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塹之上的女檢察官

攀枝花市鹽邊縣地處四川西南一隅。這里山勢陡峭險峻，水資源豐富，被金沙江和雅礱江兩條長江的支流緊緊環繞，在這里建設有全國著名的二灘水電站。因為二灘水電站的建設，處于電站庫區的鹽邊縣城被遷到了今天這個地方，叫做新縣城。新縣城離絕大多數老百姓居住地老縣城之間阻隔著高聳入云的山峰和洶涌澎湃的江河，距離200多公里，形成一道天塹將新城和老城隔開。

就在這天塹之上，行走著6位女檢察官，她們有的在身懷六甲的時候，手腳并用爬行在獨木橋上去辦案，有的騎著自行車走家串戶去辦案卻被狗追咬。她們做著最平凡的事，卻經歷著最不平凡的細節?！妒勘粨簟防锩嬗幸痪湓挘骸皞ゴ笤谟谄椒?，艱巨在于漫長”，她們十年如一日把自己的青春揮灑在這天塹之上，用生命去展現了平凡和偉大的生死不離。她們就是鹽邊縣檢察院公訴科里的6位女檢察官。

鹽邊縣檢察院很特別，不僅因為它所處的環境和工作對象（二十多個民族的居民），它最大的特別在于公訴科里6個人清一色全是女性，被叫做女子公訴科。

2008年3月22日，記者來到鹽邊縣檢察院的時候，正巧6位女檢察官都在，副科長段世瓊剛剛出庭回來，臉上還有汗水。她說，其實不論多么經驗豐富的檢察官，在每次出庭的時候，都會緊張，那是對這份工作，自己肩上的職責的一份敬畏之心，生怕一不小心就褻瀆了它們。

科長孫勤，39歲，是她們中年齡最長的一位，也是最先進入鹽邊檢察院的，截至今年已經20年。

孫勤回憶當年剛剛進入檢察院的情景。那時候的她青澀得像一顆酸杏，扎著羊角辮，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一點都不知道未來的工作會有多么艱難。孫勤說，二十年前，這個縣級檢察院只有一輛吉普車，下去辦案的時候，她都是騎一輛又大又笨重的28圈的加重自行車。辦案很多時候是在鄉下，走的都是曲曲彎彎的羊腸小道，異常艱辛和危險。

她騎著自行車，有一次到了當事人門前，她剛剛上前去敲門，就從門縫里撲出一只又大又兇狠的狗。從來沒見過這陣勢的孫勤嚇得慌忙扶起自行車就跑，跑了好遠，看狗沒有追來，她才停下來。想到自己一個辦案的檢察官，竟然被狗嚇得落荒而逃，孫勤覺得自己好窩囊，而大狗又真的好兇，她難過得直想掉眼淚。怎么辦，總不能回去報告說被狗嚇跑了，不能辦案了吧？等心里稍微平靜些的時候，孫勤才又鼓起勇氣，第二次去敲當事人的門，還好，這一次，狗被主人按住，孫勤順利闖關。

做檢察工作，面對的是各種案件，有的還充滿了血腥和殘酷，年輕稚氣的孫勤顯然沒有想到這么多。第一次面對一起強奸幼女案，而兇手竟然是女孩近親長輩的時候，孫勤簡直怒不可遏：“這個時候，我希望自己不是檢察官，只想狠狠地揍這個禽獸不如的人。”當時這個心情雖然說明了孫勤做檢察官的不成熟，但是，這種憤怒當中包含的天生的正義感，卻是做一名好檢察官的最重要基石。從業二十年，孫勤早已遠離了當年的青澀，她也記不清自己辦了多少案子，只是被歷練得越來越干練老辣，她不會再輕易動怒和喝斥犯罪嫌疑人，但是，卻更令犯罪嫌疑人感到威嚴膽寒。

也許因為是女性，也可能是因為做了母親，在辦案的時候，孫勤非常關注青少年特別是女孩的權益。2006年、2007年，針對鹽邊縣強奸幼女案件時有發生的情況，孫勤和同事們一起專門做了一個幼女安全教育的課題調研。在2008年3月，孫勤拿出結果在一個個中小學宣傳，給學校和家長提出建議，防患于未然。

在為幼女受到傷害感到痛心的同時，還有一個問題也讓孫勤感到十分揪心，那就是青少年犯罪。孫勤說：“我們的職責就是維護公平正義，在法律的框架內，讓作惡的受到懲罰，受害的得到保護。但是，面對青少年犯罪問題，卻很難這么直觀明了地去辦案，因為很多犯罪孩子他自己本身可能就是家庭不幸的受害者，然后，他們又犯罪去傷害了別人，最重要的是，他們年齡非常小，真正的人生都還沒有開始，讓他們既受到懲罰，又能最大限度地不影響他們未來的健康人生是一個非常棘手而艱巨的問題，一不小心，就可能助紂為虐或者扼殺了一個本質不壞的孩子的一生！

前不久孫勤她們就處理了一個青少年犯罪的案子：一個15歲男孩（中學生）因為一時貪玩，去搶劫了一個手機，并且在作案過程中將手機的主人致傷。當這個男孩被拘捕后知道自己將面臨的懲罰后，傻眼了。他面臨的將可能是長達數年的牢獄生活，他的學業和未來也會毀于自己的一次懵懂無知的行為。男孩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失聲痛哭，對自己的行為懺悔不已。同時，男孩和家里人積極賠償受害人損失，多次請求受害人原諒，最終得到對方的諒解。孫勤她們經過全面的調查取證，最后確定男孩確實是初犯，真誠懺悔、積極補償受害人，得到了受害人諒解，所以，基于各方面考慮，孫勤她們做出了不起訴決定?？粗⒆又匦路祷貙W校，開始學習生活，孫勤她們感到特別欣慰。這個男孩對她們說：“謝謝你們給了我重生的機會，我一定不負你們的期望，好好學習，考好大學，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而不是成為罪犯?！?/p>

因為設身處地為未成年人著想，維護他們的權益，孫勤她們科在2006年和2007年分別被攀枝花市和四川省評為“青少年維權崗”。

公訴科辦的案子大多在老縣城那邊的鄉村里。這些鄉村自然條件艱苦，經濟落后，當事人如果來縣檢察院所在的新縣城，當天就不可能回家，住宿吃飯對他們來說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紤]到這一點，孫勤她們只能讓當事人在家里等，她們上門辦案。這樣，孫勤她們不僅要開車三四個小時，最后還要步行兩三個小時的路程才能到當事人家里，因為后面的路根本無法行車，自行車都不行——跋山涉水，路太窄、太陡、太險。在2007年就有一名干部在這險峻的路上掉下懸崖犧牲了。但是，她們還是要下去，她們說不管多艱難，總比那些老百姓強，我們至少能開車走一段路，至少不用操心吃飯。下去辦案的時候，她們也有時候不能當天來回，這樣，她們就想辦法在老鄉的家里靠一晚，和老鄉說說話，拉拉家長，感覺也特別好。

2007年夏天，科里的書記員何春麗跟著檢察員去辦案，此時，她已經懷有七個月的身孕，挺著大肚子走在陡峭的山路上，看著都令人害怕。不過，何春麗倒不覺得有啥，在過一個獨木橋的時候，為了穩妥起見，她手腳并用一步步在橋上爬過，而下面就是水流湍急的河。何春麗說：“這也算是另類的胎教吧，希望孩子長大后是一個天才的攀崖家！”

這些女檢察官們的家庭有很多共同的特色，首先就是他們的另一半都很模范。科長孫勤的丈夫最典型，洗衣、做飯、帶孩子，幾乎所有瑣碎的家務都被丈夫包了。孫勤也覺得很對不起丈夫，心里充滿了愧疚。幸虧丈夫很理解她：“你身上責任大得很呢，你的工作關系到老百姓的公平正義是否能真正實現，做得不好，是要影響社會和諧的?！泵鎸φ煞虻睦斫?，孫勤又覺得特別欣慰，唯有更加努力工作，才不辜負丈夫的一片苦心。

她們的家庭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守在孩子搖籃邊的是孩子的爸爸或者保姆，而不是她們這些做媽媽的人。

段世瓊因為工作忙，照顧不過來自己的孩子，孩子就長期放在外婆家，由外婆和姨媽照看，以至于周圍的鄰居都以為姨媽才是孩子的媽媽。2008年3月22日當天，檢察員廖海英兩歲多的兒子正在發高燒，在醫院里輸液。孩子身體很虛弱，口腔里有皰疹，當時，正是兒童手足口病流行的時候，廖海英萬分焦急，但也只能在電話里囑咐家人給孩子看病，手上的工作一刻也沒有放下。而何春麗的問題是孩子跟保姆待的時間比跟她這個做媽媽的在一起的時間更多，孩子有更親保姆的傾向……

孩子和家庭本來是每個女人的生活重心，但是，對鹽邊縣檢察院的6位女檢察官來說，因為選擇了這樣一份事業，就決定了她們一定要比別人犧牲更多。一肩挑著正義，一肩挑著愛，她們無悔于自己的選擇，盡管辛苦，卻享受其中的每一過程。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