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女模特

我情竇未開，可是臉上已經(jīng)長滿了青春痘。我對女性的最深刻認識還停留在學校女生綻開的笑容和銀鈴般的聲音。那些女生一個個如微風般地從我身邊飄過，空氣中便瞬間彌漫著誘人芳香，我，一個青春期少年，就會傻乎乎地貪婪地聞著那些香氣，然后瞇起眼睛，微笑著目送那些女生遠去。

那時的我對于女性的了解除了學習過的生理衛(wèi)生課，就是每天看電視言情劇。當我對于女性依然保持著遠距離的甚至中性了解時，很多和我同齡的男孩、女孩已經(jīng)摟摟抱抱或者親嘴了。當然，也許他們還有可能干更多別的事情，而那時的我，對此一無所知。

我自己沉溺于這樣一個單純或無知的世界，忽然有一天，我竟然萌發(fā)了想要學點藝術的奇妙想法。我的興趣是美術，于是在業(yè)余時間考了一所藝術學校。

想要進那所學校不是那么容易，首先要考繪畫基本功——素描和色彩。記得考素描時，我背著畫夾進入教室，抬眼望去，好多考生中男生居多，大約占了三分之二，而且很明顯看出，男生的年齡跨度很大。

教室中間桌子的臺布上放了一尊大衛(wèi)的石膏雕像。

我很順利地考上了這所學校，開始學起了美術。

素描課開始是畫靜物，蘋果、香蕉、牛仔褲，當然還有各種石膏像。

日子在平靜中度過。有一天課間休息，看見幾個年齡比較大的同學在過道里鬼鬼祟祟、交頭接耳，并不時發(fā)出奇怪的大笑。我懷著好奇心從他們身邊走過去，聽到一個大齡男生使勁拍著窗臺，興奮地說道：哈哈，下節(jié)課要畫女模特，真爽！我要來占座，媽媽的！

聽說畫女模特，我也無比興奮，心想不知道下禮拜畫的女模特漂不漂亮，她如果穿牛仔裝還行，如果穿那種百褶裙就麻煩了，我就是畫不好那種有很多褶子的衣服。

很快就過了一個星期，又上素描課了。我興沖沖地剛走進教室，嚇了一跳，只見一大群男生都擠在最前面，幾個可憐的女生孤零零地被擠到人群后面。男生們有的在整理畫紙，有的在削鉛筆，一個個眉飛色舞。我來得晚，擠不到前面，只好無可奈何地坐到后面。

過了一會兒，男老師推門進來，后面跟著一位衣著簡樸的女人，大概有三十多歲吧。

看到那個長相很一般的女人，我發(fā)出一聲長嘆，天哪，有沒有搞錯？我垂頭喪氣地削起了鉛筆。男老師站在前面大聲地嚴肅地說道：聽清楚了，所有前面的男同學，統(tǒng)統(tǒng)往后退三米，后面的女同學都坐到前面來。

人群一陣喧嘩，最前面的幾個男生表情惱怒地看著老師，然后搖搖頭，無奈地把座位往后退。女生一個個滿臉笑容地坐到第一排去了。

教室里慢慢安靜下來，男老師朝那個女模特揮了揮手，那個女人出去了。過了幾分鐘，那個女人披著一條薄薄的毯子進來。老師在教室前面的地上放了一塊墊子，女人站在墊子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全班同學。我長出了一口氣，心想畫女人披毯子還行，畫百褶裙就完蛋了。

等女人站好，男老師嚴肅說道：同學們，今天畫女人體，學校沒有提前通知，主要是怕某些男同學有不健康的想法。畫女人體是素描基本功，希望同學們，特別是男同學集中精力。好了，下面開始畫。

還沒等男老師把話說完，就在我本能地意識到要發(fā)生什么事情時，事情就已經(jīng)發(fā)生了，那個披著毯子的女人很快就把毯子拽掉，放在地上，于是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瞬間展現(xiàn)在我這個滿臉青春痘的男孩面前，那一刻，我一下喘不過氣來，時間仿佛停止了流動。

我熱血沸騰，拿鉛筆的手竟然不由自主地發(fā)抖。

我注意到身邊男同學一個個都把脖子伸得很長，頭抬得很高，他們的眼睛狠狠盯著那個女人，一眨不眨，有幾個男同學的臉紅得發(fā)紫。

說心里話，在看到這個女人身體之前，我曾經(jīng)在生理衛(wèi)生課上看過一些若隱若現(xiàn)、半真半假的裸體女人，也曾經(jīng)在某些列入掃黃的雜志上偷偷看過一些女人的裸體照，雖然開了一些眼界，但真當我如此近距離地目睹女人真實的裸體時，我大腦早已發(fā)暈并一片空白。

此刻，我對于女性的認識早已從嬌美笑容和搖曳身姿飛速提升到最赤裸裸的本質。

我一邊用眼睛貪婪地看著女人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一邊用鉛筆機械地在紙上畫著。為了不讓老師看穿我，我有時還假裝瞇起眼睛，用鉛筆在空中對著女人的身體比比劃劃。我不時用余光偷偷瞄幾眼旁邊的男同學，只見男同學一個個呆若木雞地畫著，幾個大齡男同學故作認真地招手向老師虛心請教問題，等老師剛轉身，便相互擠眉弄眼，很快又盯向裸體女人。

對我來說，時間過得很慢又很快。我眼前的這個裸體女人如圣女一般純潔，仿佛她全身有巨大磁場，我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全身肌肉僵硬，大腦處于嚴重缺氧狀態(tài)。

那天的素描課不知怎樣結束的，我只記得那個女人在站立了兩個小時之后，疲憊地彎下腰，哆哆嗦嗦地把毯子披在身上。

當看到女人走出教室，我仿佛是在目送一位神圣女神，內心感到無比留戀和失落。

老師對同學們的作品進行了點評。幾個女同學受到了表揚。男同學中，凡是離模特比較遠的都畫得不錯，離模特比較近的都受到了批評，我是屬于離模特比較遠可是受到批評的同學之一。回家路上，我的情感仿佛依然被那個裸體女人所左右，呆呆地看著來往的行人和車輛，眼前不停地晃動著那個女人潔白的身體。

在整整一個星期之中，我的全部生活似乎都與女模特有關，身體始終處于亢奮狀態(tài)。

我想到了古希臘神話，想到了伊甸園，想到了英俊的亞當和美麗的夏娃。我依然在持續(xù)感受著異性身體對于一個青春少年所產生的強大沖擊波。

我強烈渴望著下星期素描課趕快到來。

第二次上人體素描課時，那個光著身子的女人依然站在最前面。

我畫畫的心情依然是亢奮的，只是我竟然莫名其妙地開始觀察起這個女人：女人臉上有太多的雀斑，皮膚灰暗；她上身有個明顯的太陽曬出來的背心；她的乳房并不像我看過的女人照片那樣高高聳起，而是微微垂下；她的腰是粗壯的，兩側堆滿了一層又一層皮肉壓出的褶子；她的腿一條粗一條細，而且有明顯的羅圈。

這堂素描課，我感覺自己情緒在興奮中有了一些平靜。課結束以后，我的作品，還有一些男同學的作品受到了老師的表揚，而幾個女同學則受到了批評。

在接下來的又一個星期中，我的整個生活依然是那個女人體，只是我開始嘗試用一種記憶再現(xiàn)的方式來回想女人體的每一個部位、每一處線條。

在最后一次人體素描課結束后，我的作品受到了老師重點表揚，老師說我的作品不僅畫得準確，而且細致入微，很有藝術潛質。

下課了，我美滋滋地背著畫夾下樓梯時，猛然看見素描老師手拿五十元錢，以大聲的嚴厲的語氣對那個已經(jīng)穿好衣服的女模特說：就給你五十，你要不要吧？

女人小聲說道：老師，不是說好了嗎，每堂課站兩個小時收二十五元，三堂課，你應該給我七十五才對的。

男老師不耐煩地說道：我買豬肉還要侃侃價呢，你以為人肉就了不起了，現(xiàn)在人肉多得是，不稀罕！

女人沉默了一會兒，接過錢，慢慢走下了樓梯。

素描老師看見我，微笑地拍拍我的肩膀，說道：畫得不錯，好好努力。

回家路上，我一直在極力回味第一堂課我被那個裸體女人強烈吸引并被震撼的感受，我今天終于知道了，那個曾讓我靈魂出竅的女人，原來是被老師以買豬肉的方式買到的，很便宜。

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一直無精打采，陷入莫名的失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