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那盒盒飯

記憶里有一件小事，每當想起，心里就會莫名地不平靜起來。那是20多年前，我在縣城讀中師。

當時，我家境非常貧寒。我讀中師一年級時，二哥正在同一座縣城的實驗高中讀高三。我那時每月大概有18元的伙食補助，是國家發的，所以，吃的要比高中生好一些。記得那時，食堂里最讓人眼饞的就是紅燒肉燜土豆，大約三毛錢左右吧，是當時菜品里最貴的一個。我平時是不舍得買這個菜吃的，只有每周六，我會買上這個菜，加上四兩飯，用飯盒裝好，去實驗高中給二哥送去。

實驗高中在縣城的西北，我就讀的中師在縣城的東南，去送這一盒飯、一個“好菜”，我要穿越整個縣城，每次都是晚飯后，帶上一盒盒飯，穿過縣城，看著二哥吃完，再趕回學校去上晚自習。起初，二哥還高興地吃我送去的飯菜，后來次數多了，他擔心我不安全，堅持不讓我再送，而我卻固執地每周必去。

記得又一個周六，我帶著盒飯趕到二哥的學校，從他們班級的門口探頭喊他出來。高三的學習是異常緊張的，我每次去都看到滿教室的學生，鴉雀無聲地在學習。二哥從教室出來就陰沉著臉，埋怨我說：“早說過你不要來了，那個紅燒肉什么的我都吃膩了，你怎么還來?”我涎著臉：“吃膩了也要吃，人家跑這么遠帶來的啊。”二哥的臉還是沉著的：“上次和你說什么來著?你再帶飯菜來我就倒掉!我說話可是算數的?！蔽疫€是笑著說：“那你倒啊，不心疼你就倒?！倍缪劬Φ傻美洗螅骸拔沂钱斦娴?，那我去倒啦。”我心里不信，嘴上卻說：“倒吧倒吧，反正是給你帶來的，怎么辦隨便你?！倍缃舆^飯盒，噔噔噔地下樓去。不一會兒又跑上來，飯盒是空的。我驚問：“這么快吃完了?”二哥還是沉著臉：“我說過是去倒掉的嘛，現在已經倒掉啦，你以后不要再來了?！闭f完，把飯盒塞在我手里，頭也不回地進了教室。

拿著那個空飯盒，我呆呆地下樓，一下子就看到樓下敞口的垃圾箱里，最上面的就是那盒我穿越整個縣城帶過來的、還冒著熱氣的飯菜。飯菜即使再貴，也貴不過我的一番心意啊。我站在垃圾箱前看了好半天，眼淚掉了下來。一個人傻傻地走在回學校的路上，想了很多，淚水就一直流啊流，回到學校，上晚自習時還坐在那兒傻傻地發呆。

晚自習上到一半，坐在前排的同學喊我的名字，說外面有人找我。出去一看，原來是二哥，眼睛，也是紅紅的。

原來，難受落淚的不僅是我!

二哥看著我，心疼得不知怎么辦才好，他說：“傻妹妹，我是怕你總來回走不安全，所以才用這種辦法阻止你再這樣跑來跑去的，我要是不用這種辦法，我知道是勸不了你的啊。”

那一刻，我一下子真的哭出聲來了，像個小孩子那樣伏在哥哥瘦瘦的肩膀上哭起來，兄妹倆就那樣，相擁而泣了好久。

二哥的辦法很有效，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每周都帶著盒飯去看他了，不是真的怕不安全，而是為了不讓哥哥再擔心。

那一年，我15歲，二哥18歲。

時光荏苒，一轉眼，20多年過去。今年春節，家人聚會時，我們又提起這件陳年往事，兩個“奔四”的人又眼眶皆濕，滿桌的親友都為這件小事感慨起來，那天，我和二哥喝了好多酒，為了20多年前，那一盒盒飯……

(周揚摘自《吉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