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2月3日,國際農業研究磋商組織(CGIAR)會議在中國北京召開,由于這是該機構第一次在中國召開年會,因此備受各界關注。而同樣引人關注的還有該機構第一位來自中國的秘書長——王韌。
出生在副省長家庭,命運卻讓他經歷了不平常的旅程。在最困難的時候,他給自己改名為“韌”,以此勉勵自己。
他從沒想到過自己會與農業結緣,17歲那年被迫下鄉務農。
40歲的他辭去國際生物防治研究所副所長一職,回國擔任中國農科院副院長。
45歲時,他成功競聘國際水稻研究所副所長,成為迄今為止,世界上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水稻研究機構唯一一位來自中國的副所長。
2007年,他又成功當選國際農業研究磋商組織(CGIAR)秘書長,也是該機構第一位來自中國的秘書長。專家認為,王韌當選CGIAR秘書長,標志著我國參與國際農業科學技術議程制訂進入了新時代。
競聘在美國
2007年3月5日,美國東部時間上午9點,位于華盛頓的國際農業研究磋商組織(CGIAR)總部,王韌登上了演講臺。
今天,王韌要參加的是一場特殊的角逐——競聘CGIAR秘書長。
2006年底,CGIAR面向全球招聘秘書長,并委托一家國際知名獵頭公司物色人選。經過嚴格篩選,王韌入選15人的候選名單。此后,又經過一輪更激烈的選拔,王韌成為6位候選人之一,2007年2月,他被通知到華盛頓參加面試。
直到這時,王韌才知道自己的競爭對手是誰:“他們幾個都很厲害,真不是一般人,所以對于這次競爭的激烈程度我還是能感覺到的……”
幾個月后,王韌仍然記憶猶新。
光榮屬于過去,夢想卻在手中。
從1971年成立至今,國際農業研究磋商組織已成為由65個國家和國際機構共同資助的全球性國際組織,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專門從事公益性農業科技研究與示范推廣的國際機構。
CGIAR麾下的15個國際農業研究中心更是決定了它今天的影響力。來自全世界的8400多名雇員,3000多名科學家,在120多個國家開展研究和推廣項目。CGIAR已經形成了覆蓋全球各個國家的農業科技研究與示范網絡,在全球,尤其在廣大發展中國家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有人形象地稱它為“世界農業科學院”。
10多年來,中國有50多個大學和研究機構與CGIAR進行了合作,先后有40多個合作項目的研究成果獲省、部和國家級的成果獎。自1984年以來,我國從國際農業研究磋商組織獲得的直接項目經費總額達到1194.20萬美元。有專家指出,中國對于CGIAR的重要性還沒有充分認識,對其資源也還遠遠沒有充分利用。
國際水稻研究所的中國科學家彭少兵博士曾形象直觀地比喻說:“做農業科研,最高水平就是拿諾貝爾獎;做農業科研管理,最高職位就是CGIAR秘書長?!?/p>
王韌曾經感慨:“我們在事關國際農業發展的重大問題上,很難有機會和條件表達中國的主張和影響,中國人應該在世界舞臺上發揮更大的作用。”
2007年4月,競爭結果揭曉,由世界銀行提議的對王韌的任命經過全球公開的咨詢程序,得到CGIAR全體成員國的支持,獲全票通過。
從此,CGIAR第一次有了一位來自中國的秘書長。王韌也由此成為世界銀行的一位高級管理人員,在副行長的直接領導下從事農業與可持續發展方面的管理。
專家認為,王韌當選標志著我國參與國際農業科學技術議程制訂進入了新時代。
王韌說:“這次能夠當選,國家的強力支持是一大原因。其實我倒算不了什么,在中國,比我有能耐的多得是,但是在國際組織中任職的卻不多,這很引人思考?!?/p>
山西 人生旅程中墊底的那碗酒
成功的一刻很短暫,而走向成功的路卻很長很長。
太原,兒時的記憶依舊在王韌的心靈相冊中光彩照人。1955年,王韌出生在山西太原,時任山西省副省長的父親王中清對于這個新生兒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王韌的童年很幸福,但快樂時光是如此短暫。
11歲時,王韌的命運因為父親的下放而徹底改變。那一年,王韌高中畢業,被安排到山西臨汾農業研究所的農場做插場知青。從此,在春種秋收的農民當中,多了一個叫王韌的小伙子,他真希望自己能有朝一日告別大田,當一名建筑工人,但他連這樣的機會也沒有。
政治嚴冬封凍了心靈,卻沒有封凍自然,一樣是春去了秋來,花開了花謝。
嚴冬是四季的一部分,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在下放時期,王韌給自己改名為“韌”。在漢語詞典中,“韌”的含義為“受外力作用時,雖然變形而不易折斷;柔軟而結實”。
“即使艱難,也還要做;愈艱難,就愈要做?!?這是魯迅先生曾經提倡的“韌的戰斗”精神。當年以少年之心,做如此的決定,并一直自勉,其中的滋味恐怕也只有王韌自己才會有最深切的體會。
上個世紀60年代,風靡全國的樣板戲《紅燈記》中,有那么一出,李玉和說:“有了這碗酒墊底兒,什么樣的酒我全能對付……”
山西的那段經歷成了王韌人生旅程中墊底兒的那碗酒!
當上帝關上一扇門的時候,他會為你打開一扇窗。幸運的是,王韌有了一次難得的機會,他跨入了山西農業大學的大門。1978年,他從農學系植保專業畢業了,并留校當了助教。從一個農民成了一位大學老師,王韌很滿足。
1979年,王韌考上了中國農科院邱式邦先生的研究生。1982年,碩士畢業,后又考取了洛克菲勒基金會的獎學金,到美國弗吉尼亞理工大學攻讀博士學位,成為中國農科院第一批留美博士。
填補國內雜草生物防治空白
1985年7月,王韌獲得了弗吉尼亞理工大學昆蟲學博士學位。這次的洋插隊,對于王韌,又是一次化蛹成蝶的蛻變和飛躍。
三年的留學生活漫長而又短暫!
回國,這是王韌想都不用想的決定。他一回到祖國,就馬上去中國農科院的生防所報到,在沒拿到課題之前,他先給導師邱式邦當助手。導師欣慰地說:“國外不少人回來都只能搞在外面所學的專業,王韌回來什么都能參與,不簡單?!?/p>
萬事開頭難,國內與美國的情況真是差別太大了!
王韌覺得,既然回來了,就不能講條件,更不能浪費時間。
可是怎樣發揮一個留學生的作用呢?
那些日子,王韌的腦海里常常會閃過這樣一個畫面:在美國留學的時候,有一次查閱天敵防治雜草的資料,他偶然翻出一張世界地圖。上面布滿了圓圈、三角形等符號。王韌有些奇怪,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地圖,這些符號究竟是什么意思?
后來,王韌才知道,圓圈,代表開展過雜草生防;三角,是生防取得了成功。泰國、印度,甚至是非洲的一些國家都有標記,可唯獨中國,卻什么標志也沒有。
生物防治的空白就這樣給王韌留下了揮之不去的烙印,但也讓他下定決心:“將來一定要讓中國地圖上也有這樣的標志。”
王韌開始到全國各地去調查,后又向權威部門多次呼吁,希望能引起高度重視,最終國家科委和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為他撥款幾十萬,全力支持他的科研計劃。
在那段時間,王韌完成了多項重大課題,發表了十幾篇論文。
導師邱式邦在心里為弟子感到驕傲,他鼓勵王韌說:“你主意多,就多搞些課題讓大家做?!?/p>
一個人帶起了一個團隊,一個團隊帶動了一個學科。
在王韌的組織帶動下,國內的雜草防治出現了一個嶄新的局面,零散薄弱的雜草生物防治逐漸形成了一個完整活躍的學科體系;草害被加進了生物防治的目標,防治試驗在東北和華北初試成功,國內一支從事雜草防治的隊伍迅速發展形成。
1990年,全國首次成立了雜草研究會,王韌被推選為秘書長。
1991年底,王韌被選為全國首批有突出貢獻的留學回國人員,受到國家教委、人事部的聯合表彰,在人民大會堂受到江澤民主席的接見。
從國際生物防治研究所副所長、國際水稻研究所副所長到國際農業研究磋商組織秘書長
1992年的一天,已經是中國農科院生防所副主任的王韌收到一封來自英國國際生物防治研究所的信,這個研究所正在全球范圍內招聘一位副所長。

信是國際著名生防科學家杰夫·瓦格博士特地寄來的,國際生防所正是在他的領導之下。
天上掉餡餅的事情沒有人會相信,瓦格之所以對王韌情有獨鐘,事出有因。
1992年6月,第19屆國際昆蟲學大會在北京國際會展中心如期召開。 也就是在這次大會上,瓦格博士對王韌的出色表現留下了深刻印象。兩個月后,瓦格博士領導的國際生物防治研究所向全世界公開招聘一位副所長,瓦格馬上想到了王韌,親自給王韌寄來了一份招聘廣告,希望王韌能幫他推薦合適的人選。
選來選去,王韌覺得自己的條件也不錯,于是,在回復的郵件中,他問了瓦格這樣一個問題:“您看我行嗎?”
沒想到,在全球60多位競爭者當中,王韌成了最后的勝利者。
國際生防所給了王韌一個更廣闊的施展平臺。他奔波在世界各地,在國際生防界,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王韌杰出的科研管理能力。
在王韌的推動下,國際生防所和中國的聯系也大大加強,很多中國生防科學家被吸收到英國、美國、瑞士等國家的研究機構,從事合作科研。
英國蘇瑞郡的坎伯雷風景秀麗,王韌的家就在這里,一棟房子,兩部車,每年3萬多英鎊的年薪,王韌一家三口過著甜美、幸福的生活。
可王韌卻越來越不愿意繼續這樣的生活。6年——這是王韌給自己定的最高上限,在國際生防所,這是最低的工作年限!
中國的經濟每年以兩位數增長,可自己卻像個局外人,遠在萬里之外,干著急啊!王韌覺得人生的遺憾莫過于此,他想回國了。
幾乎是同時,當時新上任的農業部部長劉江到中國農科院蹲點,日子一長,也就聽說了王韌的事情,“這么難得的人才,我們不用,可惜了?!彼腥私o英國的王韌捎話,希望他回國工作。
1994年11月初,王韌與劉江在北京見面。 “中國是一個農業大國,必須大力發展農業。作為國家農業科研的主力,農科院需要你這樣充分了解國際農業發展及合作規則的人才。所以,我們希望你能回來,出任主管農科院科研和國際合作的副院長。當然,你回來也要作出很大的犧牲……”
“拿我一個人掙3萬多英鎊和12億人的吃飯、7000多萬人的脫貧相比,我作出的這么點犧牲太值了。我回去就提出辭職,找一個接替我的人,然后立即回來!”
王韌以最快的速度賣掉了房子、車子,辭去了國際生防所副所長的位子。
那時,王韌剛好40歲,不惑之年為不惑之舉。
王韌又回到了中國農科院。
1999年,國際水稻研究所(IRRI)副所長一職全球招聘,王韌在競聘中獲勝,成為世界上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水稻研究機構主管科研的副所長。
有報道稱:“位于菲律賓的國際水稻研究所首次任命中國杰出科學家擔任高層管理職務,此舉也將使中國置身于國際水稻研究的前沿陣地。”
這正是王韌的愿望之一!
成立于1960年的國際水稻研究所,是國際農業研究磋商組織(CGIAR)下的一個非贏利性國際農業研究機構。其研究目標為:研究、傳播與水稻有關的科學技術,提高社會與經濟效益,幫助各水稻生產國開展水稻研究,提高全球的稻米生產水平。
在IRRI的基因庫里,存有11萬多份來自世界上所有水稻種植國家的種質資源和品種,這些資源無償提供給各個國家,作為水稻研究的基本材料或直接用于生產,尤其是發展中國家應用更多。中國所有的水稻研究機構,包括設在杭州的中國水稻所,都大量地使用了IRRI提供的資源。
作為世界第一大水稻生產國,中國與IRRI的合作始于1982年,并且受益巨大:雜交水稻在中國占有52%的水稻生產面積,而90%以上的中國雜交稻組合和很多常規稻品種都含有IRRI的水稻種質。特別值得一提的是,IRRI培育的新水稻品種和提出的新株型水稻概念在袁隆平院士研究的超級雜交稻育種中也發揮了重要作用,袁隆平曾經做過這樣的比喻:“新株型稻是虎,雜種優勢是翼,兩者結合必定如虎添翼,碩果累累。”
如果折算成經濟價值,在過去40年里,IRRI對中國的貢獻是中國給它投資的1000多倍。
廣泛開展國際間合作,擴大IRRI的影響力,盡可能吸引更多的捐贈額,進一步提升科研水平是王韌戰略布局的重點。
在科研方面,王韌把提高種植資源以及加強自然資源管理兩大領域作為重點。同時,他也繼續著力于社會經濟研究,并且為發展中國家提供政策支持。
作為始終拿著中國護照的中國人,王韌不管走到哪里,都希望自己能為中國作出自己的貢獻。
在王韌的積極努力下,2002年,首屆國際水稻大會在北京舉行,這是第一次將單純的水稻作物研究擴大到水稻產業與貿易,涵蓋水稻文化與歷史。國家主席江澤民等領導人出席大會,會議盛況空前。
王韌說:在IRRI,自己覺得最有價值的就是能夠成就一些有戰略意義的事情。7年間,IRRI的科研能力以及影響力得到極大提升,與眾多發展中國家的合作進一步加強,這是王韌感到最欣慰的地方。
2007年7月,王韌赴華盛頓,開始了自己的新使命。告別IRRI,王韌說:“以后我會很懷念這個工作、生活過7年半的地方?!?/p>
從山西到北京,從中國農科院到國際生防所,從國際水稻研究所的副所長到CGIAR的秘書長,王韌的人生來了一個漂亮的三級跳。
如今,王韌走馬上任CGIAR秘書長一職,中國將會為CGIAR作出怎樣的貢獻?CGIAR又將給中國帶來怎樣的機遇?王韌又會在這個更大的平臺上作出怎樣的業績,帶給CGIAR怎樣的發展變化?這些未知都將在以后的日子里漸漸顯露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