版本，而一份合同就幾十頁，工作量劇增，同時大家英語沒有那么好，起碼達不到法律英語熟練的水平，面對拗口的法律專業表述，每個人都生怕一個時態或介詞的改變，造成我們不知道的歧義。

在我們即將簽約的最后時刻，我們在合同中發現了一個大問題，他們在訴訟地上做了手腳，我們約定的訴訟地在新加坡，這是對于雙方距離折中而且是華人社會的地方，但是他們在合同的某個條款里面隱藏了如果有欺詐要通過當地法院的意思，而被欺詐只能是我們，這意味著我們只能在當地與之訴訟！

而這樣的欺詐如果出現了，很可能就是信用證詐騙，在中國是非常嚴重的犯罪，雖然我們也是受害人，但是國內的強勢在銀行方面，他們一定會把你視為詐騙犯，而這樣數額過十億元的案子，一定是特別的大案，按照中國刑法是判無期徒刑的。如果出現這樣的情況我們不僅僅要壓上所有財產，還有終身的自由，這是我們賭不起的，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要有安全的限度，即使虧本，也不能沒有翻身的本錢。

所以訴訟地問題一出現，雙方立刻就翻臉了，我們雙方徹底決裂了。因為我們不了解當地的法律，也不能信任當地的法律，我們是絕對不讓步的，同時他們的堅持不讓步更加讓我們覺得其中有問題、有陷阱。但是我們有一點想不通的就是他們也是有身份的人，對于信用證詐騙，國際上也會追訴的，他們已經是非常富有的人了，愿意為了這些錢亡命嗎？

十

這時我們徹底翻臉了，他們堅持索要回給我們的礦石樣品，本來這一點樣品應當是無所謂的事情，而且當時在賓館房間又不在身邊，為什么那么急切？我取樣品的路上，又仔細地看了一下其中的成分表，終于明白真相了。

60%左右的鐵，8%—12%的鈦，就鐵的含量而言在中國是很好的富鐵礦了，中國鐵礦的平均水平只有30%。當然如果鐵含量到64%以上可以直接煉鋼。除了鐵和鈦，其中的硫、磷等雜質都在千分之幾，那么還有什么呢？那是氧啊，礦石中所有的鐵和鈦都是以氧化鐵和氧化鈦存在的，實際上100%的氧化鐵礦石中鐵的含量也就是70%—72%，用自己的化學知識一計算，這個樣品基本上就是氧化鐵和氧化鈦的混合物，基本沒有其他的成分，它是一個非常好的鈦鐵伴生礦！所以這個樣品不是簡單的鐵礦石，他們當然要拿回去，否則我們回去給我們的技術人員一分析，就分析明白了。

現在明白了，他們要建造的加工廠實際上就是要把礦石中的氧化鈦分離出去，剩下的就是鐵，他們建造的不是鐵礦石的加工廠，而是一個鈦的分離廠，這樣他們所需要的投資是國內鐵礦石加工廠投資的200倍以上就很好理解了。而鈦在國際上的價格是十幾美元一公斤，鐵礦石如果刨除運費，在這里的價值最多也就10美元一噸，價值相差1000倍，即使是按照含量10噸原礦出一噸氧化鈦9噸氧化鐵礦來計算，價值也有100倍以上的差距，而現在他們把分離出來的鈦全部占有，給我們說是按照垃圾處理了，還要分享我們鐵礦石的利潤，也就是說我們中國人投全部的資金，承擔全部的運營選礦成本和風險，而利潤他們得到超過99%，中國人不到1%！他們隱瞞了所分離出的鈦礦石的巨大利益，這種協議在一般情況下即使是簽署了，不是欺詐也是有失公平的，是無效或者可以撤銷的，這就是他們欺詐的地方，信用證倒不是最擔心的，因為他們也是有身份的人，所以他們選擇的訴訟地一定要在當地！

十一

實際上他們選擇中國人參與他們的項目，是精心策劃過的。鈦雖然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軍事和戰略材料之一，但是世界上超過80%的鈦儲量在中國，中國有大量的鈦鐵伴生礦，由于沒有冶煉分離技術而使鈦金屬無法分離和提取，因此得不到利用，這些礦石一般就是把鐵冶煉了，剩下的就當做礦渣丟棄，所以有當年日本購買攀枝花的礦渣，號稱要運到日本鋪路的故事，而中國沒有技術但是也限制鈦礦渣的出口，所以世界上也只有中國人看到這樣的鈦鐵伴生礦無動于衷。同時中國的鐵礦石奇缺，所以只有中國人會把注意力只放在鐵礦上！而且這個策劃中最終的鈦會賣給美國，美國得到其最需要的鈦資源，才會不干涉中國人取得鐵礦石，這樣的國際平衡對方的算盤打得太精細了，所以我們中國人不要認為自己聰明、外國人大多數是傻傻的，但是到了他們的頂級精英層次，其精明的商業算路，中國改革開放后的新一代商人還要學很多年。

十二

雙方的協議沒有談成，但是沒有被騙，感覺輕松了好多，我認為中國人要有起碼的氣節，這樣不公平的協議，即使是有錢可以賺，也不能這樣便宜了外國人。中國與國外的談判，就是有太多的中國人見利就走，中國人自相壓價，最后都是外國人得利。

而且還有一點我的感受非常深刻，就是外國人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憨厚誠信，連大家寫得一致的東西都會在打印時偷偷地改回來，一點基本的誠信都沒有，沒有任何的商業道德，這讓從小接受誠實教育的人根本無法接受。與這樣的人合作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這讓我想起李鴻章簽署中俄密約的時候，俄國人在簽字前邀請李鴻章吃飯，然后讓秘書偷換了文件，我們的歷史總是嘲笑李鴻章是飯桶，從來不譴責外國人的不誠信。中國人很多時候的誠信是好的。

外國人的誠信，他們的溫文爾雅，是建立在他們的利益之上，這些外國人我們交往了很多次，當時的優雅、誠信舉動很打動人，這樣我們才會到非洲一起尋求機會發展。但是這次讓我認識到，在重大利益面前，外國人的詭計比中國人厲害多了，他們表現誠信是因為面對的利益不夠大，我們中國人如果足夠富裕了，也不會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情爭吵。同時國外的環境導致你不誠信的社會代價很大，比如在法庭上二人各執一詞沒有其他證據時，中國的法律是證據不足原告敗訴，多半便宜了違約者，但是國外是要把你以前所有的行為都拿出來讓陪審團考量相信誰的話的，這樣的情況下你就要為平時的不誠信付出慘痛的代價，所以誠信是要有社會環境的，就如南橘北枳一樣，中國從歷史上幾千年的誠信的禮儀之邦歷經短短的一百年就到現在的信用缺失，也是中國的政治法律制度導致的社會環境的。

買賣不成對方自然就不招待了，我們想盡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第二天就準備叫個出租車去機場，臨行前給那天的老華僑打了一個禮節性的電話告辭，老華僑聽說我們要叫出租車去機場，竟然大驚失色，一定要派車送我們去機場，我們覺得一再麻煩人家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但是他特別堅決，我們也就不好推辭了。

十三

等上了車見到老華僑后我們才知道，這里的出租車司機基本上100%與劫匪有勾結，發現適合搶劫的目標后，他們會以當地土語手機通知劫匪在預定的地點搶劫你，再與劫匪分贓，所以這里的出租車能夠是奔馳320，不搶劫是很難收回車的成本的。

在這里劫匪最愛搶中國人，尤其是直接去機場的中國人，90%以上叫出租車去機場的中國人都會被搶劫，原因除了中國人愛帶現金外，更主要的是搶劫中國人中國政府不管，同時中國人都沒有槍也不會使用槍。黑人絕大多數都沒有錢，沒得可搶；搶劫白人就會是一個大案，有國際壓力，而且像美國這樣的國家是要動用特種部隊（在當地是維和部隊）進行報復的，所以他們不敢！而殺了一個中國人，中國使館能夠有一個外交照會就算是最好的了，一般受害人家屬連到這里追訴殺人搶劫犯的財力都沒有，基本上都是不了了之，而去機場的都趕飛機，為了不延誤飛機，案都不會報。

十四

老華僑的一番話，讓我們不寒而栗。老華僑還讓我們了解到，鐵礦石的采礦許可證是很難得到的，他們分離了鈦后剩下的鐵礦在這里什么都不是，他們如果不能把這些東西運走，就必須回填以恢復環境，這筆費用是非常高昂的，而且環境恢復得不到保證，他們開礦是得不到許可的！而沒有采礦許可的鐵礦石的身份就是礦山廢料，出口給我們也只能是這個出關的手續，同時他們這樣把廢料出口是有政策優惠的，所以我們沒有看到他們的鐵礦石的采礦許可證，合理的推斷就應當是他們準備把礦石按照廢料給我們。

而把礦石運走需要鐵路部門的支持，而鐵路部門黑人當政后抵制白人，不是錢能夠搞定的事情，我們來實際上還幫助他們忽悠了一遍那些鐵路官員，所以他們帶我們參觀這參觀那的，也是有他們的商業目的，只是我們不知道他們背后的運作而已。而大肆宣傳我們的捐助，對于他們的運作也是大大有幫助的。知道了這些，讓我們更難受了，本來還以為他們只是給我們不到1%的利潤，現在知道你這是給人家處理垃圾，是他們應當倒給錢的事情，被他們利用了！同時按照中國的法律，也會有現實的問題，因為這個鐵礦石是按照礦山廢料出口給我們的，有一個中國非常敏感的詞匯，叫做“洋垃圾”！這樣的海關手續在中國基本上無法進關報關，所以在這里還有一個害人的陷阱。

還有一點我們回來問了國內的專家才知道，就是他們使用的是新技術，全球都沒有的技術，他們的技術來源是歐洲最大的冶金公司之一的財團的總工程師和世界礦業三巨頭之一的首席探礦師，技術水準很高，但是沒有實際應用，其中的研發風險非常大，很可能成為無底洞或者研發失敗，那時就會血本無歸，這血本無歸是我們中國人。如果按照商業上的風險投資的方式進行運作，倒是可以賭博的，但是這要雙方知道。因此我們分得鐵礦，那個可憐的1%的收益也是風險巨大的不確定收益。

十五

而我們如果是使用了信用證這樣的投資，一旦血本無歸，對方可以拿著協議說我們真的是投資，要我們還錢，我們不還錢就真的成了信用證詐騙，所以他們會讓公司貸款，好像公司是有限責任，實際上是我們的無限責任，這樣高風險的技術研發投入，對方提出的投資通常是非常保守的，實際的花銷是估算的幾倍都是很經常的事情，就如我們的項目立項也有很多釣魚項目，先小額的讓你上鉤，后續的不投資都不行，對于這樣的情況的投資，我們的資金能力是承受不起的，更何況非洲那樣的商業環境，絕對不能壓上全部的身價。因此我們不簽署這個協議還是非常正確的。在這里我們的政策讓我們被迫采取變通的辦法，實際上是讓我們這些民營企業付出了額外的代價。

老華僑還告訴我們，在這里做礦，商業間諜商業賄賂橫行，比中國還厲害，那一萬美金一小時的律師也會被買通，別以為收費高就有誠信，這和多少億美金價值的礦山交易來比就不算什么了，這里沒有什么商業信譽，誠信比中國還差，讓我們一定要在中國找一個懂非洲礦業法律的專家，由法律專家提出問題，同時在這里要找多個律師，讓他們彼此不知道對方，分別問同樣的問題才行。我們重新估算了一下我們這次來的項目，如果計算鈦的利益，價值不會少于幾十億美金的。

十六

臨走時老華僑還給每人準備了當地的名酒，在中國這日見人情淡漠的今天，又一次地讓我們感覺到了故鄉人的親情。上了飛機直到飛機起飛了，我們才覺得了安全，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回來了，我們這些人都有上億元的身家，錢到一定的數量就是數字游戲了，就算是有百倍之利，又有誰愿意冒生命危險去做呢？所以這里是冒險家的樂園！而對于沒有錢的人，僅僅是那一小時一萬美金的律師費，又有誰做得起呢？對于發達國家，這樣的事情都是有國家在背后做安全保障的，我們也不時地看到美國等國為保護其公民而動武，國家調動軍隊保護其公民，進行所謂的維護和平行動，而他們的公民在干什么？就是開發掠奪當地的資源。在整個過程中國家躲到后面，所有的事情都是合法的私人企業，在市場公開交易下以公平的規則形式進行的，而個人是有國家歸屬的，最終的資源當然也就控制在國家之下了。

可是在中國我們這樣的民營企業，根本指望不上國家來支持你的商業行為，如果是國有企業可能沒有問題，但是如果是國家的企業出面再調動國家的軍隊，這就不是商業行為而是政治問題了，各國都要干涉，所以國企海外找礦的阻礙已經出現了端倪，因此現在在非洲就有專門針對中國的新殖民主義的說法！在這里需要的是以民營的手段按照當地的商業規則辦理，我們有最惠國待遇，美國人、歐洲人是私人企業，我們也是私人企業，按照商業準則搞市場經濟，國際反華勢力干涉不了商業行為；但如果我們變成了國有企業，就成為了國家參與，就有國家掠奪的指責，這與當年在英國炮艦下的東印度公司又有什么區別？各方勢力都干涉，根本做不成。現在需要的就是魯迅當年說的“費厄潑賴”，雖然這個“費厄潑賴”是有國家在背后支持，公平公開的市場交易只是形式、規則和程序，但這個游戲規則是我們國家應當遵守和利用的，可是我們連這個形式都沒有，要自己制訂國際游戲規則是不可能的。

十七

我們回來后就立即先找國內的法律資源支持，但我們發現在國內找不到一個懂得非洲礦業法的專家，英美法律還有一些學者，就這樣的專家也無法實際應用，因為他們研究的目的更多的是借鑒他們的先進立法思想建設中國的法律體系，而不是真正的應用，他們的實際操作能力非常有限，臨場的反應和經驗全無，而且理論水平也無法與境外的專家比，如果以競賽來比喻，就是他們是運動理論家而不是運動員，這些理論家當教練都有問題，更不要說上場較量了，中國沒有能夠上場較量的運動員。按照當地律師服務的規則，對于你咨詢的律師，你提出的問題他必須如實回答你，答錯要承擔責任，但是如果你沒有問到，他也沒有義務必須提示你，現在是根本不懂，我們自己都問不出問題來，還做什么項目？現在中國的企業家對于國外的了解是非常少的，中國沒有自己的專家，如何能夠不被欺騙？而要培養一個這樣的專家，又要多少年？而且怎樣培養都不知道。由此知道中國要擴充自己的軟實力，實在是難啊！

我們國家這些年來外匯儲備劇增，而經濟快速發展資源緊缺，社會上到處是要投資海外開發資源的呼聲，好像有錢了就什么都可以買，但是這次回來我最深刻的體會就是中國的軟實力不足，光有錢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沒有法律研究，沒有專家隊伍，不了解礦業和市場的規則，你有錢也就是被騙錢的份兒；沒有國家軍事實力做后盾，你在海外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又怎么買？以國家的企業出面，還有國際的干涉和政治問題。所以中國的國力擴張遠遠不是簡單的經濟增長，是一個任重道遠、循序漸進的過程，中國在海外開發資源，也是要伴隨著國力的增長為堅強后盾才有可能。

十八

由此我也理解了國家那么多的外匯儲備之所以只是儲備，沒有花掉買成資源，還要高價進口別人的成品的原因，到現在為止沒有聽說中國成功收購境外大型礦山的事例，基本上都是小礦尾礦。這樣的情況，就如當年的洋務運動，當年很多中國的實業家參與，經濟實力可以調集數百萬兩白銀，在當時的世界上也是數得著的巨款，但是就是處處吃虧，背后的原因沒有人明說，因為中國的統治者不愿發展這樣的軟實力而削弱自己的權力。

最后要說的是我們中國人做事的底線是很低的，做生意不注重是否公平而是見利就走，因為中國是一個過度競爭的社會，而世界已經成為了寡頭經濟。非洲回來很多人責怪我們為什么沒有簽約，要我們介紹關系，他們要買。結果是我不自己從中賺錢早晚這個錢也是被別人賺走。他們買的結果遠遠不如當初我們的協議，因為按照當初我們與外方的協議，我們是有50%的股權的，也就是說我們有控制權，現在變成了單純的購買，大頭人家賺，控制權也在人家，唯一不同的是我們不會到非洲冒生命危險了！傭金總數算下來也很可觀，到他們的鈦選礦廠建成，有廢料鐵礦砂給你，每年有傭金大約合人民幣2000萬元，但是實際上這2000萬元在那里支付當地律師的律師費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