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身邊發生了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說它平常,是因為這樣的事情在我們的生活中會時不時地泛出來,以至于大家都習以為常。
備課組長檢查組員的備課本,一位老師對他說:還在寢室里,下次帶過來。還沒有等到這位老師的“下次”到來,備課組長就把檢查結果寫成文字材料,遞交給正副校長和書記。可以想見,幾位領導幾乎在同一天找到這位老師,對這位老師“上課不備課”的行為大加批評。
這位老師找到備課組長,問:“你還沒有看到我的備課本,怎么就說我不備課呢?”
“我這是履行正常的職責,我要對領導負責。”
“你這樣做很傷人,你知道嗎?”
“我不覺得這樣做傷人。”
事情就這么簡單!這位老師感覺到受傷,是不是他過于敏感呢?幾個領導輪番批評,倘若再沒有感覺,這種老師倒是要請離教師職業了。
備課組長如果檢查過所有組員的備課本,無論他以何種方式向領導匯報,他確實是在履行正常的職責,不論他職務的高低,這種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是值得贊賞的。
可是,他在沒有查看到他人備課本的情況下,便寫出書面材料,妄下結論,急不可耐地向學校領導匯報,其背后動機不能不引人深思。
他直言不諱地稱自己“要對領導負責”,因為領導絕對掌握著全校老師的利益分配權,假如想在學校里當個一官半職,只有靠領導的信任和提拔。為了獲取更多的個人利益,他必須向領導賣乖討好,邀功請賞。下屬不能給他帶來直接的利益,所以,他絲毫不會想到對下屬負責,而只是把下屬作為自己的墊腳石。這種處事方式可能就是所謂的中國人的生存智慧吧。
我很理解這位備課組長,社會生活中的許多無奈逼迫著必須屈從,必須變矮小屈曲,唯有矮小屈曲才能適應所處的環境。
二十多年前,一個春天的清晨,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中聽到學校大鐵門的響聲,直覺告訴我,學生來催我跟他們一同春游。學生們很早就興致勃勃地討論春游,希望我帶領著他們,我很爽快地答應了,請示政教主任得到了批準。然而,政教主任第二天一大早對我說:“這個事情你拿主意,教育局追究了我不負責任的。”
去還是不去,這是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折磨了我一整夜。政教主任的反悔讓我感覺到有一種力量在壓迫著我,左右著我選擇背棄學生;學生自己去,出了問題責任不在我。
我清晰地聽到學生們急匆匆的腳步聲,聽到了學生們熱切的敲門聲,聽到學生們急切的喘息聲,這種聲音里滿懷著對春天的熱愛,對春游的熱情,對我的信任與期待!
我聽到了學生的失望的腳步聲,為了自己的不被追究責任,可以把學生的心理感覺拋擲一邊,可以不顧忌自己在學生心里變得何等矮小。
我蜷縮在床上瑟瑟發抖,不敢動,不敢應聲,像是躲藏著的賊。甚至比賊還要狼狽,賊躲過了這一刻,以后面對的不會是同一個人而我,還將與這些學生朝夕相處一同生活兩年,而且,我們彼此很難讓對方從心里淡忘,這種卑怯成為我精神上的永久傷痛。
在我們的生活中,權力無形地存在著,影響并改變著我們的生活,影響并改變著我們的語言方式,牽引著我們行動的方向,而在一些具體事件中,人們普遍地畏懼權力,匍匐跪拜在權力面前。對權力的畏懼,久而久之,由被動轉變為主動,演變為對權力的阿附和諂媚,丑陋化的生存術長期積淀,形成了矮化屈曲的犬儒人格的生存力式。備課組長的“我不覺得這樣做傷人”,正是他已經把丑陋化的生存方式視為常態,早已完成了完成了人格的裂變。
蘇霍姆林斯基也說,“教師的人格是進行教育的基石。”教師的人格是教育力量的源泉,無論什么規章與計劃,無論什么巧妙的設施,都不能代替教育事業中的人格。只有偉大的人格才能造就人格的偉大,猥瑣卑怯的教師一定培育不出優秀人格的學生。沿海有一種叫“水孱”的魚,其肉松嫩,魚刺柔弱,脊骨綿軟。脊骨軟弱的魚無論如何是不能成長為鯤的。教師在精神上影響的是一代學生的人格,也就是我們民族的個性品質。如果沒有教師個體的精神堅強獨立,未來的民族就不可能堅強獨立。
黑格爾在柏林大學的開講辭中說:“教育和科學所開的花本身就是國家生活中一個主要的環節。”作為教師,我們應當自覺地把人格修養與國家生活,與民族未來聯系起來,在精神上堅強地挺立,成長為傲岸不屈、凌寒不萎的青松,成為學生精神的風景和楷模,造就出下一代的人格的偉大。
責任編輯 蒙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