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白柯魯克筆下的中國農村和農民

2007年夏天，伊莎白教授將她和夫君柯魯克撰寫的《十里店》中文版一、二冊寄給了溫家寶總理。溫家寶總理收到書后，用毛筆工工整整地給伊莎白教授回了信，對她關心中國農村和農民問題的精神給予了充分的肯定。

“中國政府非常關心中國的農村、農民問題，我只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外國人，反映中國普通的農民情況。溫家寶總理能在百忙之中給我回信，表明了中國領導人的務實精神。我非常受感動。”

以國際共產主義戰士的身份投入到新中國的解放事業

在北京外國語大學校園內，多少次看見伊莎白教授，多少回敬佩她——一位慈祥的外國專家教授，想起了她與2000年去世的夫君柯魯克教授與中國同甘共苦，為新中國的解放和建設事業奉獻出了他們的一生。

伊莎白1915年出生在四川的一個加拿大傳教士家庭。父親是華西大學教務長，母親在當地開辦了一所幼兒園。她的童年和少女時代，有一半光陰在中國度過。成年后，在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攻讀心理學，1938年獲碩士學位，作為一個人類學家，她站在人類學的高度上探討中國人的問題，并與中國人民結下深厚的友誼。

伊莎白的丈夫柯魯克的生活歷程更是不例外。柯魯克19歲時吻別英國家人去了美國。他在學校受到了覺悟較高的共產主義青年團員的幫助和啟發，參加了美國共青團組織。這是那個時代一切有正義感又純正無私的進步知識青年的必由之路。大學畢業后，他返回英國，在革命活動中參加了英國共產黨。

1936年，西班牙佛朗哥發動了法西斯叛亂，與希特勒、墨索里尼競相呼應，引起了全世界進步人士的無比憤慨。柯魯克以實際行動于1937年積極參加了保衛馬德里的國際縱隊英國營，開赴西班牙前線。

這期間，他讀到了埃德加·斯諾寫的《西行漫記》。書中報道的5次反圍剿、偉大的長征、革命根據地延安和那里的生活氣息，中國人民用小米加步槍抗擊日本侵略軍的英勇精神，深深地打動了他。那時，在他看來，中國的抗日戰爭和西班牙的反法西斯戰爭有著共同之處。他也要到中國去實地采訪，把中國人民的革命情況報道給世界人民。

1938年柯魯克被共產黨第三國際派到中國，從事反托派地下斗爭。任務完成后他留在了上海，在圣約翰大學任教，后轉移到成都金陵大學。在那里認識了伊莎白。

第二次世界大戰開戰后，尤其是1941年德國法西斯入侵蘇聯后，在學校里教書的他再也忍不住了，決定和伊莎白回英國并加入反法西斯的斗爭。

二戰煙消云散，但中國的解放戰爭卻正打得如火如荼。他們二位決定回到中國實地采訪。到上海后，他們冒著生命危險，進入到解放區蹲點，深入實際和群眾，考察了當時熱火朝天的土改運動。

給中國政府總理寄《十里店》中文版一、二冊

柯魯克夫婦來到晉冀魯豫解放區，名義上是記者，實際上是以馬列主義者、國際共產主義戰士的身份，投入到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在生活上，解放區要給予他們力所能及的幫助，比如說，給他們每人配備一匹馬，便于行動。可是他們都拒絕了。他們在生活上從不計較，和當地的人一樣，在村民家中睡土炕、吃小米飯。他們表示：“你們怎么樣，我們就怎么樣。”

十里店位于晉冀魯豫四省的會合處，1947年全村人口1500人，耕地面積約4000畝。在那里，他們不分晝夜地參加大大小小的村民集會。每個場合，他們都邊看，邊聽，邊參加討論，邊記，要把西方不知道的或是很想知道的中國農民翻身求解放的革命運動報道出去。

“土改復查，就是查上次分土地遺留下來的問題。可是，當時，大家有點沖動，在抗戰中那些有階級覺悟、敢于同侵略者作斗爭、帶頭推翻舊體制的貧農和雇農們就能多分到一點，涉嫌漢奸、不抵抗分子就少分一點。應該說是耕者有其田，但他們分得地主一點土地都沒有了，農民成了‘新中農’。結果，使原來那些人有地而這些人沒有地，變成了現在這些人有地而那些人沒有地了。多分到土地的人，因為他們不是地主，你不能強迫他們把土地交出來吧，你還得耐心地做他們的思想工作。”

1948年，國民黨大勢已去，中國革命勝利在即。他們收集計劃撰寫《十里店》的書稿也已大功告成，并準備打道回國。恰在此時，解放區領導人找到他們說：“中國革命斗爭勝利之后，外語仍然是一種斗爭工具。你們留下來教授我們外語也是革命斗爭的需要。”為了幫助新中國培養外語人才，他們慨然允諾在南海山外事學校（北京外國語大學前身）任教，成為新中國英語教學園地的拓荒人。

《十里店》英文版分上下兩部：《革命》與《群眾運動》分別于1959年和1979年在英國倫敦和美國紐約出版，1980年《群眾運動》中文版在中國出版發行。薄一波看了該書后說：“他們以流暢的文筆，為我們一個有代表性的村莊的群眾運動作了真實的記錄，我們自己應該做而沒有做的，他們替我們做了。”

伊莎白和夫君柯魯克撰寫的書先后在國外出版發行，但遺憾的是，一般的中國人看不到，更不用說農民了。經伊莎白的不懈努力，她將內容更加詳細的另一本《十里店——中國一個村莊的群眾運動》翻譯成中文，分一、二冊交由上海人民出版社，終于于2007年6月出版。

伊莎白教授始終關心著中國的農村和農民問題。而她也注意到，中國政府領導人非常關心其國家的農村、農業和農民，將解決“三農”問題作為今后幾年經濟發展的重中之重。對此，伊莎白認為，1948年搞土改的經驗很值得發揚和借鑒，因此就想，待書一出來，她就首先給溫家寶總理寄去。

溫家寶總理收到書后，用毛筆工工整整地給伊莎白回了一封親筆信，對伊莎白和柯魯克夫婦關心中國農村和農民問題的精神給予了充分的肯定。

“現在，中國政府非常關心中國的農村、農民問題，我只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外國人，反映中國普通的農民情況，溫家寶總理能在百忙之中給我回信，表明了中國領導人的務實精神。我非常受感動。”

《十里店——中國一個村莊的革命》(一)追述了20世紀30-40年代十里店的村民們如何抵抗日本侵略者保衛自己的村莊。《十里店——中國一個村莊的群眾運動》（二）則詳細記載了十里店的土改復查工作。該書追述的雖然只是一個階段，但它是以土改復查等說明中國共產黨的群眾路線和農民參與時政，僅從這一點來講，這本書的寫作和出版是有重要和深遠意義的。這是60年前的事了，但許多事情與今天我們提到農村、農業、農民的“三農”政策，仍然有著相同之處。

從上個世紀30年代開始對中國農村開展調查至今從未間斷

生在四川長在四川的伊莎白，很早就對中國的農村和農民發生了興趣，并經常下到農村作社會調查。1940年，受中華基督教聯合會委派，她來到重慶璧山縣興隆鄉（現為大興鎮），挨家挨戶走訪1497戶人家，對中國農民的苦難生活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她說：“這次社會調查，是中華基督教聯合會關于幫助在當地成立鹽業合作社、從事改善農民生活的一個項目。鹽業合作社成立之初，我們還從重慶北碚請來了兩名晏陽初鄉村建設學院指導員協助工作。但不久，問題就出現了，指導員在場時合作社采取社員民主選舉。指導員走后，社員們又重選領導，結果當選社長的，竟是當地鹽霸，是當地最大的鴉片販子；入股合作社的農民多是佃戶，股金幾乎是地主的。最后，合作社只好解散了。”

緊張教學的同時，伊莎白教授仍然關注中國農村社會的歷史變遷。其中對璧山縣大興鎮那里的農民始終不能忘懷，至今回訪10余次，并與好友——美國東北大學歷史系教授柯臨清，一起設立“伊柯專項基金”，用于資助大興鎮的貧困學生，已幫助10多名貧困孩子。“去年有3個孩子考上大學啦！”伊莎白欣喜地說。

1959年和1960年，柯魯克夫婦兩次回訪十里店，并將采訪見聞寫成《陽邑公社的頭幾年》一書，于1966年在英國出版。1985年2月，夫婦倆第三次回訪十里店考察，將當地的缺水情況向河北省和邯鄲地區人民政府反映，使村里有了一眼深水井。

1964年，中國農村掀起“農業學大寨”運動的熱潮，伊莎白先后去大寨考察了兩次。她發現，在學大寨的過程中，有的地方學得好，有的地方學得不好。以璧山縣大興鎮為例，當地干部群眾起先還能因地制宜地學習大寨的成功經驗，但是后來地方政府追求形式，生搬硬套，浪費了許多農村勞動力，沒有達到預期效果，甚至要求農民壘壩必須將石頭鑿成正方，以求美觀，是教條主義的學法。

伊莎白現在還是工合國際委員會的顧問。現在工合的活動開展得怎么樣了，活動的經費呢？她以她的微薄之力推動工合組織的發展。一有機會她就向社會呼吁。2007年春節前夕，在溫家寶總理會見在華工作的外國老專家時，她還向溫總理談起了中國工合國際委員會哩。

談起中國工合國際委員會，伊莎白今天仍然有扯不斷的情：中國工合國際委員會成立于1938年，由當時在中國的進步人士發起組織，目的是爭取國外善款，以推動中國戰時工業生產合作社的發展。她是新中國成立之初農民走上共同富裕的一條路子，但是，辦著辦著，就變成“二國營”了，1952年中斷了。1987年恢復。

當問到“文革”期間她也遭到不公正的待遇，但為什么不離開中國時，她說：“社會學、人類學是一種科學，真正的科學是要用檢驗來證實的。世界上最有意義的變革都基本上發生在中國。所以，我想，要搞人類問題調查研究，中國才有代表性。

“從我們當年所做的這項調查研究至今，大半個世紀過去了。社會繼續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們經歷了整個毛澤東時代，然后是鄧小平時代，一直到現在。”

事實也的確如此。這么多年來，伊莎白親身體會到了，中國這個地球上人口最多的國家建立社會主義的艱巨性和復雜性。“當我們在收音機里聽到毛主席說，過去的工作只不過是像萬里長征走完的第一步時，我們還以為是他很謙虛，因為他是一位詩人，這只不過是他作詩寫文章的辭令。而現在，實踐證明，他說的是對的，盡管土地革命、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和整個中國革命已經取得了偉大的勝利，但是，更復雜的斗爭仍在前面。”

柯魯克夫婦有3個兒子：長子柯魯，現在在北京專門經營進口葡萄酒。次子柯馬凱是北京京西學校董事，2004年獲得中國政府頒發的“友誼獎”獎章。小兒子柯鴻崗，是英國廣播電臺（BBC）資深節目制作人。至今他們持的雖是英國國籍，但與父母一樣，他們都有一顆熱愛中國的心。

步入桑榆之年的伊莎白教授還在整天忙碌著。她一直注意收集大興鎮農村發展的歷史資料，整理成一部40萬字的書，使西方人真實了解中國的土改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