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黃金”的傳奇

奎寧曾在西方殖民擴張中起到不小的作用，在令人感到恐懼的瘧疾面前，奎寧向人們展示了它神奇的回天神功。而這種從金雞納樹皮中提煉出來的藥物，使得金雞納樹也成為當年英國皇家植物園里的座上賓。

直到17世紀中期歐洲人才知道奎寧可以治療瘧疾。隨著殖民擴張加劇和海外貿易基地不斷增加的需要，歐洲人的奎寧需求量突飛猛進地增長著，秘魯森林里土生土長的金雞納樹不可避免地遭到了瘋狂的搶掠。可盡管如此，仍然無法滿足殖民者的需求，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法便是選擇人工引種栽培金雞納樹。于是，在英國皇家植物園的支持下，原本生長在安第斯山脈的金雞納樹種千里迢迢地來到印度南部的尼爾吉里丘陵，在當地種植園里安家落戶。

當歐洲人踏上美洲大陸時，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都讓他們驚嘆不已。其中，美洲土著天生的醫療技術，給來這里探險的歐洲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許多士兵、商人還有傳教士都目睹過這樣的場面：秘魯的印第安人常常用一些植物的葉子浸水來治療皮膚病，用樹上的幼芽治牙病，用一些干樹脂醫治腸疾，再將這些樹脂稀釋就又成了瀉藥，而有些用樹皮熬制成的水飲用后可以治療腳腫和發燒……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更有趣的是，皮薩羅的秘魯士兵在生病的時候，紛紛放棄隨軍的歐洲醫生，而寧愿找美洲土著人替自己療傷治病，可見當地土人那些草藥和藥方的神奇。事實上，美洲土著人從來沒有受過類似瘧疾帶給歐洲人的那種痛苦，因為他們很早就已經使用“奎寧納”(意即“樹皮”)來作為醫治發燒的草藥。而這些樹皮，就采自一種叫做“金雞納”的樹。

耶穌會傳教士最先從秘魯的印第安人那里打探到金雞納樹皮可以治病的“秘密”。1633年，住在秘魯的卡倫薩修道士提出，可以將金雞納樹皮碾成細粉來治療發燒。而且傳教士們還知道，并不是所有的金雞納樹的樹皮都可以用來治病，它們之間有著根本的區別，只有秘魯土著人經常咀嚼的那種味苦的金雞納樹皮才有療效。

傳說是西班牙駐秘魯總督的妻子——伯爵夫人欽喬把能治療發燒的金雞納樹皮帶到歐洲的。1638年，住在利馬的伯爵夫人患病發燒，醫生胡安·德維加竭盡全力也不能讓病人退燒。絕望的總督同意醫生用從遙遠的北方勞克斯阿(即現在的厄瓜多爾)帶回的金雞納樹皮試一試，讓伯爵夫人喝下了混合有金雞納樹皮粉的葡萄酒。讓總督喜出望外的是，伯爵夫人不久就退燒了，并且最終完全康復。1640年，伯爵夫人帶著“救她一命”的樹皮回到了西班牙。在距馬德里東南方40公里的莊園里，好心的伯爵夫人常常用樹皮給發燒的病人治病。后來，有人就以伯爵夫人的姓氏為這種樹命了名，稱之為“Cinchona”，音譯為金雞納，這個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在歐洲，金雞納樹皮成為治療瘧疾的合法藥品與皇家有關。1678年，羅伯特·塔爾博爾以一劑秘方為英國國王治好了瘧疾，被查理二世賜以醫生之名。 年后，法國的路易十四買下這個秘方救了兒子一命。感激不盡的路易給了塔爾博爾大筆退休金以及2000金路易的賞金。如果他們知道塔爾博爾的秘方不過是一些金雞納樹皮，他們肯定不會如此慷慨大方。

從17世紀中期開始，碾碎的金雞納樹皮和酒的混合物就已經被認為是最有效的治療瘧疾的良方，然而它的價格非常昂貴。美洲的耶穌會教士們利用與美洲土著人的密切聯系，在南美收購了大量的樹皮，碾成粉后再賣到整個歐洲，以小錢換大錢，賺了個盆滿缽滿。

傳統的治療瘧疾的方法是將金雞納樹皮煎汁服用，每次半杯，一天3次。不過醫生們更喜歡濫用放血療法，原因很簡單，樹皮酒并不能立即見效，而放皿療法卻立竿見影。當然，醫生們也有自己的小算盤，那就是放血療法的費用更昂貴，更有利可圖。17世紀醫藥界圍繞金雞納的爭論特別激烈，一些人把金雞納樹皮視為良藥；另一些人則不以為然，甚至極力反對。到了18世紀，人們已經普遍接受了這種“耶穌會教士藥粉”的藥方，只是進口的金雞納樹皮非常昂貴，18世紀80年代，樹皮的零售價格大約是1英鎊500克，治病要用去差不多5千克的樹皮，病愈后還要連續服用一周，每天500克，以防復發，所以，只有有錢人家才買得起。

“洛陽紙貴”的金雞納

“瘧疾”一詞源于意大利語“malaria”，意為“空氣污濁”。人們起初認為是沼澤地里散發出的毒氣導致發病。這是由于缺乏科學知識所做出的推斷，因為瘧疾多見于蚊蟲滋生的沼澤地、濕地。17世紀開始，歐洲瘧疾肆虐，這種疾病在歐洲的流行一直持續到20世紀。但人們對瘧疾病因的研究卻遲遲沒有進展。在人們知道奎寧前，有各種治療瘧疾的古老方法，所持依據荒謬到令人難以置信。有的醫生把各種各樣的藥草混合給病人喝，還有的醫生采用放血療法，有的放血療法甚至極端到要把病人的動脈扎起來。在某些地區，人們在幾百年間一直篤信瘧疾是由蚊子引起的，小心翼翼地防止蚊蟲叮咬。如埃及的沼澤地區，有些人睡在蚊蟲飛不進的塔狀帳子里，還有些人唾在漁網里，認為魚腥味可以阻擋蚊子。

西方移民來到北美，瘧疾也隨之而至。在弗吉尼亞的英國定居地，被瘧疾殺死的移民比被當地人殺死的只多不少。

美國獨立戰爭爆發后，大陸會議首筆軍隊預算就是購買300美元的奎寧，以保護華盛頓將軍的士兵。1828年夏天，伯鎮(渥太華)定居點和里多運河一帶爆發瘧疾，疫情一直拖到秋天氣候變涼，蚊蟲銷聲匿跡為止。美國國內戰爭期間，聯邦軍隊遭到瘧疾重創，每年都有50％的白人和80％的黑人士兵感染瘧疾。即使是在20世紀，瘧疾也是主要殺手，危害著人類健康。據1914年的一項統計，當年有60多萬人感染該病；美國遭受瘧疾之苦一直持續到20世紀40年代。

張牙舞爪的瘧疾，使得人們對金雞納樹皮的需求持續增長，一份報告指出：金雞納樹的年砍伐量已經超過25000株。這意味著金雞納樹皮的供應量將會減少，而英國未來的擴張卻無疑需要更多的樹皮。這種情況觸動了皇家植物園的非官方主管約瑟夫·班克斯，他呼吁政府在殖民地建立金雞納樹種植園。

班克斯在職期間曾制定方案，想讓邱園成為收集、識別、記錄全部英國殖民地植物資源的科學研究機構。他的方案由兩部分構成——派遣“植物獵人”到殖民地采集用于研究的植物資源以及建立基地用來種植、研究、貯存新引進的植物種類。他意識到如果這些重要的植物可以在殖民地引種成功，將為英國帶來巨大的經濟效益，于是他嘗試著在邱園引進種植重要的經濟植物和珍貴的觀賞植物，使之能再移植于域外。

常常有人反復強調，正是出于對野生狀況下可能消失物種的關心，才導致了西方各殖民地奮力地收集種子、樹苗，發展種植園。這個解釋忽視了這樣一個事實：如果僅僅砍倒一株金雞納樹，它會自然再生。美洲土著人使用的就是這種栽培技術。

1880年，安第斯山脈各國共出口金雞納樹皮927.2噸，1881年飆升到9000噸；1884年，金雞納樹皮的出口量卻急劇下降，只有2000噸。而這時，英國和荷蘭種植園里的金雞納樹已進入采割期，這種先見之明顯然不僅僅是出于對物種的關心。

尋找金雞納

正是對南美各國長期提供金雞納樹皮的可能性的擔憂，才使英國政府下決心建立自己的金雞納樹種植園。南美金雞納樹皮質量無法控制，其奎寧含量通常很少，有些種類的金雞納樹皮根本不含奎寧；而且從南美購買樹皮價格相當昂貴——從19世紀20年代以來，東印度公司每年用于進口奎寧的費用高達10萬英鎊。更何況當時印度人民的反抗活動此起彼伏，英國人嚇得紛紛回國，證明東印度公司的管理存在不足，軍事應變能力相當差。1858年，印度辦事處成立，取代東印度公司掌管印度事務，大量英國公務員被派往印度，駐軍也大大增多，以確保局勢穩定。為了確保軍事和政府機構能順利運轉，奎寧必不可少，這樣一來在殖民地種植金雞納樹以保證奎寧的自給自足勢在必行。

印度辦事處與邱園簽訂協議，派遣探險隊去安第斯山脈的四個地區采集8種金雞納樹。印度辦事處負責買單，每種付500英鎊，而胡克組織植物采集。他雇用克來門特·馬卡姆遠航到南美，與已在那里的理查德·斯普魯斯會合。斯普魯斯自1849年以來，一直作為“植物獵人”為邱園工作。胡克還為他倆各自配備了在邱園受過充分訓練的助手：韋爾和馬卡姆一組，克羅斯則協助斯普魯斯。

馬卡姆曾經出書講述自己的探險故事，但這本書給人的印象是：整個金雞納樹引種計劃都是他的主意，他是探險的主角——只字未提合作者。然而，他的吹噓與事實相去甚遠。馬卡姆與助手在秘魯南部和玻利維亞的卡拉瓦亞地區收集的是“黃樹皮”，他還雇用了一個名叫普里切特的僑居秘魯的英國人，在秘魯北部收集金雞納樹皮。事實證明，馬卡姆對植物采集和事務處理都不在行，他不僅錯過了最佳收集時間，致使采到的樹種還沒有完全成熟，獲取植物的方式也有賄賂之嫌，引起了當地人的強烈不滿。在過紅海時，小樹幾乎全部因高溫而死亡，顯然，他的貢獻并不像他的書中所寫的那樣大。

金雞納樹引種的關鍵人物是理查德·斯普魯斯。斯普魯斯閱歷豐富，深諳世故。事實上，由于曾在南美進行了10年的植物收集，他對金雞納樹十分熟悉。1859年，斯普魯斯在亞馬孫河流域蘇里莫斯河和帕斯特阿河一帶得到了機會。斯普魯斯采集金雞納樹種的方法比馬卡姆聰明得多。為了確保收集權，他用400美元租下將要考察的一大片區域，很快就發現了大量長“紅樹皮”的金雞納樹。從1860年6月開始的3個月時間里，斯普魯斯小組收集成熟的種子并育出了幼苗。9月，他們把種子和大約1000株幼苗用木筏送到了瓜亞基爾。1860年12月31日，637株幼樹和約10萬粒種子裝船啟航，送回邱園交給了胡克。

然而，做出如此大貢獻的斯普魯斯卻沒有獲得相應的待遇。1861年的秋天，斯普魯克又從厄瓜多爾帶走了大量種子，由于厄瓜多爾當年5月剛剛通過了有關植物的法律，所以這次斯普魯克明顯是違規了，而且這種粗暴掠奪他國經濟植物的行為是明顯站不住腳的。無奈之下，英國政府只好對邱園進行譴責，而斯普魯克也沒有拿到許諾給他的獎金。他在南美又呆了3年，意志消沉。1864年，他回到了英國，每年僅有100英鎊的政府養老金，而艱難困苦的工作已經嚴重地傷害了他的身體。斯普魯克所做的工作的價值是無可估量的，雖然沒有得到報酬，但退休后能夠醉心于鐘愛的植物研究工作。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1861年，邱園開始對第一批到達的金雞納樹和種子進行試種，金雞納樹一落腳就生長得郁郁蔥蔥。不幸的是，斯普魯克的“紅樹皮”金雞納樹的天然奎寧含量低于馬卡姆采集的“黃樹皮”金雞納樹，可是馬卡姆的小樹在運輸過程中已經全部夭折了。

1865年，一名名叫查理·萊杰的英國羊駝呢商人的傭人從玻利維亞走私了0.5千克金雞納樹種，準備賣給英國人，卻遭到了拒絕，后來他以24英鎊的價格將樹種賣給了荷蘭人，這名傭人后來被英國當局以叛國罪丟進了監獄。由這些樹種長成的12000棵金雞納樹在1874年進入了收割盛期。雖然它的抗病害性較差，需要經常進行防蟲抗病工作，奎寧含量卻達到了13 5％，而英國人的樹種只有6.5％的含量。爪哇種植園的荷蘭人德弗杰和印度種植園的麥克勒爾交換了資料和樹種，這次交換是在英國和荷蘭共同獲利的情況下進行的，他們發現，奎寧含量最高的是“王冠樹皮”，不過，這種樹在印度的長勢不如爪哇。于是荷蘭人壟斷了奎寧市場。“二戰”時，世界市場上97％的奎寧都是由當時的荷蘭殖民地爪哇生產供應的，荷蘭人獲得了巨大的利益。

如今，荷蘭和英國的奎寧產業早已沒有了往日的輝煌，扎伊爾已經成為世界市場上奎寧的頂級供貨商，而其他一些非洲國家則成了主要出口國。

雖然奎寧保證了英國在海外殖民地的國家機器的正常運轉，但在英國向印度輸入移民的過程中，奎寧卻扮演了挑起矛盾的角色。1857年，為了鼓勵英國人移民印度，英國政府規定，移民印度的英國人可以免費獲得奎寧，許多英國人為此愿意移居印度。沒想到此舉引起了印度當地人的不滿，民族矛盾問題愈發尖銳起來。隨著英國對殖民地征收的賦稅越來越沉重，最終釀成了1857～1859年的印度民族起義，這次起義對英國的殖民地統治造成了不小的打擊。不過，據說在起義后期，由于英國政府給了起義首領“小恩小惠”，其中就包括奎寧的供應，導致了起義的瓦解，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無論怎樣，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金雞納沒有被移栽到印度，英國的版圖在1860～1914年間就不會有什么變化，金雞納在殖民擴張中的重要作用不可小覷。而這種價值曾經堪比黃金的植物，在幫助人類對抗瘧疾的斗爭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名詞解釋

放血療法

據說放血療法是阿拉伯人最先開始使用的，傳到歐洲后被稱為“靜脈呼吸法”，被廣泛應用于治療各種疾病，甚至包括飲食過度。他們認為放血有助于恢復體液的平衡。在中醫針刺療法中，放血療法也是重要的一種。中醫認為，用針具或刀具刺破人體穴位淺表脈絡，放出少量血液，就能外泄熱毒，治療疾病。相傳華佗就是用針刺放血治好曹操的頭風癥的。

瘧疾

瘧疾是由瘧原蟲引起的急性傳染病，多發生于熱帶，傳播媒介是按蚊，發病時會間歇性高燒，同時脾臟擴大。瘧疾的致病原理直到1880年才見分曉：雌按蚊在叮咬了瘧疾病人后就具備了傳染性，瘧原蟲在蚊子體內進行孢子體增殖，子孢子體會隨按蚊唾液進入人體，然后隨血液來到肝臟侵入肝細胞，9～16天后，再回到血液，進入紅細胞大量繁殖，破壞紅細胞。如果受感染的紅細胞破裂，阻塞人體重要器官的曲管，就會使人體器官受到損害而導致患者死亡。

金雞納

金雞納樹屬常綠喬木，約有40種左右，全部原產南美安第斯山脈。現在金雞納樹的栽培、收割技術與150年前印度第一批種植園所使用的方式十分接近。樹苗或嫁接過的小樹在長到高度約23厘米左右時移栽，10年后，才可剝去樹皮，此時奎寧的含量最高。據估計，現在世界上每年可收割的樹皮重達5000～10000噸，可提取奎寧300～500噸，制藥業用去了幾乎半的天然奎寧，另有30％制成奎納定——一種治療心臟病的處方藥。現在，人工合成抗瘧藥已經可以取代奎寧，但卻容易導致瘧原蟲抗藥性產生，效果也并不比天然奎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