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著淚，《隱形的翅膀》之歌響起

1

剛接手我現在所教的這個班，學生們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

那天，當我急匆匆趕到籃球場時，只見學生浩良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嘴角掛著殷紅的血，還有他那冷漠挑釁的眼神，活脫脫一個桀驁不馴的不良少年。

浩良在打球過程中，和一個學生發生了碰撞，兩人互不相讓，進而大打出手。

我遞給他紙巾。他拭去了嘴角的血跡，默默地跟在我后面去辦公室寫檢查。

浩良把書包里的書拿出來找筆，我看見了浩良的《灌籃》。

“想當籃球明星?”早聽說浩良的籃球打得特別棒，我好奇地問。

浩良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告訴他，籃球明星不僅僅是籃球打得好。

事后，我在網上搜索洛杉磯快船隊的大前鋒Elton Brand、公牛隊的Luol Deng的體育道德風尚的逸事，講給他聽。我和他成了好朋友，有空就跟他講球星的故事。

后來，打球時看見隊員摔倒了，浩良總會主動跑過去；伸手把對方拉起來。看見我和其他的老師，他還會打招呼。每次聽我講完故事，走的時候他總是要說一聲“謝謝老師”。

理想的種子，一旦找到了合適的土壤，便會蓬勃地生長。理想的風帆，一旦找到了正確的方向，便會風雨兼程。陽光燦爛的日子，鳥語花香，鶯歌燕舞。

2

學生愛如在課堂上看小說，被學校的某主任抓住了。愛如就是拒不交出她看的小說。我把愛如帶到辦公室，要她把小說交出來。

她說：“老師，你不撕我的書行嗎?”看到愛如懇求的眼神，我點點頭。

狡黠的她把手伸進自己的胸前，拿出了那本小說。那書還帶著她的體溫，摸得手里暖暖的，是張愛玲的《傾城之戀》。

“上課為什么看小說?”

“我的成績不好，考大學沒希望。”她淡淡地說，帶著幾分絕望。

這是那個曾在臺上用聲情并茂的激情演講感染我們的女生嗎?沒想到這樣一個文采飛揚、看似驕傲的女生的內心里，卻長滿了自卑的小草。自卑的人未來不會如愿。

“你想做一個像張愛玲那樣的作家嗎?”

她點點頭，有幾分羞怯。

我把愛如帶到學校圖書館，看著那一排排整齊的文學專業書籍和小說，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我說：“看一兩本小說，是不能成為作家的，你要到大學里去接受專業的學習。我們市的師范學院的錄取線不高，只要你努力一點，應該沒問題。”

愛如的眼睛頓時放出光芒來，點點頭，說：“老師，我知道了。”

我從圖書館借了一些書給愛如課余看。閑暇時，我們在一起談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瓊瑤的《夢的衣裳》，還有J.K.Rowling的《哈利·波特》，她娓娓道來，如數家珍，也談她的學習，并饒有興趣，信心滿懷。

3

在我的視野里，不時有一個孤獨的身影在閃現，讓我的心倏地沉默收緊。

白凈好看的臉蛋，惹人喜愛，聰慧深邃的眼睛，卻拒人千里。學生創發總是一個人來，一個人去，安靜從容，不茍言笑。熱鬧是別人的，他什么也沒有。

還沒來得及找他聊聊，一個晚上，創發他翻墻溜出校園，不知去向。

電話打到創發的爸爸，他的爸爸也說不知道。向其他老師打聽，才知道，他是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爸爸媽媽幾年前就離婚了。爸爸最近找了一個女人，更無暇顧及創發。

我急得像沒頭的蒼蠅到處亂撞，一無所獲。好幾個晚上，我只好守在他家的樓下。

終于，一天晚上，我守到了他。看到我，他滿目的驚訝，但什么也沒有說。

他的家，狼藉一片。我什么也沒有說，幫他收拾起來，他也無聲地跟著整理起來。

我看見了墻上貼著2006愛心大使叢飛的宣傳圖片和2006希望工程的宣傳圖片，畫面上的每一雙眼神，都觸動了我心中最溫軟的部位。現在中學生的房間墻壁上時興張貼明星帥哥靚妹的艷照，張貼這樣的畫的孩子不多見，他是帶著什么樣的情懷把這些畫貼上去的呢?

我問他：“你餓了嗎?”

他點點頭。我燒水為他泡面。

當熱氣騰騰的泡面端上來的時候，創發嗚咽著說：“爸爸他也不要我了。”

我看見晶瑩的淚水順著他疲倦的臉流了下來。他雙手抱著頭，抽泣聲越來越大。

我撫摩著他的頭，哽咽著說：“有老師在。”

等他吃完面、洗完澡，我才離開。

臨走。他送我到門口，說：“老師，對不起!您放心，我明天去上學，再也不逃學了。”

那以后，我常抽時間去看他，給他送去一些零食、日用品、課外書等。他的房間比以前干凈整潔了許多。

我問他：“長大以后想做什么?”

他詭譎地一笑：“那是不能說的秘密，今后您會知道的。”

其實，我早已知道。我相信他能心想事成。

4

轉眼間，期中考試到了。學校再三強調考風考紀，學生慧雪還是舞弊了，被監考老師抓了個正著。考完，我把慧雪找來。

“老師，求您別告訴我爸媽，您要怎么處分我都可以。”慧雪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

“那你要告訴我為什么。”

慧雪還是不肯開口，似有難言之隱。猶豫良久，她還是說話了。

“爸爸生病住院了，他最高興的是看到我的進步，可我那么笨，總是考不好。為了讓爸爸開心，病早點好，我只好鋌而走險。”慧雪眼睛紅通通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我說：“那你得帶我去看看你爸。”慧雪疑惑不解地答應了我。

我去醫院看了慧雪的爸爸，還表揚了慧雪的進步。

后來，大家經常看見慧雪第一個進教室，又往往是最后一個離開教室。辦公室里不時看到她拿著作業本問老師的身影。

他和我的對話也慢慢地多起來。

一個月白風清的黃昏，我們在運動場上漫步。

慧雪說：“老師，你說我怎么那么笨?將來，我要發明一種萬能的學習方法，讓每一個同學都能取得好的成績，這樣，他們的父母就會很開心。”

我笑著說：“慧雪，你‘笨’，但你‘笨’得太可愛了。”

“老師，您也說我笨，該打!”

慧雪用拳頭打我，我趕緊跑。我們的笑聲在黃昏的運動場上蕩漾。

5

他們都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孩子，我愛他們，因為他們的理想，因為我也心懷理想。然而，我的理想近在咫尺，卻遠隔萬水千山。

漂泊多年之后我想安定下來，每次離別前，嬌妻弱子嚴父慈母留戀牽掛的眼神，讓我揮之不去。

由于上述“搗蛋鬼”接二連三地違紀，我被學校“最后通牒”：如果期末考試前我班再出現違紀事件，班級的成績不能進入年級前三名，同時我將被解聘。我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正如我的Blog里寫的，理想就像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在離我慢慢地遠去。

以后的日子，我沒有別的祈求。

一切都還算好，每次查班的時候，總是看見他們在安靜地學習。愛如沒有找我要小說樂，浩良也不打籃球樂，創發也小逃課了。問他們，他們總是神秘兮兮地一笑。

期末考試終于結束了，而我，早早地清理好了自己的行李，站在陽臺上對著遠方發呆，Mp3里正播放著樸質的《那些花兒》。

有人敲門，打開一看，是我們班的學生，我趕緊把他們讓進來。浩良說：“老師，我們要送一首歌給您。”說著，他們一起唱起了張震岳的《愛我別走》，手中有節奏地揮舞的是期末考試的成績單。

我們班年級第一!慧雪、愛如也進步了，不爭氣的淚水在我的臉上恣意地流淌。有的女生哽咽起來。我猜，這一定是他們策劃好的。

原來，他們看到了我的Blog。

創發說：“老師，我們一起唱《隱形的翅膀》，好嗎?”

我含著淚點點頭。我們的歌聲響起——

我們知道，我們都有一雙隱形的翅膀，帶我們飛，飛過絕望。我們終于，看到，所有夢想都開花，追逐的年輕，歌聲多嘹亮。我們終于，翱翔，用心凝望不害怕。哪里會有風，就飛多遠吧。隱形的翅膀讓夢恒久比天長，留一個愿望讓自己想像……

責任編輯 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