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說當代版畫

我曾讀過一篇文章，說中國的當代藝術如同西方的后現代主義藝術一樣是觀念藝術，與西方現代主義藝術不同的是大家都來關注社會，以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觀念反映社會。一件作品就是一個觀念，一件作品就是一種思想，一件作品就是一種精神。總之，中國當代藝術真的是與以往的中國藝術拉開了一大段距離。在一次藝術博覽會上，一位年輕人問我： “你是做當代的嗎?”我遲疑片刻說：“哦，來看看。”他轉身就走了，似乎由于我的片刻遲疑讓他覺得我不是圈兒里的。

中國當代版畫，雖然稱作“當代版畫”，但與中國當代藝術的確不是一個圈兒里的事，至少目前是這樣的。這個時尚名稱的獲得，一定是時間上的原因，一提起“當代版畫”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時間上離我們最近的版畫，也就是現在的、當下的版畫。當代版畫與過去的版畫太不一樣了，只要了解一點中國版畫發展史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就像古代中國畫與當代中國畫不一樣是一回事。怎么會不一樣呢?這個簡單的問題的答案是：“時代不同了!”山還是那個山，水還是那個水，但人已不是那個人了，山也沒變，水也沒變，而人卻變了。中國的版畫，無論是自己的東西，還是學習他人的東西，一路走來，一路發展。發展就好，可喜可賀，發展是硬道理。什么是發展?發展就是變化，變化是事物生存的根本。達爾文也說：“能夠生存下來的物種，不是最強的，也不是最弱的，而是最能應變的物種。”當代版畫變得與過去不一樣，應該是它能夠生存并繼續發展的原因吧!至于若干時間過去之后，它是不是能生存下去的“物種”，我就不得而知了，未來是未來人的事情。

當代版畫，圈外的人我不敢評論，但圈內的人時常會有在觀賞作品時產生“視覺震撼”的感覺。我肯定是有過這樣的感覺，伴隨著這種感覺同時還會有發自內心的感動。有這樣一群對版畫藝術執著追求的同道們，我的版畫前輩們，我的版畫哥兒們，我的版畫學生們，能在當下藝術商業化的大潮中，版畫仍然坐著冷板凳的時候，還能如此熱愛著版畫，為版畫這點事兒或喜或憂，或苦或樂。那種“視覺震撼”來之不易，那是版畫人辛勤耕耘、身心投入、不斷突破、不斷超越，不斷創新的碩果。有人說，國畫、油畫所用的材料和工具可以是最古老的，而版畫則不同，它與科學技術的關系很密切，科學技術的發展是以創新為前提，作為關系密切的版畫也應如此。還有人說，當下有許多成功的藝術家，曾經是學習版畫出身的，版畫思維讓他們受益匪淺。什么又是版畫思維呢?版畫思維一定與它的技術性有關，這樣的思維要經過對技術和材料的認識、接受、適應、探索、改進、創新等過程才能形成，它既是科學嚴謹的思維，也是極富創造性的思維，對版畫技術和材料的發展不斷進行探索和創新是版畫所具有的精神。發展、創新、和諧是當代社會所倡導的時代精神，當代版畫的發展及創新正符合了這種時代精神。至于和諧的精神，則體現在當代版畫百花齊放，并能引領大眾追求高雅的審美情趣，努力使版畫這一藝術形式走向社會，為大眾服務時代的到來。

當代中國社會，是一個生機勃勃、飛速發展的社會，在這樣的社會環境里，人們關注的問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諸如生存問題、生態問題、生活問題等。有人關注網絡、有人關注健康、有人關注住房、有人關注美容，還有旅游、汽車、奧運會、地震、新聞、手機、動漫、時裝，還有城市，農民工、教育、食品、歷史、社會、法律、哲學、藝術、金融，等等等等。有大問題，也有小問題，但是這樣的說法欠妥，因為你認為是小問題，對他人而言卻是大問題，而你認為是大問題時，別人卻覺得無足輕重，毫無興趣。那么問題就不分大小吧，反正都是人的問題，關注這些所有的問題就是以人為本的態度。如果把時間往回推30年，人們能關注多少問題?再往回推70年，人們又關心什么問題?若再回往回前推100年、500年直至1000年的話，看看那個時候的人們還會關注什么問題?到此，我不禁想起了大境界、大氣魄的中國古代山水畫，那時的清閑、幽靜與當代沸騰的生活有著多么大的反差呢!在今天，人們的思想觀念幾乎天天改變或被改變，作為社會細胞最敏感部分的藝術家們，從里到外，從大到小，從近到遠，從無到有幾乎沒有他們想不到的地方，他們敏感地發現，敏感地體悟，敏感地表達，與新的科學發明速度一樣快地齊頭并進，令人應接不暇，甚至會使人們產生被時代淘汰的感覺或錯覺，中國當代藝術不正是這樣嗎?大家興奮起來很容易，冷靜下去卻成了難事。當代版畫是否也在醞釀情緒，準備加入中國當代藝術，成為真正的當代版畫。我還是不得而知。藝術反映時代，時代造就藝術，還是看時代的發展和變化吧!

這里我們不妨設計一個有意思的問題：70多年前，也就是新興木刻運動蓬勃發展的那個時代，如果當時有電腦、手機、電視、數碼照相機和數碼印刷技術的話，很難想象版畫會處在一個什么樣的位置?它還會被大眾所關注嗎?此問題說明新興木刻運動之所以能引起民眾的廣泛關注，正由于它具備了當時來說最為先進的傳播形式，那時的木刻印刷技術就相當于今天的網絡技術，而今天版畫的傳播功能已被比它更為先進的現代信息技術所取代。2008年的中國地震、礦難、奧運會，還有世界范圍的糧食饑荒、戰爭等人類的大事件，主要是通過電視、網絡、圖片等傳媒途徑進入人們的視線的。其場面之宏大、之恐怖、之慘烈、之振奮，帶給人們的不僅是視覺震撼，更多的是心靈的震撼，那是性命攸關、生死存亡的震撼，就如同當年我們的版畫所表現的“中華民族到了最危急的時候，每個人都被迫發出最后的吼聲，起來!”的震撼是一樣的，我們會永遠為版畫曾經有過這樣巨大的能量而更加自豪。但還是那句話： “時代不同了!”今天的版畫概念與功能已發生了變化，而且是不小的變化。在當代，版畫到底是什么?我們為什么還要做版畫?版畫的特征與功能是什么?版畫會有什么樣的未來?等等，想要弄清這些問題，有時還須回到版畫最開始的原點上來。我們可以拿一幅版畫作品說版畫，也可以拿一次版畫展覽說版畫，還可以拿一場當代藝術說版畫，甚至可以拿藝術之外的什么東西說版畫，如政治與版畫、經濟與版畫、科技與版畫等等。面對豐富、多元、復雜的當代社會，人們的思維模式和軌跡可以是線形的，也可以是非線形的，或者用反向思維來解釋問題的本質。例如，“時間就是金錢”這句話很有道理，但“金錢就是時間”同樣也有道理，“生命在于運動”有道理，那“運動在于生命”仍然有道理，對當代版畫的分析與判斷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我們現在很方便就可以看到世界各地區的版畫，以日本、東歐、北美、南美的版畫作品比較多見，總體印象是他們很重視版畫技術材料的研究與探索、藝術家的個性體現、本民族的文化傳承及濃厚的審美意味。他們各自有著十分鮮明的特點，令我們感受到不同地域和種族的文化差異，這樣的差異是在地球轉動的同一個時期產生的，是世界范圍內文化的個體差異。我想說的就是差異，而非優劣之分，是日本的版畫好?還是東歐的版畫好?話不是這么說的。喜歡或不喜歡，接受不接受，那都是觀看者個人的事情，它不能成為一個標準，當代的藝術形式更加多元化，已很難也不可能用統一的標準去衡量。與其他民族的版畫藝術相比較，中國當代版畫無疑具有自己的特點，即使有學習別人的過程，待消化之后依然是自己的東西，這只是個時間段的問題。在中國幾千年深厚的文化背景下，不用擔心中國的版畫會失去自己的特色，就好像中國一定會走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一樣，應該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中國人的性格就是這樣，大氣、寬容、渾然、熱熱鬧鬧、欣欣向榮，而且好學，中國人的版畫也是如此。而日本或歐洲的版畫則明顯的是精致、理性、堅持與懷舊，并體現著他們的文化內涵。差異帶給我們豐富、多元、新鮮和活力，差異也更能使我們認清自己的身份，踏踏實實做自己該做的事，繼續探索，繼續創新，繼續超越自己。有值得自豪的中國版畫精神，有源源不斷的新生力量加入版畫創作的行列，有版畫人堅持和自信的品質，我們的當代版畫應該是不錯的，挺像我們這個時代的，因此，當代版畫就是這個時代的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