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是我高中時的同學。他高中畢業后,沒幾年的光景,就辦起了自己的企業,還搞得人模狗樣的。可我只有吃墨水,雖說也混了個所謂的作家,但這年頭的作家值幾個錢,不說大家也明白。
一天,我正在構思一個中篇,電話響了,詩打來的,讓我陪個客人。我就笑了:“你這不是明擺著損我嗎?”詩一本正經地:“真的,我的一個客戶雖說從商多年,但一直喜歡舞文弄墨,你來了事情準成。”說完就掛了電話。也太霸道了嘛,唉!誰讓我們是要好的同學呢?
剛到“紫云軒”門口,一位漂亮的小姐迎上來:“請問,你是遠先生嗎?”我點點頭,問:“你是?”小姐嫣然一笑,說:“我是詩總的秘書,他這會兒正在包間等你。
詩見我走進來,忙作介紹。他指著客人說:“這是我生意上的好朋友,叫雨,很好聽的名字,儒商,有才。”然后把我介紹給他的朋友:“這位就是本市大名鼎鼎的作家,叫遠,有好幾部作品還被拍成了電視劇呢!”我們握握手,寒暄一陣,氣氛便很快融洽起來。然后,大家就一會兒談商,一會兒談文,好不熱鬧。
談話的時候我竟然發現,在門口迎接我的那個漂亮小姐不知什么時候已站在了詩的背后,手里提著一個筆記本電腦,恭恭敬敬地站著,一絲不茍地微笑著,一言不發地聽著我們笑談。
詩很隨意地彈一下煙灰,說:“通知中層干部今晚十一點開會。”我最初以為詩是在跟我們說話呢,一時沒明白是啥意思。這時,漂亮小姐已退到門口,打起了電話:“辦公室嗎?請通知所有中層,十一點開會,會議由詩總親自主持。”然后重新回到詩的背后站著,又開始露出一絲不茍地微笑。這時,我才意識到,詩的那句話是對他的秘書說的。唉,啥緊要的事情,非得深更半夜興師動眾地開會。我也驚嘆于漂亮小姐的專注,就那么很隨意的一句話,況且談話這么長的時間了,也只有這一句是說給她的,居然就被她接住了。
就這樣,在談話的過程中,詩會時不時冒出一句話,是吩咐他的秘書的。如:馬上給上海惠田發個郵件,告知貨款已收到;又如:再派一輛車過來,到時送一下我們的大作家。漂亮小姐都會不折不扣地領會,并馬上落實。真是訓練有素的秘書!最后說到了主題上,詩說:“兄弟我這些年靠朋友的幫襯,才一步步地走到今天,這次……”雨很豪爽地笑:“你都把大作家給找來作陪了,我還能不領這個情?”一樁生意就那么輕而易舉地談成了。
送走雨后,詩說:“走,我送你回家。”我說:“你不是派了一輛車過來嗎?”詩笑,說:“你真以為我派了輛車?我哪還有車呀!走,我送你。”我說,我要到單位去一下。詩問,這么晚了,去干啥?我實話實說,要給《世界文學》傳一篇稿子過去,我帶了U盤的。說話間我無意看到了坐在前排的漂亮小姐懷里的筆記本電腦,便問:“可不可以借你的筆記本電腦用一下?我就不用跑這一趟路了。”漂亮小姐咯咯一笑,說:“這是臺筆記本電腦不假,但沒有聯網。”我一驚,說:“你不是往上海發過郵件嗎?”漂亮小姐又笑了起來,卻沒說話!
他們究竟在演什么戲呢?我正想著這個問題,車子已停在了我單位的門口。我下了車,朝他們揮揮手,說“再見”,詩卻下了車,說:“等等,我也上去,一會兒好送你回家。”我見漂亮小姐也下了車,她沒有跟上來,而是朝詩攤開手。詩從包里取出一沓錢,遞給她,說:“兩清。”
我看在眼里,卻不便多問。等她走遠了,我才問:“她是——”詩接過我的話,說:“請來的,當我三個小時的秘書,兩千,他媽的,高消費!”我便笑了,說:“莫不是你的小蜜吧?!”詩不再說話。我說:“你也別上去了,馬上十一點了,他們還等著你開會呢!”詩一臉茫然,問:“啥會?”我說:“你不是讓中層干部十一點開會嗎?”詩一摸光禿禿的頭,說:“你看我還差點兒忘了,不過,那也是我故意那么一說,她也根本沒通知。今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這是我提前跟她說好了的。”
我一聽,覺得奇怪,便說:“這些都是為了啥?何必搞得那么累呢?”詩哈哈一笑,說:“兄弟,這叫玩派。這年頭當官的有官派,從商的有商派,從文的有文派。就說你吧,大作家,你一張口,就是漂亮的語言,那就是派。可我是商人,派從哪里來?總不能隨時抱一堆錢吧。再說了,這年頭,沒派,啥事都難辦成。”
想想,也許還真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