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老頭個兒不高,沒什么文化,是位老實巴交的農民,住在繞城而過的柳林河邊。前些年,靠種菜賣菜的耿老頭夫婦卻奇跡般的培養出兩個雙胞胎留學生,一下成了柳林河鎮家喻戶曉的名人。一雙兒子留學不久,耿老頭的老伴因病去世了。
失去了老伴的耿老頭突然變得怪異起來。老伴的“五七祭”一過,耿老頭象變了個人似的,用釘鈀做扁擔,挑著一擔籮筐,拿著火鉗,沿河而上撿起了河里的廢品。風雨無阻,每天兩遍,一撿就是幾年。奇怪的是耿老頭撿廢品從不到城里的居民區,籮筐里總是一邊裝著可回收的廢品,一邊卻裝著無用的垃圾。
剛開始撿廢品時,河畔的居民經常把頭探出窗外和耿老頭打個招呼:“耿老頭,老伴走了,不種菜改撿廢品啦?”“耿老頭,兩個兒子給你寄了不少美元吧?搞一張我們看下洋錢是啥樣的?”“耿老頭,別人撿廢品都到城里的居民區轉悠,你在河里能撿到啥呀?”每每聽到這些問候,風趣幽默的耿老頭總是笑著說:“不告訴你們,讓你們想破腦殼!”
年邁的耿老頭可以在家坐享清福了,怎么到河里撿廢品拾垃圾呢?就是賣菜也比撿廢品省事啊。有人甚至以為耿老頭是奇石愛好者,可能邊撿廢品邊尋找雨花石、怪石什么的。時間久了,就再也沒人過問是何原因。熟眼的人只要看到耿老頭從河灘走來,便把收集的廢舊瓶罐從窗口丟給耿老頭,說一聲:“耿老頭,特給你留著的,接著”。耿老樂呵呵地收下,說兩聲謝謝后,繼續在河灘轉悠,拿著釘鈀在河水里這撈撈,那撈撈……
一天,耿老頭正撈著河里漂浮的包裝泡沫,忽然一下子摔到了水里,雙手握著被破碎的玻璃瓶片劃傷的腳,不停的呻吟。外翻的傷口流血不止,汩汩的血水都染紅了褲腳。幸好被在陽臺看報的老楊看到,吆喝大家把耿老頭送到了醫院。
清洗縫合好傷口,躺在病床上打著點滴的耿老頭還不忘給護士交待說:“小姑娘,你跟送我來的那個人講一聲,要他幫我把釘鈀和籮筐收好。”小護民抿嘴一笑說:“好吧,看你這耿老頭,腳都傷成這樣,還擔心那不值錢的籮筐。”病房的病友和家屬知道這是耿老頭,紛紛送給老頭幾個蘋果、罐頭啥的。疼得似哭似笑的耿老頭說:“多謝大家,為補那個口(傷口),還要辛苦我這個口(嘴巴)喲!”
“耿老頭,你兒子有錢,你也不曉得找個老伴享下清福,還撿廢品,拾啥垃圾,你看這病了都沒有人服侍”。
“就是,是不是想當環保衛士啊,今年的世界環境日,我第一個給你報名投票。”
“是不是你兒子沒給你寄錢?”
院里的清潔工吳媽聽不慣,給耿老頭倒了杯開水說:“只你們這些娃兒,就曉得享清福,沒了老伴,撿撿廢品,清潔環境又可以打發時光,有什么不好?”
耿老頭接過吳媽遞來的開水喝過幾口說:“麻煩你了,大妹子,把你的正事耽誤了,劃了條口子,不要緊的,娃們也是說說玩的,沒事,沒事”。
吳媽說:“我的衛生已搞完了,這時也沒得啥事,你都熬到這把年紀,兒子們也有出息,還到臟兮兮的河里撿個啥呢?”
耿老頭聲調低沉的說:“也不圖個啥,說了不怕你們笑話,我從沒想過當什么環保衛士,我只是想在這河里找一條花鯛魚。”
“花鯛魚?菜市場不是大把嗎?”鐵拐李不解的問。
“有,我曉得有。”耿老頭嘴角翕動,眼眶有些濕潤,“你們不曉得,跟我辛苦了一輩子的老伴,沒享到一天福,臨死的時候就想喝一口花鯛魚湯——柳林河的花鯛魚湯!我到菜市場買來做給她吃,她聞了一下,說腥味大,嘗都沒嘗就放下了……”
吳媽嘆了口氣,連忙給耿老頭滲滿了開水。
耿老聲音哽咽的說:“靠賣菜……培養兩個大學生,只可惜我老伴命苦,正說苦日子繞到了頭,卻得了不治之癥;你看這柳林河,河水渾濁不清,垃圾成堆,哪象原來的柳林河,柳林滿灘,水清見底,鯛魚成群;那時口袋緊,想打牙祭的時候,我把小甩網往河灘一提,就能網上幾條花鯛來。去磷取腸,沒有味料,放點鹽姜小蔥,魚湯鮮而不腥,味道可口;我想趁我有生之年,盡我微薄之力,撿凈河里的垃圾,也許哪天能發現花鯛魚,哪怕是一條,也好盡我一點心意,就是死我也心滿意足了,只可惜到今天也……也沒……”耿老泣不成聲的講到這里,病房里已是鴉雀無聲,一旁的吳媽也跟著偷偷地抹淚。
沒幾天,耿老的腳傷因在污水里浸泡太久,感染破了傷風,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耿老頭帶著未盡的心愿靜靜的走了。吳媽替耿老頭合上了微睜的雙眼。告別的那天,老楊挑著籮筐和柳林河的人們一道含淚默默地送走了耿老頭。人們在敬仰耿老夫婦情深之時,也在想象耿老口中的柳林河花鯛魚湯是何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