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我在起好線稿的木版上涂上黑色墨水的時候,木版上的形跡就仿佛是夜間的景色,令人產生無限的遐想。一般地說,我總是從人的臉部開始下刀,明亮的刀痕或長或短,或緩或急,它們一半是聽從我的意志,一半是遵循自身的邏輯。在刻的過程當中,經常突破既定的輪廓與設想,把一個有形的東西變成無形,把具象的畫面變成抽象。
我從不刻意變形,也不大考慮形式,對為求風格而故意的夸張,對根據所謂美的規律弄出的構成,對純視覺的裝飾性等等,我有一種本能的反感。藝術創作的魅力在于流露,在于發現,在于不可預知的神秘。最初的構圖只能是一種大的框架,它的作用只存在于下刀之前,而一旦開始刻就是迷人的“前途未h”的感覺。木刻藝術家面對一塊木版,就像漁夫面對大海,他對墨色中蘊藏的東西充滿著期待。然而,他必須具有耐心,具有直覺和修養,他不能把刀觸完全當成造型的工具,強擰著它去做它不適宜做的事。因為,板面上出現的每一個點、每一條線,都是有生命、有性格的,我們首先要懂得順應它,然后才能控制它。否則,它們會令你尷尬,讓你出丑,如果你創作過毫無生氣的木刻,那么,你一定是犯了上面那樣的錯誤。我覺得,面對表現的主題既不應該小心翼翼、亦步亦趨,也不應該目空一切,隨心所欲。要用對待頑皮小兒的態度,對待不馴的烈馬的態度,對待心愛人兒的態度,對待深藏若虛的長者的態度,對待平等的朋友的態度來對待木刻,惟其如此,我們才能得到應有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