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中走出無腿女孩：我要用堅強“鼓舞”中華

即使失去了雙腿，卻仍然可以挺起胸膛；即使失去了家園，支撐起她的仍是夢想的脊梁。她給自己，也給所有在災難中頑強生存的人們帶來最簡單、最真摯的東西，那就是希望……

失去雙腿，對于一個喜愛跳舞的人來說，意味著永遠告別舞臺。而這個女孩子硬是站了起來，在她失去雙腿僅兩個多月后，竟然重新回到了久違的舞臺上，在世界小姐決賽上跳起了令人振奮的“鼓”舞……

遭遇不幸，她在汶川地震中失去了雙腿

2008年5月12日，是全國都為之震撼的日子。這一天，也將四川綿竹漢旺鎮姑娘廖智的生活震得支離破碎。

廖智今年23歲，但她已經是一個一歲女孩的媽媽。丈夫在外面做些小生意，廖智則在德陽一所私立學校教4～10歲的兒童跳舞。一家人生活過得如九寨溝的池水般，平靜卻不乏斑斕。

然而誰也沒想到的是，一場特大災難向廖智一家襲來。5月12日，廖智本來和德陽的好友約好去海南旅游，可是她在德陽已經快一周沒有回家了，女兒蟲蟲天真可愛的小臉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于是她選擇了回家看望女兒。

地震來臨的一剎那，50歲的婆婆正在地上教孫女學走路。突然之間，整個房屋都在傾斜，廖智快速沖到門口，瞬間，一半的房子在廖智面前坍塌下來，發出轟然巨響。廖智迅速地沖到房間里，趕緊趴到婆婆的身體上，用身體遮掩住她和女兒，害怕上面掉下來的東西砸傷老人和孩子……

幾秒鐘之后廖智眼前一黑，連同婆婆和女兒一起掉了下去……睜不開眼睛，呼吸到的全是灰塵。此時，濃煙四起，耳邊全是震耳欲聾的房屋垮塌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 當廖智再次睜開眼時，看不清楚婆婆，只聽到她的呻吟聲。此時，廖智的腿被樓板死死地壓著，像針扎一樣疼……她顧不上這些，發瘋一樣不停地用手摸索著女兒，傾聽著女兒哪怕微弱的呼吸聲或哭聲。但是沒有，黑暗中只有婆婆些微的呻吟。廖智心里陡然一沉，她不愿往最壞的方面想，但眼淚已經止不住地滑落臉頰。她抱著女兒小小的身體，緊緊地攬在眼前。她還抱著希望，只要可以獲救，就還有希望。幾個小時過去了，廖智的腿一動不能動，全身都覺得疼，可是她不能呻吟，她不能將自己的恐懼帶給婆婆。

廢墟下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廖智只聽見婆婆不斷地呻吟，然后開始打嗝，身體不停地抽搐，廖智問她:“媽，你怎么了?”但是婆婆沒有回答，幾分鐘后不動了，也沒有一點兒聲音。廖智有種不祥的預感，又輕輕地叫了兩聲：“媽！媽！”還是沒有回應。廖智一下子呆住了，意識到婆婆可能已經離開了……廖智腦海里一片空白，時間也似乎停頓了下來。女兒、婆婆都在她的身邊，她們都是她愿意用生命保護的人，但在這黑暗的廢墟下面，她們的生命就在自己的身邊，一點點地消失了……

余震又來了，樓板向下一沉，將廖智的腿壓得更緊。廖智本來感覺很冷，可這一下，讓廖智全身的汗幾乎濕透衣服……這一瞬間，廖智萬念俱灰，生或死都不重要，疼痛更加微不足道。抓著女兒的身體，看著婆婆緊閉的雙眼，還有什么比骨肉分離更痛徹心扉？

26個小時以后，在部隊官兵和家人的共同努力下，廖智的一條腿被從樓板下取出來了。可是，另外一條腿由于壓得太深，無奈之下，只得硬從樓板下拉出來。5月13日，廖智被人們從廢墟里抬出來以后，直接送到了德陽市第五人民醫院，醫生做完檢查后，決定給廖智做截肢手術。廖智知道，做了手術后就成了殘疾人，不僅不能走路，更重要的是，她再也不能在舞臺上跳舞了……

災難面前，失去雙腿也要選擇堅強

手術后，凌晨廖智的麻藥失去藥力了，鉆心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襲來，廖智的雙腿就像掛著兩個無比沉重的鐵錘，一動就噬骨地痛。廖智無法自己翻身，必須要靠親人和朋友幫助才能一點一點地移動，大小便也需要幾個人慢慢抬起自己才能夠完成。

廖智看著守在病床前累得睡著的丈夫，想起廢墟下的婆婆和女兒，她知道，這個家，只剩下丈夫和她了?？粗约嚎帐幨幍碾p腿，她明白，自己最不想的，就是成為丈夫的累贅。她不想叫醒丈夫，她必須自己學會翻身。她用力抓住床墊上的床單一點點地移動自己的身體，可是平常輕盈的身體現在卻變得如此笨重，而且每動一下都會有一種撕裂般的痛楚傳遍全身。汗水濕透了廖智的衣服，可她不?；叵肼裨趶U墟里的感受。那時候廖智不停地想：哪怕只能翻一下身，就是最大的幸福。于是，廖智咬緊嘴唇，再一次去嘗試自己翻身，一次次將身體側向一邊，又一次次翻回來……

直到天漸漸發白，丈夫嚴陽醒來，廖智才知道已經是清晨7點多了。而這時廖智的身體居然已經神奇般地可以不靠任何人就能在床墊上翻來翻去，雖然動作還是很慢，但是廖智已經覺得很驚喜。但當她無意中抬起頭來，卻發現包裹雙腿的厚紗布已經完全被鮮血染紅……

5月14日，廖智已經可以非常自如地在床上翻來翻去了。但她仍然會下意識地去撫摸雙腿，剛剛截肢，總感覺腿還在那里，可是用手去摸，卻只剩下厚厚的紗布，心里有種莫名的苦痛。失去了婆婆和女兒，又失去了賴以為生的雙腿，自己以后的路，究竟要怎么走？

由于災區的醫療設備和藥物都有限，必須將部分比較嚴重的病人轉移，以確保更好的治療。于是，5月21日，廖智從德陽第五人民醫院轉到了重慶市大坪醫院。地震發生雖然才短短9天，但是對于廖智而言，卻似乎經歷了一個漫長的世紀……

自從來到重慶后，廖智身處的環境發生了很大變化。在這里不僅有最好的醫生，還經常會有好心人來看望她，廖智身體的傷口和心理的傷口都在不斷地愈合中。在重慶休養了大概一個月左右，傷口基本愈合了，于是她裝上了假肢。裝上假肢的那一瞬間，廖智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不是悲，不是喜，而是五味雜陳。能再次站起來，她激動，但是站起來看到的世界，卻再也不一樣了，房子、家人、還有未來……這一雙假肢，能代替自己曾經靈活的雙腿嗎?

廖智在醫生的陪同下開始做康復訓練，以走路為主，但有時她忍不住，就嘗試著活動腳步試跳一下舞?？墒怯捎诩僦珜嵲诓惶`活，幾次都差點兒摔倒。由于走動太頻繁，剛愈合的傷口在走動中又受傷。原來第一次手術只是為了緊急救命，骨頭沒有磨平，所以骨刺和假肢摩擦使傷口再次潰爛。

6月29日，醫生通過檢查后，確定還要再做一次手術。躺在病床上，廖智想著即將到來的手術，不禁看向窗外。斜月如鉤，月光如白綾般皎潔，透過薄薄的窗簾灑在她的臉上。是啊，就算是地動山搖、天塌地陷，就算是生死恨、愛別離，月光也永遠溫柔地撫過每一個夜晚。有些東西，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變的，比如月光，比如對家人亙古不變的愛，比如發自內心喜歡一樣東西的心情。廖智突然很想再跳一次舞，跳給這一刻的月色，跳給自己，也跳給每一個還在陰影下緊皺雙眉的同胞。

恰在此時，世界小姐組委會的任老師和韓老師聽說了廖智的事情后很感動，而她們，也希望廖智可以再跳一支舞。其實他們知道，一個失去雙腿的人跳舞是不大可能的?？墒钱數弥沃堑南敕ê?，他們決定幫廖智實現這個愿望。

大家經過一下午的商量后決定干脆用鼓做道具，而廖智直接跪在鼓上去跳舞，這樣的舞蹈不僅有柔美的上肢韻律，整體效果出來也顯得更有力量。舞蹈的框架一形成，大家便分工合作，廖智則在這段時間盡量嘗試做一些力量恢復鍛煉。

組委會的兩位老師一走，廖智便自己在床上練起來，扶著床邊的扶把開始嘗試拉韌帶。當廖智把身體盡可能貼住腿的時候，才發現經過一個多月的躺臥，身體竟然變得那么僵硬。除了韌帶變緊了很多，更嚴重的是以前軟軟的腰不僅不能像以前那樣彎下去，就連直直地挺起來都變得困難。這個時候廖智才明白，現在要想跳舞根本不是自己以為的那么容易。

7月3日，兩位舞蹈老師詢問了廖智的傷勢情況，跟廖智交流了一下對舞蹈的想法。然后他們讓廖智做一些動作看看。廖智按照老師的要求去做一個跪立的動作，雖然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可是對于廖智這樣做了截肢手術以后還不曾跪過的人來說卻是那么艱難。廖智用力抓住床的扶把緩慢地跪了起來，這是廖智手術以后第一次跪起來—身體搖搖晃晃的，膝蓋軟軟的好像不屬于自己，就像跪在一塊海綿上一樣沒有力氣。剛跪了一分鐘，雙腿便開始顫抖。當廖智再一次跪起來時，老師讓廖智放開扶把，不用手支撐地跪給他們看?？墒橇沃窃嚵藥状危际莿偹砷_手就保持不了平衡幾乎要倒下去，又趕緊用手抓住床邊的扶把。

鼓上起舞，她將震撼帶進世界小姐決賽

老師走了以后，廖智懊喪不已，覺得自己把事情想得那么美好和簡單，可是做起來卻那么困難，而且身體已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廖智開始像孩子學走路一樣，一點點地拖著自己的身體去訓練跪立。扶著床架慢慢地跪起來，然后盡量讓自己松開手保持平衡，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著這個動作。截肢手術以后的廖智，跪立幾乎全靠膝蓋上的那一點支撐整個身體，每跪久一會兒、無法保持平衡的時候便會整個人向后倒，而這個時候特別容易讓殘肢末端受傷。再加上廖智現在的腿就像灌滿鉛一樣沉重，反應遲緩，常常是即使身體已經面臨危險也無法迅速地做出反應。

就這樣，廖智跪一會兒坐一會兒，休息幾分鐘又再一次跪起來，不知道重復了多少次。時間轉眼就到了晚上，這時廖智已經訓練到不靠手扶就可以穩穩地跪著。這樣的進步對于健康人來講微不足道，可對于廖智來講卻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原本以為至少要花好幾天去訓練這個簡單的動作，可是現在只用了一天的時間！

晚上躺在床上，廖智開始想：或許除了跪著，還應該試著去恢復更多的動作。既然第一步都走出去了，事實證明只要努力練習就一定會有進步，為什么不可以讓自己做得更好呢？

于是第二天一起床，廖智便開始像以前一樣練功。她發現雖然已經很久沒有練過基本功，可是以前的基礎還在，腿上的韌帶還不是特別緊。于是廖智將雙腿分開坐在床上開始壓腿，嘴里輕輕喊著：一、二、三、四！似乎又回到了過去在舞蹈房練功的時光……還有一些腰的動作，她趴在床上盡量用手撐起身體將腰往后壓，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腰就像老人的一樣又硬又酸痛。最后就是手臂的力量訓練，不過這個相對容易得多，因為長期坐輪椅，平常也經常自己上下床，手臂已經變得很有力量了，所以廖智只需要在輪椅上用手壓著扶把撐起整個身體就可以了。

7月4日，廖智要跳的舞蹈名字確定了，叫做《鼓舞》。舞蹈的意義一看即知：一是鼓上跳的舞，二是可以鼓舞跟廖智一樣不幸遭遇災難的人們。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廖智經常要去群眾藝術館排練。跪在排練廳堅硬地板上的疼痛，比跪在床上不知道強烈多少倍。而真實的訓練也比自己在床上練習要苦多了，常常會跌倒。舞蹈作為一種藝術表現形式，如果不一個細節一個細節地仔細摳到位，就很難表達出它所要表達的東西，于是廖智再疼也要忍住。一段舞蹈3分26秒——非常短暫的時間，可是每當廖智跳完一次都會大汗淋漓，整個過程幾乎都是靠膝蓋和大腿的力量去支撐整個身體，一遍跳完兩條腿就會顫抖不已。對于別人來說非常容易、非常簡單的動作，可是對廖智來說卻是那么的困難和辛苦。但廖智什么苦也沒有訴過，她只是覺的：值得！

7月8日，廖智早上起床發現經過兩天的訓練，手臂已經是青一塊紫一塊了，膝蓋更是紅腫著，手碰一下就疼得不得了。每晚躺在床上，一想到第二天又要痛苦地跪在地上練習，她就感覺很揪心。還有好幾天才表演，而在那之前廖智每天都要承受這樣的疼痛。最重要的是因為痛的感覺太強烈，導致廖智跳舞總是無法專心，甚至很多動作根本就不敢放開去做。眼看表演的日期一天天臨近，而廖智卻始終沒有進入狀態。

最后，廖智覺得必須克服自己對疼痛的恐懼情緒，實際上無論害不害怕都要承受這種痛，而害怕就會一直做不好。如果能克制一下自己的恐懼情緒，專注地去跳舞，說不定還可以轉移一下疼痛呢！

于是，當天下午排練的時候廖智便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不怕，要專心，不怕，要專心！當音樂響起的時候，廖智便盡可能不去想雙腿的痛楚，而是專注地投入到舞蹈中，將自己的動作完全融入到音樂里。跳著跳著，她終于找到舞蹈的感覺了，越跳越輕松，當廖智跳完這一遍時，朋友們紛紛贊美：比以前進步了很多，繼續努力！

7月14日，十幾天的練習過后，終于到了表演的時候。晚上，重慶市紅崖洞巴渝劇院，當被抬到舞臺中央、音樂響起的瞬間，廖智便忘記了一切。臺下黑壓壓一片，但是廖智什么也看不見，只知道自己正在尋找希望—找到希望—抓住希望—托起希望，這就是她要做的事情。在舞臺上、在音樂聲中，廖智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誰，好幾次跳著跳著幾乎要倒了，雙腿由于用力過猛也不停顫抖，但是她用鼓槌點一下鼓面讓自己的身體穩住。真正上了舞臺，在氣氛的帶動下，廖智跳得比平時更投入更用心，跳舞的時候她的腦海里閃過很多畫面，一路努力走過來的一點一滴……廖智感覺自己都快哭了，莫名其妙地覺得很激動也很感動，跳到最后的時候已經快要無法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了。結果音樂剛停，廖智便跪不住，一下子坐了下去，但她知道沒有閉幕，不能坐下去，于是又趕緊跪起來……

鼓聲、掌聲、音樂聲，聲聲入耳。廖智跪在鼓面上，她忽然那么真切地感到：即使失去了雙腿，卻仍然可以挺起胸膛。即使失去了家園，支撐起她的仍是夢想的脊梁。她笑了，坦然、真誠、快樂，這是屬于她的自我救贖，她給自己，也給所有在災難中頑強生存的人們帶來最簡單最真摯的東西，那就是希望。

（責任編輯/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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