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眾所周知的世界500強企業,全球最優秀的企業往往是一些悶聲發大財的行業冠軍企業。這些企業的市場份額占世界第一或第二;同時,年銷售收入一般都不超過10億美元;最后,也是最值得深思的是,它們的社會知名度往往都很低。
我國也有很多優秀企業雖然寂寞無聞,但其經營業績卻往往出奇的好,與知名大企業相比毫不遜色。廣東的梁伯強把“非常小器·圣雅倫”做成了中國指甲鉗第一品牌,進入世界前三甲,便是當之無愧的“隱形冠軍”。然而,就如人們無法想象精做指甲鉗居然可以做成國際一流的大企業一樣,人們也無法想象梁伯強白手起家背后被隱形了的創業歷程。
當年兩度做了“偷渡客”
1962年出生的梁伯強在“十年浩劫”的陰影中,度過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梁伯強感喟:“那是一個教育癱瘓的時代,但母親還是希望我好好念書,不要因為動亂而迷惑了自己的心。”
因為在學校求知欲得不到滿足,梁伯強經常流連于家鄉的地頭、河畔,大自然的美讓他迷上了繪畫。幾經周折,他終于在一位國畫老師那里學到了一些基礎技法;后來又輾轉來到廣州美術學院附中當了一年旁聽生,但最終還是沒能通過附中的正式入學考試。梁伯強的畫家夢也因此告一段落。
“因有一定的美術基礎,我被招進了中山小欖鎮制鎖二廠做美術編輯。中山是著名僑鄉,小欖的村居民都知道毗鄰的澳門、香港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繁華世界,一些人為此而偷渡港澳。梁伯強也萌生出去碰碰運氣的念頭。
隨后,他順利偷渡到澳門,在一家牛仔布洗水廠當搬運工。這當然不是他偷渡澳門的最終目的。雖然沒有什么明確的人生規劃,但追求財富的單純愿望對梁伯強來說卻是非常強烈的。一家仿古家具廠請美工,老板是香港人,見梁伯強功底不錯,于是當場錄用。工作是畫古代仕女與山水圖,計件工資,每幅20元,每天早起晚睡,可畫3到4幅,薪酬是搬運工的60倍。他的踏實和認真得到了香港老板的賞識。
半年后工廠擴大業務,老板將畫圖工序承包給梁伯強,并催他租房收徒弟,計件工資也調整到40元一幅。梁伯強用辛苦掙來的三萬澳元在炮臺山附近買下了一座小鐵皮屋,并招了兩個幫工。
“1982年,我突然回到小欖,家人驚喜交加,而在外卻四處遭受冷眼。原本打算重進制鎖二廠,但‘偷渡犯’無異于投敵叛國的壞人,廠方要我光頭游街,接受批斗,我拒絕了。”備受歧視的梁伯強找不到工作,只好開始擺地攤做小買賣。
1984年,梁伯強獲悉在澳門的臨時身份證可以“轉正”,便再次偷渡澳門。
取得澳門公民身份后梁伯強更是信心百倍。當時的香港商人把澳門作為進入大陸的橋頭堡,在這里投資開廠。搞個體時他跟人學過一點人造首飾的制作手藝,于是進了一家香港人的首飾廠,并因是第一個應聘的員工,很快被任命為廠長,負責接回香港發來的原料,監督輔導10個福建女工。不到兩個月,工廠就壯大到20多人。此時正是香港投資大陸的高潮期。老板看中梁伯強的才干和大陸背景,讓他回中山辦廠。
曾經一敗再敗
再次回到家鄉的梁伯強已不再是遭人歧視的偷渡客,而是大受歡迎的投資商。他建立的人造首飾廠成為當地招商引資的一家外資企業。他被香港老板任命為總經理,充滿了創業的自豪與工作的激情,不到一年工廠便發展到600人,很快又擴展到1000多人,規模初具,且業務興旺。
但梁伯強沒料到希望之門在一瞬間豁然敞開,卻又在一剎那轟然關閉——香港老板常駐廣州的弟弟違反來料加工規定,將必須100%出口的原料產品在國內銷售,構成走私罪,海關隨即查封了工廠。
一夜之間,工廠不復存在。海關人員還誤認為梁伯強是工廠老板,把他抓到中山石歧關了一個多月才無罪釋放。
這一年,他24歲,卻經歷了人生的兩次巨大起伏。
老朋友蘇鋼華鼓動他:這有什么好難的呢?你也算在江湖上走過了,怎么就沒想過自己辦工廠?梁伯強幡然醒悟:自己懂經營管理,又懂生產技術,為何不建立自己的工廠給自己打工呢?梁伯強的商人生涯再次起步。
因是澳門籍,他用妹妹的名字領取了個體執照,創辦作坊式家庭工廠,生產物美價廉的人造首飾。蘇鋼華幫他制作模具,原先積累的客戶資源與銷售網絡也沒有荒廢,重新發揮了價值。
1992年,中外合資的企業形式得到許可,當地政府便邀請梁伯強建立合資企業。梁伯強與相關機構合作,先后成立了兩家合資企業,做旅游紀念品、首飾等。剛過而立之年的梁伯強在小欖如魚得水,企業也興旺紅火。
但梁伯強也有點心理膨脹,他只做董事長,不當總經理,公司事務交給職業經理人打理,1997年,兩個合資企業最終陷入困境,他因此而經歷了人生的第三次起落。事后,梁伯強總結失敗的原因,認為主要是自己不冷靜,對企業不夠用心,決策不當,選用的經理人在企業管理方法上有欠缺,責任感也不強。追憶當年的失敗,梁伯強依然有著刻骨銘心的痛與悔。
在哪里跌倒,就從哪里重新站起。梁伯強冷靜反省了自己的失誤,謀劃東山再起。
路在何方,何去何從?梁伯強再次陷入迷茫的痛苦。在人生的第三個低谷,梁伯強堅定品牌信念,謀劃創立一個大眾五金用品的中國名牌。
1998年4月,梁伯強打開一份別人用來包東西的廢舊報紙,無意中讀到一篇《話說指甲鉗》的文章,文中恰好提到指甲鉗如何在市場占一席之地。他當即找來一同創業的老朋友、五金模具專家蘇鋼華先生:“你看,這個項目咱們能不能上?”隨后又叫來幾位骨干,圍著一張報紙議論了整整一下午,最終達成共識:這個項目可以上。
計劃經濟時代的中國指甲鉗有北京“京”字牌、天津“天”字牌等五大國有老字號。搞市場經濟后,這些國企幾乎是最早出局的。他先到廣州生產“555”指甲鉗的老牌國營廠,假裝訂貨。對方沒貨,企業停產只剩下三個人,當然問不到技術訣竅。他到上海“雙箭”指甲鉗廠,法院正在貼封條,不讓進,他從后門溜進去參觀了一下塵封破敗的景象。
之后他到北京、天津等地調查,國有企業的情況都差不多,有的轉產,有的停產,有的已瀕臨倒閉,整個行業極不景氣。有媒體形容他“目睹了一個時代的終結”。國企不行固然可惜,但也給民營企業騰出了市場。
梁伯強取道浙江海寧、義烏,發現所有個體作坊都在熱火朝天地生產。他知道不能在這種個體作坊偷師學藝。梁伯強想,報上不是說臺灣人送一個指甲鉗給朱總理嗎?莫非臺灣人做的指甲鉗最好?梁伯強到了臺灣,發現整個臺灣只有兩家企業在生產指甲鉗,有一個還是夫妻店,無論產量還是質量,在世界上都算不了什么。
為了這小小的指甲鉗,他開始了世界漫游,發現德、法、美、日等國的指甲鉗生產水平相當高,知名的如德國“雙立人”、日本“綠鐘”等,主要針對高端市場,但產量有限,且只是附屬產品——“雙立人”的主業是醫療器具和生活用刀,“綠鐘”則是個人護理產品。與之不同的韓國指甲鉗則定位于大眾市場,不僅是亞洲霸主,同時控制了百分之四十的國際市場。據業內人士測算,僅韓國“777”一個牌子,每年從中國市場就能拿走2億元人民幣,搶占了中國指甲鉗高端市場的“半壁江山”。
但即便在韓國,指甲鉗也被認為是“夕陽產業”。那些知名企業普遍不愿投入產品研發與更新,企業掌門人多為老朽之輩,錢已賺足,后繼無人。但即使如此,全球每年60億左右的指甲鉗市場并不會消失,利潤也遠比外人想象的豐厚。
在廣泛深入的市場考察中,梁伯強付出了代價——途中遇上車禍,左腿留下殘疾,但收獲也是巨大的:指甲鉗的全球市場布局他已經很清晰;他自己預謀建立的指甲鉗中國品牌有著巨大的生存空間與超越海外對手的可能性;對于他將來的品牌而言,真正的對手只有韓國人;正是在這個不被歐美企業重視的市場空間里,在這個不少韓國企業賴以發財卻認為已經“夕陽”的指甲鉗行業中,蘊藏著梁伯強創造大眾五金名牌的機遇,就像吉列(Gillette)和舒適刀片(Schick)那樣,從微不足道的日用小商品起步成長為國際名牌。
千萬學費交給韓國人
既然潛在對手是韓國貨,梁伯強把目標鎖定為韓國著名指甲鉗品牌“777”。“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成了“777”代理商,定購30萬元貨品,組織專人研究,再把買來的指甲鉗賣出去。一有技術難題馬上飛往韓國,以經銷商的身份前去考察,韓國人不僅詳細解釋,還組織技術參觀。梁伯強詳細了解“777”自動化生產技術和設備,更將產品材料和工藝流程暗暗銘記在心。
梁伯強一年飛了20多次韓國,買進1000多萬元“777”指甲鉗作為學費,基本上悟透了“777”技術,通過做經銷商,也逐步建立了營銷網絡,而國內五大指甲鉗廠的技術廠長更是為他推波助瀾。
1999年4月的北京國際禮品展銷會上,數十款“圣雅倫”指甲鉗剛一亮相,就引來各方關注。雖然訂單連連,內在質量到底如何,仍須主管部門和權威檢測機構的意見。
中國五金制品協會理事長張東立、秘書長石僧蘭熱情接待了梁伯強。在他們的安排下,產品送到了國家日用五金制品監督檢測中心,與韓國知名品牌做對比試驗。檢測結果顯示,六項指標中,“圣雅倫”四項占優,兩項敗在人家手下。
給韓國人交了上千萬學費的梁伯強心里起了火,立即飛回廣東。針對檢測報告和專家建議,組織力量,對熱處理工藝進行大密度技術攻關。不久,一批脫胎換骨的高品質指甲鉗脫穎而出,再次送檢,產品外觀造型超過韓國知名品牌,性能指標全部超過國家標準,達到或超過韓國知名品牌。據國家日用五金制品監督檢測中心介紹,這是他們有史以來開出的第一張指甲鉗質量檢測合格證書。
1999年6月,擁有38萬職工的特大型企業北京鐵路局,為了慶祝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安全生產1000天,準備定做47萬套修甲套裝作為紀念品發放。在世界指甲鉗生產史上,還從未有過如此巨大的禮品訂單。這引發了包括韓國知名品牌在內的國內外指甲鉗生產企業的激烈競爭。經過兩個半月的角逐,“圣雅倫”最終以絕對優勢戰勝對手。
同年12月24日,曾向梁伯強說“一幫到底”的中國五金制品協會在人民大會堂舉行新聞發布會,向各界推介“圣雅倫”指甲鉗。在國家最莊嚴的殿堂里,由國家主管部門舉辦一個專門推介會,這在世界指甲鉗生產史上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