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研究是國際漢學關注的熱點領域之一#65377;早在18世紀,《金瓶梅》即在域外廣泛傳播#65377;經過幾個世紀的研究,已取得了豐碩成果#65377;域外《金瓶梅》研究大致可分草創#65380;發展#65380;繁榮#65380;持續四個時期,在文獻#65380;文本和文化三大領域取得了一系列突破性成果,已形成自身的學術理路與研究特色,同時,由于文化隔閡與交流阻礙也造成一些疏漏與缺失#65377;本文對域外《金瓶梅》研究史加以系統檢視,論其成敗得失,同時展望其發展走向#65377;
在中國古代小說發展史上,《金瓶梅》顯然是一部可以與《紅樓夢》相頡頏的文學巨著,與“紅學”相呼應,《金瓶梅》的研究也被稱為“金學”#65377;隨著海內外“金學”的蓬勃發展,其思想#65380;藝術等諸方面的價值愈來愈得到全面的認識和公正的評價#65377;美國學者海托華在《中國文學在世界文學中的地位》中認為:“中國的《金瓶梅》與《紅樓夢》二書,描寫范圍之廣#65380;情節之復雜#65380;人物刻畫之細致入微,均可與西方最偉大的小說相媲美#65377;”①另一位美國學者羅夫也指出:“《金瓶梅》和左拉及易卜生的作品同樣地是藝術巨匠手中的藝術品#65377;”②
早在18世紀,域外即有學者譯介《金瓶梅》,在幾個世紀的傳播與研究中,《金瓶梅》逐漸成為世界共同的珍貴文學遺產#65377;時至今日,《金瓶梅》已擁有英#65380;法#65380;德#65380;意#65380;拉丁#65380;瑞典#65380;芬蘭#65380;俄#65380;匈牙利#65380;捷#65380;南斯拉夫#65380;日#65380;朝#65380;越#65380;蒙等多種語言譯本,并在域外擁有一批執著而成就突出的研究者#65377;進入新時期以來,中國大陸已連續舉辦了五屆國際《金瓶梅》學術研討會,匯集了諸多海外學人進行金學研討,有力推動了域外“金學”的發展③#65377;本文旨在對域外“金學”進行學術史的檢視與探討,分析其成就與缺失,并展望其發展走向#65377;
一#65380; 域外金學發展歷程
縱觀域外對《金瓶梅》的譯介和研究,可以分為四個時期:
第一階段為草創期:18世紀至19世紀#65377;
《金瓶梅》的外文譯介始于18世紀#65377;早在日本江戶末期,著名通俗作家曲亭馬琴(1767—1848)就根據日本讀者的需要將《金瓶梅》加以改編,書名《新編金瓶梅》#65377;而西方將《金瓶梅》片段文字譯出的最早譯者是法國著名漢學家巴贊(A. P. L. Bazin),巴贊的法文譯本題作《武松與金蓮的故事》(Histoire de Wou-Sonqet de Kin-Lien),收入1853年法國巴黎出版的《現代中國》(Chine moderne)一書,內容為《金瓶梅》的第一回#65377;其后,1879年喬治#8226;加布倫茨譯《金瓶梅片斷》(George Gabelentz: Rerue Orientale et Americaine, 1879),載法國巴黎出版的《東方和美洲雜志》10—12月號#65377;譯文所據為滿文本《金瓶梅》#65377;
第二階段為發展期:1900至1949年#65377;
總的來說,這一階段以翻譯為主#65377;《金瓶梅》的外文翻譯,繼18—19世紀之后,從片段譯文#65380;節譯和改寫狀態逐步向全譯本發展,主要有日本和歐美兩條線索:
這一階段,日本又陸續推出多種《金瓶梅》譯本#65377;井上紅梅翻譯的日文節譯本《金瓶梅》,1923年由上海日本堂書店出版#65377;1948—1949年東京東西出版社出版了尾坂德司以第一奇書本為底本的《全譯金瓶梅》#65377;幾乎同時,東京東方書局出版了小野忍與千田九(丸)一據《金瓶梅詞話》合譯的全譯本《金瓶梅》,尾坂德司的譯本遂被棄而不用#65377;這個譯本一版再版,至1973—1974年已出六版,堪稱當時最好的日譯本#65377;
歐洲以法國為最早#65377;法國漢學家喬治#8226;蘇利埃#8226;德#8226;莫朗(George Soulie de Morant)的《金蓮》(Lotus dor, roman adapte du chinois)是繼巴贊的片段譯文后的法文節譯本,由法國巴黎龐蒂埃與法斯凱爾出版社于1912年出版#65377;全書一冊,294頁,所據為張竹坡第一奇書本#65377;1932年李辰冬曾在《大公報》發表《<金瓶梅>法文譯本》予以評論#65377;
德國學者弗朗茨#8226;庫恩的德文譯本《金瓶梅:西門與其六妻妾奇情史》(Kin Ping Meh; Cder, die abentewerliche Geschichte Von H si Men and Seinen Sechs Frauen)據張竹坡第一奇書本翻譯,于1930年由萊比錫島社(Leipzing inselverlag)出版,全書一冊,分四十九章,共920頁#65377;1930年6月1日國內刊物《文藝新聞》曾刊有肖燕所撰的《<金瓶梅>在德國》的書訊廣告,對《金瓶梅》的德文譯本#65380;譯者#65380;出版社及其他有關情況作了簡單介紹①#65377;庫恩譯本還有1954年版#65380;1955年版#65380;1961年版#65380;1970年版#65377;1954年以下各版皆由德國威斯巴登島社出版#65377;
英國首先出現的是節譯本#65377;早在20世紀初,就有英文譯本問世#65377;刊登于1930年3月10日《大公報》文學副刊第113期的佚名文章《<金瓶梅>英譯志》,是國內介紹《金瓶梅》在英國出版情況的較早文字#65377;英國伯納德#8226;米奧爾據庫恩德文本轉譯的《金瓶梅:西門慶與其六妻妾奇情史》英文版,分別于1939年和1940年由倫敦約翰#8226;萊恩出版社與紐約G. P. 普特南父子公司出版,卷首有阿瑟#8226;戴維#8226;韋利的序文#65377;同時英國的全譯本也問世了#65377;其著名者有英國克萊門特#8226;埃杰頓《金蓮》,據第一奇書本翻譯,因為譯文是與著名作家老舍合作,文筆較為流暢,1939年由倫敦G. 勞特萊基出版社出版,1954年紐約格羅夫出版社修訂再版#65377;
這一階段的域外《金瓶梅》研究總體還處于肇始階段,研究成果頗為少見#65377;日本的研究雖然走在前列,也僅寫有個別辭典條目,如宮琦的《金瓶梅》等;還有一些文學史章節,如鹽谷溫的《金瓶梅》等②#65377;這種情況隨著日譯本的繁榮發生大的改觀,1948—1949年日本學者較為集中地推出二十余篇論文,以及一本類似論文集的《金瓶梅#8226;附錄》,在日本形成《金瓶梅》研究的一股熱潮①#65377;
第三階段為繁榮期:1950—1978年#65377;
這是國外“金學”研究的一個繁榮期,亞洲與歐美的研究者成績顯著,亞洲以日本為代表,歐美則以美國為盛#65377;
日本的《金瓶梅》研究,在這一階段與中國的《金瓶梅》研究基本已是并駕齊驅,主要集中在文獻研究方面:首先是作者研究,老一輩《金瓶梅》研究者鳥居久靖,其《<金瓶梅>作者試探》列舉了小說七個方面的差錯矛盾,認為很難判斷《金瓶梅》是某個個人根據創作意識有計劃地執筆②,從而支持潘開沛“集體成書”說;其次是版本研究,本階段經過一批日本學人的努力,取得全方位的進展#65377;鳥居久靖《金瓶梅》版本研究較為深入,指出約有抄本#65380;詞話本#65380;繡像本#65380;第一奇書本#65380;異本五類版本#65377;對于詞話本,繼長澤規矩也#65380;小野忍之后,鳥居久靖#65380;上村幸次#65380;飯田吉郎#65380;太田辰夫等用力最勤,1963年4—8月大安株式會社以慈眼堂本#65380;棲息堂本“兩部補配完整”影印出版《新刻金瓶梅詞話》,可以說是對此項研究的一個小結#65377;
還有對《金瓶梅》與《水滸傳》關系的探討#65377;主要有小野忍《<金瓶梅>的文學》#65380;大內田三郎《<水滸傳>與<金瓶梅>》#65380;上野惠司《從<水滸傳>到<金瓶梅>》等論文③#65377;
此外,關于《金瓶梅》研究的歷史總結與資料匯編也出現了#65377;澤田瑞穗除了著有《關于<金瓶梅詞話>所引的寶卷》#65380;《<金瓶梅>書目稿》等之外,更重要的著述是《金瓶梅研究資料要覽》,此文經過增修,于1981年由早稻田大學中國文學會出版,成為《金瓶梅》研究不可或缺的資料匯編#65377;該文與飯田吉郎的《<金瓶梅>研究小史》皆為域外金學史的重要著述④#65377;繼1948年至1949年日本《金瓶梅#8226;附錄》之后,本時期又推出兩部論文選集#65377;1963年5月《大安》第9卷第5號是《金瓶梅特集》專號,收有十篇論文,1965年則出版了《金瓶梅論文集》#65377;更值得注意的是,在上世紀60#65380;70年代,日本涌現出如清水茂#65380;后藤基巳#65380;寺村政男#65380;中野美代子#65380;池本義男等新一批《金瓶梅》研究者#65377;
韓國的研究起步相對較晚,韓國正音出版社1956年出版朝鮮文的《金瓶梅》,金龍濟譯,全100回,5卷,附有插圖#65377;此本據張竹坡評本第一奇書譯出,回目按張評本簡化回目譯#65377;隨著《金瓶梅》在韓國的出版,相關研究始逐步展開#65377;
再來看歐美#65377;歐美的金學研究以美國韓南#65380;夏志清#65380;戴維特#8226;羅依,英國阿瑟#8226;戴維#8226;韋利,前蘇聯馬努辛#65380;勃#8226;里弗京(即李福清)等為代表#65377;
1956年,美國阿普爾頓—世紀出版社出版《中國文學寶庫》一書,其中載有美國Chaichu與Winbery Chai英文翻譯的《金瓶梅》第1回,這是美國出版的較有影響的譯本#65377;美國研究者中以韓南成果最著,他于1962年在《亞洲雜志》發表《<金瓶梅>的版本及其他》,對《金瓶梅》版本做了極為細致的研究#65377;次年,又發表《<金瓶梅>探源》,該文以馮沅君等中國學者的研究為基礎,對《金瓶梅》所引用之小說#65380;話本#65380;戲曲#65380;史書等作了系統的溯源,是一部有關《金瓶梅》來源研究的集大成之作#65377;韓南上述二文,資料豐贍,論證審慎,向為研究界所重#65377;美國學者夏志清對《金瓶梅》的探討也值得注意,夏志清著《中國古典小說評介》全面論述了《金瓶梅》的作者#65380;成書#65380;思想和藝術,尤其對全書的結構做出精到分析,認為只有中間70回具有現實主義的完整性,他稱之為“小說中的‘小說’”①#65377;
此外,戴維特#8226;羅依《張竹坡對<金瓶梅>的評論》②,認為張竹坡對《金瓶梅》的評論在中國古代小說傳統評點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張竹坡的《金瓶梅》評點強調藝術結構的整體評論,而不是微言大義的闡發”,因而“是很光輝的文學批評”#65377;
英國阿瑟#8226;戴維#8226;韋利是著名的漢學家,他在為伯納德#8226;米奧爾英文節譯本撰寫的“引言”里,較為全面地討論了《金瓶梅》的文學價值#65380;創作情況#65380;時代背景#65380;作者#65380;版本等,論及作者“盧柟說”,而主張作者“徐渭說”#65377;
德國《金瓶梅》研究在這個時期最重大的事件,莫過于祁拔兄弟積畢生之功完成的《金瓶梅》德譯本,于1967年由瑞士天平出版社推出第一卷,出版工作此后持續了十五年,才最終使這部六卷本《金瓶梅》完全面世③#65377;這一譯本得到了德國漢學家的高度評價#65377;
此階段值得注意的另一個現象是,部分歐美學者將《金瓶梅》研究設為博士論文選題,如詹姆斯#8226;沃恩的《<金瓶梅>的版本與??薄?1964年,紐黑文耶魯大學);弗勞克#8226;法斯滕瑙的《<金瓶梅>的人物形象與<玉環記>:中國小說理論試析》(1971年,慕尼黑路德維格—馬克西迷連大學);保羅#8226;馬丁森的《報應和贖罪:從<金瓶梅>觀察中國宗教和社會》(1973年,芝加哥大學),等等,皆是如此#65377;
正是在這一階段,前蘇聯也成為域外金學研究的重要一翼#65377;馬努辛一生致力于《金瓶梅》的俄譯本工作,并著有《16世紀社會暴露小說<金瓶梅>:從傳統到創新》#65380;《關于長篇小說<金瓶梅>的作者》等多篇論文,代表了本時期前蘇聯“金學”研究的主要成果#65377;馬努辛對金學的最大貢獻是用畢生精力和心血譯成俄文版《金瓶梅》,該書據《金瓶梅詞話》節譯,雖然篇幅只有原作的五分之二強,但刪選比較得當#65377;該書由馬努辛主譯,但他未及完成就英年早逝,舍契夫#65380;雅羅斯拉夫#65380;李福清等繼續努力,完成全稿,在1977年由莫斯科國家文學出版社出版,1986年二版,共印行十余萬套#65377;該譯本質量較高,是《金瓶梅》西文譯本最好的幾種之一#65377;李福清撰寫了譯本的長篇序言《蘭陵笑笑生及其小說<金瓶梅>》,他著重闡明了各類象征和隱喻的含義,并簡明分析了西門慶#65380;潘金蓮#65380;李瓶兒#65380;春梅等人物形象#65377;
第四階段為持續期:1979年至今#65377;
本階段雖無前一階段的高漲熱情,但域外學者保持著持續的關注,與國內“金學”界聯系緊密,互為呼應#65377;日本的“金學”研究似有退潮之跡,但實力依然不弱,先后涌現了荒木猛#65380;日下翠#65380;大冢秀高#65380;寺村政男#65380;阿部泰記#65380;鈴木陽一等“金學”研究名家#65377;其中大冢秀高#65380;荒木猛成果最著#65377;
大冢秀高關于《金瓶梅》構思既受《水滸傳》影響,又受《封神演義》#65380;《三國演義》影響的推斷(《<金瓶梅>的構思——<金瓶梅>與<封神演義><三國志演義>的關系》)④,關于《金瓶梅》的情節流程“起以玉皇廟,終以永福寺”的分析(《續金瓶梅的構造》)⑤等,已經引起國際“金學”界的注意#65377;荒木猛也頗為活躍,其版本研究功力深厚,如推斷崇禎本大約刊行于崇禎十三年之后;通過小說中的干支記日推算《金瓶梅》成書于嘉靖四十年到隆慶六年之間等,都表明他研讀漸趨深入#65377;
在此階段,值得注意的是韓國“金學”研究的崛起,雖然總體成就還無法與日本相比#65377;本階段1990年內外出版社出版了改編本《說金瓶梅》,1991—1993年漢城青年社出版樸秀鎮的《完譯金瓶梅》#65377;在20世紀80年代以來,陸續有李相如#65380;康泰權#65380;金兌坤#65380;崔溶澈#65380;金宰民等學者,嘗試著對《金瓶梅》開展研究#65377;
歐美的金學研究以美國為主,法國次之#65377;美國除前面提到的韓南#65380;夏志清外,芮效衛#65380;柯麗德#65380;浦安迪#65380;馬泰來#65380;鄭培凱等都是美國漢學界的佼佼者#65377;尤為引人矚目的是,1983年5月,在美國印第安那大學召開了《金瓶梅》國際學術研討會,會議收到了夏志清#65380;芮效衛#65380;史梅蕊#65380;楊沂#65380;孫述宇#65380;鄭培凱#65380;馬泰來#65380;雷威安#65380;艾金布勒#65380;陳慶浩#65380;李治華等學者提交的論文十一篇①,這是本時期域外《金瓶梅》研究主要成果的一次檢閱#65377;其中楊沂#65380;史梅蕊等都是美國“金學”的新生力量#65377;
此階段域外《金瓶梅》研究除了在深度上掘進外,在傳播的廣度上也有所加強#65377;來自臺北的學者陳益源在第二屆國際《金瓶梅》學術討論會上介紹《金瓶梅》在越南的有關情況#65377;陳益源在越南所見的《金瓶梅》越南文譯本,是河內社會科學出版社于1989年3月據昭陽出版社1969年譯本的再版#65377;全書一套八冊,凡100回,近2000頁,而1969年首度在西貢出版的《金瓶梅》越譯本,譯者及其譯述過程還待考#65377;1989年河內再版的本子前有河內師范大學黎德念教授撰述的前言,以十二頁的篇幅,對《金瓶梅》做了較全面的介紹,并對《金瓶梅》的多個話題發表看法#65377;該書的“出版說明”傾向于李開先為《金瓶梅》作者的說法#65377;總的看來,越南漢學界對《金瓶梅》的研究還不夠深入#65377;
二#65380; 學術理路與主要成就
《金瓶梅》在18世紀流播域外,贏得關注以來,研究也一直不絕如縷#65377;尤其進入20世紀以后,有更多的國外學者參與到《金瓶梅》的研究熱潮中,成為《金瓶梅》研究的重要推動力量,在各個方面取得了重要的研究成果#65377;下面我們從文獻#65380;文本#65380;文化三大方面②對域外“金學”成果予以檢視#65377;在文獻方面,以來源研究#65380;版本研究為最大突破,在文本方面以敘事研究為最大亮點,在文化方面則以性愛文化研究最引人矚目#65377;
(一)文獻研究
國外學者的“金學”文獻研究以來源研究的成果最具開拓性和創新性,版本研究次之#65377;美國韓南的《<金瓶梅>探源》③發表于1963年,無疑是《金瓶梅》研究史上的里程碑式撰述之一,它以中國學者的研究為基礎,融入自己的許多重要發現,在當時取得集大成的突出成果#65377;
如《金瓶梅》對于《水滸傳》的承襲#65377;韓南在《<金瓶梅>探源》一文中認為:《金瓶梅》所用的《水滸傳》版本現已失落,同它最接近的現存版本是清代翻刻的萬歷十七年(1589)天都外臣序一百回本#65377;韓南的理由是《金瓶梅》中的《水滸傳》引文和不止一種《水滸傳》版本相似#65377;對于《金瓶梅》和宋元話本小說的關系,韓南在前人研究的扎實基礎上,認為《金瓶梅》可能借用白話短篇小說至少在八種以上#65377;韓文對《刎頸鴛鴦會》#65380;《志誠張主管》等八種小說一一分析論述,并闡明對《金瓶梅》的影響,此研究因枝振葉,沿波討源,論證甚是充分#65377;
韓南《<金瓶梅>探源》中的“清曲”研究建基于現代學者吳晗#65380;澀齋#65380;趙景深#65380;馮沅君等的《金瓶梅》詞曲研究而加以辨析補充,幾臻于完備的境地#65377;韓南在文章注釋里注明了他對于馮沅君等所編曲目的糾誤和補漏#65377;尤其是對李開先《寶劍記》的重要關注,《寶劍記》的一些片段實際上已和小說的一些敘述內容融合為一體#65377;但在韓南之前,尚無人提起《金瓶梅》對它的采用#65377;韓南認為《金瓶梅》中有四處采用此劇的五個片段,并對這四處抄引情況進行了頗為精煉的分析#65377;
韓南對于《金瓶梅》中素材來源的研究詳備而深入,并引領了后來者的學術路向,可以說,后來關于此領域的許多研究都是在韓南已有框架上展開,從而逐步將此研究推向深入#65377;如1978年美國學者柯麗德的芝加哥大學博士論文《戲曲在金瓶梅中的作用》(The Role Of Drama in the Chin Ping Mei),美國陸大偉的《<金瓶梅>與公案文學》①和畢曉普(J. L. Bishop)的《金瓶梅中的白話短篇小說》②等皆是如此#65377;
再來看版本研究#65377;早在50#65380;60年代,美國學者韓南#65380;日本學者鳥居久靖#65380;小野忍等對《金瓶梅》版本情況作了深入細致的研究,韓南的《<金瓶梅>的版本》是其本源研究外的又一代表性成果,其中的材料和論斷向為國內學者所重視#65377;韓南所見版本較全,介紹也比較系統#65377;他將《金瓶梅》版本分為三類:A版#65380;B版#65380;C版,分別指詞話本#65380;崇禎本#65380;張竹坡評本,在詳細說明了A版#65380;B版的館藏情況后,對這兩類版本做了詳細比較#65377;此外,他還討論了沈德符所說的五回補刻文字,A#65380;B版前面幾回的竄改與亡失章節原委,以及董其昌#65380;劉承禧手稿去向等情況#65377;
小野忍與鳥居久靖《金瓶梅》版本研究的影響也較大,為中外學者所關注#65377;小野忍從追蹤《金瓶梅》的第一個版本《金瓶梅詞話》開始,簡單介紹了詞話本#65380;崇禎本#65380;張評本的六種本子,并對“詞話本”與“新刻本”的區別作了闡述#65377;雖然未能超越韓南,但在日本影響很大#65377;鳥居久靖的《<金瓶梅>的版本考》因為梳理較為系統,也值得注意#65377;此外,在第四屆國際《金瓶梅》研討會上,來自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的陳慶浩研究員,介紹了《金瓶梅》現存四種“詞話本”的存藏及流傳情況,并進行比勘#65377;這也是對版本研究的一次重要推進#65377;
文獻研究中值得一提的還有作者研究#65377;域外學者的作者研究在20世紀80年代形成了對國內作者研究熱潮的呼應#65377;在《<金瓶梅>作者考證》③一文,日下翠也提出“《金瓶梅》是嘉靖文人李開先的個人創作”的觀點#65377;她在該文除重復徐朔方等用過的資料外,對李開先與《金瓶梅》關系作出一些補充#65377;美國芝加哥大學教授芮效衛提出作者“湯顯祖說”#65377;1983年在美國印第安那大學主辦的國際《金瓶梅》討論會上,芮效衛提交了論文《湯顯祖創作<金瓶梅>考》,他主要以湯顯祖和《金瓶梅》抄本最早擁有者的密切關系,及湯顯祖的《南柯記》結尾分明受《金瓶梅》結尾影響等材料為例證,來試圖確認湯顯祖的作者身份,此說雖然引起一定反響,但尚無積極支持者④#65377;
(二)文本研究
域外金學關于文本方面的研究特色突出地表現在敘事分析上,其中以美國浦安迪的研究最具代表性#65377;
浦安迪的《明代小說四大奇書》運用敘事學原理對《金瓶梅》的結構進行分析#65377;首先,浦安迪認為《金瓶梅》100回的長度之被分成10卷,每卷10回,乃是隱含著特殊的意義#65377;浦安迪的結論是:“小說敘述的連續統一性也常被劃分成很有節奏的10回一單元——特別重要的或是具有預示意義的故事情節總是安插在每‘10回’的第9#65380;第10回之間#65377;”其次,浦氏對小說結構另一重要觀點是,在作品主體部分之前附加一個結構獨立的序曲,《金瓶梅》襲用了《水滸傳》中的一段情節,對此,“我們不妨將此理解為作家一種自覺的文學創作手法,用它與小說結局形成結構上的平衡,同時又建立起一種敘述模式,提醒讀者注意作品主體部分中將要有深刻一些的問題”⑤#65377;此外,浦安迪還論述了小說中對于空間與時間的構思在結構上的意義#65377;
對于具體敘事手法,浦安迪的見解也頗為獨到#65377;他在《明代小說四大奇書》中,還重點討論“反諷”的手法#65377;“反諷”一詞,“意指各種可能存在的口是心非現象以及形形色色的文學引喻#65380;典故#65380;對話語句,甚至描述情景等文字表里之間的每一點脫節和差異”①#65377;浦安迪“逐一列舉了作者用來給故事添上一層反諷意味的一系列具體技巧”,并加以認真分析#65377;此外,美國學者陸大偉主要剖析小說中的“借用”手法,認為《金瓶梅詞話》中非寫實性的說唱文學引用可分為兩類:一是與內容有關系的寓意性引用,二是實驗性的#65380;形式上的引用#65377;陸大偉的主要結論是:作者是為了擴充和豐富小說的表達能力而采取這些引用說唱文學的非寫實的手法,作者通過這些非寫實手法故意制造疏離效果,目的是讓讀者注意作者透過小說所傳達的意義②#65377;在大陸研究者還習慣于用傳統的情節結構觀點分析作品時,這些從西方敘事學角度進行的研究就具有了較為明顯的理論引導和實踐示范意義#65377;
除了敘事研究,域外“金學”文本研究的其他方面顯得并不突出,基本上屬于中國大陸潮流的跟隨者,但在一些具體觀點上也有所突破,如主題思想方面,耶魯大學的鄭培凱在《酒色財氣與<金瓶梅詞話>的開頭》③中肯定《金瓶梅》討論酒色財氣是為了“戒諷勸喻”,但反對魏子云的“政治諷諭”說,斥之為“索隱派”的復活#65377;美國的凱瑟琳#8226;卡爾麗茨的《<金瓶梅>的修辭》則以“以家喻國的隱射”來分析《金瓶梅》的思想主題#65377;此外,人物形象研究如日本荒木猛《<金瓶梅詞話>人物登場表》#65380;前蘇聯馬努辛《<金瓶梅>中表現人的手法》#65380;美國楊沂《宋惠蓮及其在<金瓶梅>中的象征作用之研究》④,等等,都有一定的特色#65377;
(三)文化研究
在文化研究方面,研究成果主要表現在性愛文化方面,民俗文化次之#65377;學者以歐美與日本為主#65377;性愛文化研究方面,荷蘭學者高羅佩在《中國古代房內考》中把色情小說與淫穢小說加以區別,認為《金瓶梅》不專以淫猥取樂,而是“用一種平心靜氣的語氣”來描寫世情,是明代色情小說的代表,與專以淫猥取樂的淫穢小說不同,其價值比后者要高⑤#65377;日本學者在這一方面成果亦多,分別從儒家性觀念#65380;道家性觀念以及比較文學等角度予以探討,如奧野信太郎的《好色文學談義》#65380;長澤規矩也的《<金瓶梅>和明末淫蕩生活》#65380;小野忍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與<金瓶梅>》#65380;《<金瓶梅>的色情描寫》#65380;荒正人的《色情和文學》#65380;武田泰淳的《肉體的問題》及后藤基巳的《<金瓶梅>的時代背景》等,都比較集中地討論了《金瓶梅》的性愛文化內涵⑥#65377;
民俗文化方面有美國鄭培凱的《<金瓶梅詞話>與明人飲酒風尚》⑦,梳理分析《金瓶梅詞話》中明白指出酒品種的場合共五十三處,作為具體例證,以明書中描寫各種不同酒類的特性以及不同人物的飲酒習慣,從而對《金瓶梅詞話》所反映的明人飲酒風俗做了小結#65377;此外,日本小川陽一的《<金瓶梅>中的酒令》和池本義男的《<金瓶梅>與中國茶文化——致張遠芬先生#65380;胡文彬先生》⑧等也分別結合明代的時代風習,討論了小說中的酒文化與茶文化#65377;在2005年開封舉行的第五屆《金瓶梅》國際學術研討會上,藤原美樹等人曾以《金瓶梅》和《清宮珍寶百美圖》為資料,對西門慶宅邸大廳和其妻妾居室內的家具進行考察,認為家具與主人公的社會身份以及生活方式密切相關,其觀點也值得注意#65377;總體而言,域外的文化研究在系統性和專門性上還不夠突出,未能與國內研究分庭抗禮#65377;
三#65380;論衡得失與擘畫前景
由以上的檢視可知,域外學者經過長期的學術實踐,已形成自身的研究特色,概而論之,主要表現在以下三方面:
首先,資料收集的豐贍與詳盡,這突出地表現在文獻的發掘與研究方面#65377;美國韓南的《<金瓶梅>探源》①發表于1963年,它以馮沅君《<金瓶梅詞話>中的文學史料》和其他學者的研究為基礎,卻取得集大成的突出成果,一個重要原因即如徐朔方在《金瓶梅西方論文集#8226;前言》中所說:“它所收羅的材料極為詳備,只有集海內外著名圖書館的收藏才能做到#65377;”②再如日本的版本研究之所以取得較大成果,這與日本的文獻收藏關系密切#65377;1941年經豐田穰《某山法庫觀書錄》披露了日本日光山輪王寺慈眼堂所藏的明萬歷丁巳刻本《金瓶梅詞話》,加上此前1932年在中國山西介休發現的《金瓶梅詞話》,連同此后1962年上村幸次發現日本德山毛利家棲息堂藏明萬歷丁巳刻本《金瓶梅詞話》,是迄今為止存世的《金瓶梅》版本中詞話本系統的所有三個完整傳本#65377;這些資料的發掘對于日本的“金學”文獻研究起了很好的推動作用#65377;
其次,學術態度的嚴謹與客觀#65377;必須承認,許多域外學者在進行《金瓶梅》研究,要多一分嚴謹與認真,而少了一些浮躁與武斷,盡可能避免重復研究與凌虛斷語#65377;這一方面表現在開始論題之前大都注重學術史的梳理和總結,以前人研究為基石,爭取有所突破#65377;美國學者柯麗德在韓南《金瓶梅》來源研究的基礎上,深入爬梳考證,終于在有不少新發現的情況下,于1978年完成《戲曲在<金瓶梅>中的作用》,這就把域外《金瓶梅》來源研究持續向前推進了#65377;另一方面則是下結論大都較為謹慎,如日本學者大內田三郎在《<水滸傳>與<金瓶梅>》③文中將《金瓶梅詞話》與《水滸傳》諸版本進行復校,認為《金瓶梅》大部分與“天都外臣本”的字句一致#65377;因為“天都外臣本”刊行于萬歷十七年,祖本是嘉靖年間版的“郭勛本”#65377;他的結論是:《金瓶梅》的作者即抄寫“天都外臣本”或其祖本“郭勛本”中內容,但也不排除《金瓶梅》所作的是一種近于全文的抄襲,而所抄襲的是為我們所未見的版本#65377;在結論中這種較為周全的考慮顯示了作者謹慎的學術態度#65377;徐朔方對韓南曾作高度評價:“作者甄別資料的審慎客觀的態度足以和最好的學者媲美#65377;”④而“審慎客觀”大抵是許多西方學者較為突出的治學態度#65377;
再次,理論視野的開闊與獨到#65377;中西融通之后往往能夠產生許多具有啟發性的觀點,這主要表現在域外學者的文本分析和文化研究方面#65377;浦安迪對《金瓶梅》中的“反諷”手法剖析深入,他認為:《金瓶梅》“行文中明顯出現重復現象遠非作者所掌握的素材有限或想象力貧乏所致,而是反映一種深思熟慮的構思,試圖通過互相映照的手法烘托出種種意蘊,最后形成一種深刻的反諷層面#65377;”⑤這是從文本敘事出發對小說的思想內涵進行的有益探索#65377;美國的凱瑟琳#8226;卡爾麗茨則在《<金瓶梅>的修辭》一書的第二章分析了“《金瓶梅》以家喻國的隱射”#65377;凱瑟琳認為,作者把焦點集中在西門府,通過它對上層官僚機構的模擬并轉而使其奴仆墮落,以此來暗示當朝政府的腐朽,從而呼喚儒家批評傳統的復歸#65377;這種對《金瓶梅》政治文化的解讀同樣富有新意#65377;
這些西方學者都不約而同地運用敘事學或文化學理論,致力于小說的文本分析,細致入微,考探和揣摩小說作者的創作意圖和心態,這種理論眼光既使《金瓶梅》敘事研究得以深入,發明了國內學者被傳統研究方法#65380;角度所遮蔽的研究盲點,并有力地啟發了國內學界的理論自覺#65377;
當然,由于文化差異#65380;隔閡等原因,域外學者在取得不少成就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誤讀與缺失#65377;主要有幾方面的問題:
一方面,由于文化背景不同造成理解偏差,尤其是在翻譯方面問題較多,一些譯本多有錯訛,還有不少不恰當的改動和漏譯#65377;法國漢學家喬治#8226;蘇利埃#8226;德#8226;莫朗的《金蓮》是1912年出版的法文節譯本,所據為張竹坡第一奇書本#65377;1932年李辰冬在《大公報》文學副刊第225期的《<金瓶梅>法文譯本》中曾予以評論#65377;李辰冬評論指出:“《金瓶梅》的文字多系明時方言,即令我國學者尚有不曉之處,忠實翻譯定有難事#65377;此書系百數十回的大作,而譯者只以二百余頁了之,其潦草從事,不問可知#65377;況其好多成語都譯錯了#65377;”李辰冬還具體舉出莫朗譯錯之詞,如“奴家”被譯為“家庭的奴隸”,“燕窩”被譯為“燕的窩口”等①#65377;再如俄譯本雖然總體質量較高#65377;但也有研究者在介紹分析前蘇聯《金瓶梅》研究整體水平后指出:俄文譯本的《金瓶梅》還是存在不少缺點,較為明顯的如序言過長,不夠深入,個別地方叫人看后不知所云#65377;不少章節刪削過多,有些內容譯得不夠貼切,等等②#65377;此外,庫恩的德譯本也有任意增刪的問題#65377;
另一方面是由文化隔閡造成的一些誤讀#65377;這里我們要特別提到《金瓶梅》作者“徐渭說”#65377;徐渭(1521—1593),字文長,號天池山人#65380;青藤道士,山陰(今浙江紹興)人,乃晚明進步文學運動的前驅者之一#65377;此說首倡者為英國學者阿瑟#8226;戴維#8226;韋利,他在《<金瓶梅>西門慶與其六妻妾奇情史》一書的“引言”里提出:“關于《金瓶梅》作者的候選人,我個人認為徐渭是最有可能的#65377;把徐渭劇本里抒情詩與分散在《金瓶梅》全書中的詩詞來作比較,那肯定是很有意義的#65377;”③而這位英國漢學家的推測后來被證明是建立在一個大誤解之上#65377;沈德符的《萬歷野獲編》卷二五“附錄”《金瓶梅》條提及麻城劉延伯藏有《金瓶梅》全書抄本,是從其妻家徐文貞處錄得,而徐渭的字為文長,因而被韋利疑為徐文貞的排行兄弟,以致于認定徐渭為作者#65377;其實徐文貞乃徐階,與徐渭無涉,純屬誤會#65377;與此相類的另一例似乎更能說明文化背景差異是導致認識偏差的重要因素,美國學者戴維特#8226;羅依在《張竹坡對<金瓶梅>的評論》中推測《金瓶梅》評點家張竹坡是清初著名文人張潮的侄子,他的主要依據是張竹坡在評點張潮的《幽夢影》時曾稱其為“吾叔”#65380;“叔臺”之類④,這在我們看來其實更像是對于前輩學者的一種禮貌稱呼,但在西方學者那里就把其作為事實看待了#65377;
另外,就法文譯本而言,李辰冬曾評論指出:“譯者(按指莫朗)在他的序文上說:‘《金瓶梅》與《一千零一夜》同趣’#65377;不知據何而言?固然《一千零一夜》的原文寫性交處最多(普通各種譯本將此類文字刪去——原文注),然除此一點外,性質#65380;描寫#65380;趣味全不相同#65377;”⑤這也說明了國內外學者在文化觀念上的歧異#65377;再如美國學者楊沂撰有《宋惠蓮及其在<金瓶梅>中的象征作用之研究》一文,以闡釋學理論探討宋惠蓮在小說中的象征意義及結構上的作用,較有特色#65377;但是文中卻將一再與人私通,最后羞愧自縊的宋惠蓮比作愛神埃洛斯之化身,這就不是國內學者所能理解的一種詮釋了#65377;
此外,由于文化交流上的阻隔,也造成學術信息未能及時交流而造成疏漏#65377;韓南在其《金瓶梅》來源研究中曾指出:是日本學者小野忍發現并探討了《金瓶梅》與話本《刎頸鴛鴦會》和《志誠張主管》的關系,從而推動了來源研究的發展#65377;其實事實并非如此,翻檢國內民國時期資料可知,《志誠張主管》之于《金瓶梅》的意義早在19世紀30年代即已為許固生所考探,許固生甚至對《金瓶梅》與《志誠張主管》做了極為細致地對讀⑥#65377;而小野忍發表《<金瓶梅>解說》討論《金瓶梅》素材來源是在1959年6月,乃在二十年之后#65377;信息上的阻隔導致對《金瓶梅》和話本小說的關系考論極詳的韓南也未能避免疏漏#65377;這個小事例也說明中外學術信息的交流是何等的重要與必要#65377;
21世紀以來,盡管中國大陸的《金瓶梅》研究似乎熱潮退去,但是,域外學者對于《金瓶梅》研究的熱情并未因此冷卻#65377;展望世紀前景,域外“金學”的發展走向依稀可辨#65377;
(一)傳播與研究的覆蓋面將進一步擴大#65377;隨著當前中國國力的日益增強,在國際上的影響力不斷提升,學習中國文化已逐漸成為一種潮流,不僅在歐美等發達國家,在亞非等發展中國家也呈現出熱捧漢文化的局面#65377;隨著中國文學作品向更多國家傳播,《金瓶梅》的譯介也將再次成為更多域外漢學研究者關注的話題,上世紀80年代以來,德國#65380;越南等出現的《金瓶梅》重譯#65380;重印現象,似乎正傳遞著某種信號#65377;
(二)域外《金瓶梅》研究的學術梯隊已基本形成#65377;從上世紀90年代以來,在歐亞各國,在老一輩漢學家的熏陶下,一批對中國古典文學表現出濃厚興趣的青年學者開始涌現,比較典型的如亞洲的韓國已有不少碩士#65380;博士投身《金瓶梅》研究,如康泰權著《<金瓶梅>的研究》(延世大學博士學位論文,1992年),金兌坤著《<金瓶梅>明清兩代評論研究》(韓國外國語大學博士學位論文,1993年),李無盡著《<金瓶梅>的兩面性考察》(高麗大學碩士論文,1997年),權希正著《金瓶梅》的性文化研究》(東國大學碩士論文,1999年)等#65377;在日本則有以《金瓶梅》研究獲得博士學位的川島優子,著有《<金瓶梅>的構思:從<水滸傳>到<金瓶梅>》等論文,她有望成為日下翠以后第二位日本《金瓶梅》研究的女性學者代表①#65377;此外,20世紀90年代留學于德國的李士勛曾撰文指出,當時就已有德國青年學生在漢學教授的指導下,開始對《金瓶梅》的譯介情況進行專門研究②#65377;這些年輕學者都將是未來域外“金學”研究的希望所在#65377;
(三)就研究路向而言,筆者認為,新世紀域外《金瓶梅》研究的重點論題將在以下兩個方面展開#65377;首先是屬于《金瓶梅》文獻研究領域的社會史料研究,由于長期以來缺乏內證材料而無法落實作者姓名,而版本#65380;素材來源等方面的研究又由于達到了一定的程度而較難深入#65377;在這種情況下,探求小說中豐富的社會史料之價值,進而指出小說描寫與歷史事實存在哪些差距,將是很長一段時期內的研究課題,也是全面挖掘《金瓶梅》價值的基礎性工作#65377;
其次是基于文本的文化研究#65377;從文本出發,運用西方理論觀點來探求小說的文本價值與文化內涵,這是上世紀部分域外學者取得重要成就的學術理路之一#65377;這種“他者”的眼光和視角,因為植根于西方重思辨的文化土壤,往往能夠帶來新的視野,產生出富有啟發性的成果#65377;而在過去的一個世紀里,由于絕大多數研究者更熱衷于文獻研究,特別是作者的考證,使文化研究顯得相對薄弱,學者投入精力較少,專門著述不多,也表明這個領域的研究,尚有較大的空間可以拓展和提升#65377;可以預料,回歸文本,加強文化研究,必將成為域外《金瓶梅》研究的一大發展趨勢#65377;我們期待超越民族與語言的“金學”巴比塔在21世紀變得更加雄奇壯美!
(作者單位 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學院#65380;江南文化研究中心)
責任編輯 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