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山地大猩猩面對面

原著 保羅·拉弗萊 編譯 聆聲

山地大猩猩是非洲東部大猩猩的一個亞種，屬食草動物，偶爾也以螞蟻為食。與其他大猩猩不同，山地大猩猩生活在海拔2200 米至4200 米氣候寒冷的高海拔山區，因此身上披著長長的毛發，特別是在手臂上。由于砍伐森林和開墾農田等人類活動，山地大猩猩的棲息地正在日益受到侵占，生存區域變得越來越分散，在有些地區山地大猩猩已經完全消失，幸存的往往被局囿在一些狹小孤立的林區內。目前，世界上只剩700多頭山地大猩猩，其中烏干達有350 頭，盧旺達有270 頭，剛果（前扎伊爾）有150 頭。山地大猩猩已經瀕危絕境。

2007 年，動物保護者保羅·拉弗萊來到剛果境內的維龍加火山地區，對那里僅存的山地大猩猩的生存情況進行科學考察。下面是他的考察日記。

通往山地大猩猩的崎嶇小道上，我們已經跋涉了兩個小時，山高坡陡，有時甚至要從幾乎垂直的巖面翻爬過去。和我一起的還有另外兩名動物保護人士以及三名武裝護林員，后者的任務是保護住在這片山地中的四個山地大猩猩家族的安全。

走在前面的人發現了由一頭名叫“胡姆巴”的銀背大猩猩帶領的猩猩家族留下的蹤跡，他舉起一只手示意我們停下，同時發出幾聲模仿大猩猩語言的嘶啞咳嗽聲，意思是告訴它們，我們的到來并無惡意。

片刻之后，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大猩猩“胡姆巴”撥開爬藤植物，以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盯著我們。看上去，它的肌肉強健有力，碩大的腦袋顯得十分威嚴，露出令人望而生畏的犬牙。“不用害怕，”一位護林員小聲說道，“它經常見到人，已經習以為常了。”

除了人類，山地大猩猩沒有什么敵人。敢于以大猩猩為獵物的大概只有美洲豹。人們曾在維加龍火山地區發現被美洲豹獵食的大猩猩的殘骸。當猩猩群體感知到威脅時，領頭的雄性猩猩會發出一種強烈的氣味和某種聲音，并與其他雄性成員一起，將雌性猩猩和幼猩猩圍在中間。在敵人來犯時，保護整個群體是雄性猩猩的責任，它們會挺身而出，站在最前面，整個群體也會集體行動，迅速離開危險地區。

我們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觀察這個大猩猩家族，因為我們被要求盡可能縮短與大猩猩在一起的時間，以免將人類疾病傳染給它們。護林員告訴我們，這個家族的成員包括：銀背大猩猩“胡姆巴”、3 頭成年雌性猩猩和5 頭幼猩猩。現在，它們正在它們快樂而危險的天堂里進食、玩耍、打瞌睡。

山地大猩猩是多配偶的群體動物，通常的家庭模式是“一夫多妻”。雌性猩猩的體重只有雄性的一半，大約在6 至9 歲時就會離開“娘家”去尋找自己的“另一半”，第一次生育年齡在10 歲左右。雄性幼猩猩背部的毛色是黑的，大約在12 歲時毛色轉成銀色，故人們將它們稱為“銀背大猩猩”。一頭銀背大猩猩每天至少要吃掉34 千克植物，才能維持它碩大的身體的需要。通常情況下，一頭雄性銀背大猩猩與幾頭成年雌性猩猩以及它們的后代生活在一起。由于在一個群體中雌性多于雄性，所以許多雄性猩猩最后只能成為“孤家寡人”，在密林中獨自游蕩，這樣的“落單者”大約占到大猩猩數量的5% 到10%。有時，雄性猩猩會組成清一色雄性群體的家庭。

山地大猩猩生活在密林中，成員之間常常只聞其聲，不見其影，所以它們利用各種聲音進行聯系。作為群體領袖的銀背大猩猩用各種聲音指揮群體活動。剛出生的幼猩猩會發出嗚咽聲、嚎哭聲和尖叫聲，以此來吸引母親的關注，滿足它們的需要。幼猩猩長到可以離開母親獨自活動時，學會發出更多的聲音，這些聲音大致可分為“咕嚕聲”和“咆哮聲”，是大猩猩最重要的“語言”，能夠表明群體成員所在的位置，可以用來識別同伴、保持相互間的聯系，等等。

當我們沿著蜿蜒的山路下山時，樹叢中傳來人聲。透過枝葉的空隙，我們瞥見一些身穿迷彩服的人影，他們是來自鄰國的非法武裝人員。看來，山地大猩猩生存環境已不比以往了。

1861年時，英國探險家約翰·斯皮克曾警告人們說維龍加山里住有長得像人的怪物，但直到1902年，德國軍官奧斯卡·馮·貝林格才成為在魯亨格里附近山上目睹山地大猩猩的第一個歐洲人，他當時殺死了兩頭山地大猩猩。在此后的20 年里，西方探險家陸續殺死和捕獲了40 多頭山地大猩猩。

當女科學家戴安·弗西40 年前來到維龍加地區研究山地大猩猩時，這里正處于內戰的烽火中。在整整一年半的時間里，她都和大猩猩們呆在一起，直到1985 年被不知名的襲擊者殺害。弗西留下的回憶錄《薄霧中的大猩猩》以及根據此書改編的電影，使人們改變了以往認為大猩猩吃人的偏見，并由此催生了效益頗豐的參觀山地大猩猩旅游項目。如今，由于剛果境內的戰亂，這種活動僅限于盧旺達和烏干達的保護區內。

在盧旺達邊境一側，大猩猩的生活環境看來還比較安全，十年前曾十分猖獗的偷獵現象現在已大為減少，至少在國家公園里，偷獵現象已基本被遏止。

頃刻之間，我們聽到了一頭銀背大猩猩擊打胸部發出的“嘭嘭”聲，接著，叢林里此起彼伏地響起了讓我們心驚肉跳的聲音。一頭足有1.8 米高，體重約200 千克的大猩猩急速地穿過灌木叢來到我們的面前，在它的身后跟著一頭幼猩猩。護林員低聲對我們說，這頭小猩猩名叫“諾埃爾”，出生在3 年前的圣誕節前夕。護林員通常根據猩猩鼻子的長相來辨別它們。

又一頭雄性幼猩猩從樹叢中嘩啦啦地跑出來，動作完美得就像體操運動員。拖沓地跟在后面的是大腹便便的成年雌性猩猩，它們神情倨傲，幾乎連瞅都不瞅我們一眼。

我們慢慢地接近那頭銀背大猩猩，它已經坐了下來，正靠在一叢小樹上咀嚼著一把樹葉。隨行人員告訴我們，這頭銀背大猩猩是在2001 年成為這個猩猩家族的首領的。銀背大猩猩既是家族的家長，也是慈愛的父親，如果母親死去或者將幼猩猩丟棄不顧，銀背大猩猩就會毅然負起撫育幼兒的責任。一個猩猩家族的安危時刻都在銀背大猩猩的關注之下，每天早上5 點它就會醒來，拍打著自己的胸脯將家族成員一個個叫起來，然后領著它們走到進“早餐”的地方。大猩猩一般每日兩餐，以莊稼、樹葉、野芹、水果及薊類植物為食，在一天中的很多時間里，它們都在玩耍。在上午和下午，它們會小睡一會。到下午6 點左右，銀背大猩猩就會為家族選擇一個地方過夜。

那頭銀背大猩猩吃飽后，心滿意足地側身躺了下來，它要睡午覺了。我悄悄地靠近它，發現它的手臂比舉重運動員的手臂還要粗好幾倍，手臂上的肌肉強壯結實，它的手指有意大利臘腸那么粗，碩大的腦袋毛茸茸的，真是令人大為驚嘆。當頭領銀背大猩猩打瞌睡時，“諾埃爾”和另外兩頭雄性小猩猩在一旁嬉戲打鬧，這是大猩猩們最喜歡的娛樂活動。它們摔跤角斗，拍打推搡，口中還吼吼有聲。“諾埃爾”顯得特別好斗，它張開嘴露出森森白牙，不時地用拳頭砸地，并向它的兄弟們發起進攻。它撲向它們，拉扯它們的皮毛，咬它們的手臂和腿，擊打它們的頭部。沒過多久，那兩兄弟就厭倦了這種游戲，它們趁“諾埃爾”襲來時抓住它的手臂，將它甩向灌木叢。玩了一會兒，“諾埃爾”注意到了我們這些白皮膚的陌生人，它偷偷地窺視著我們，深棕色的眼睛閃閃發亮。

幾天后，我們又遇見了“胡姆巴”及它的家族，它們正在一片竹林里活動。“胡姆巴”透過灌木叢看了看我們，然后繼續進食。兩頭幼猩猩從下層叢林中鉆出來瞪著我們看了一會兒，然后其中一頭幼猩猩跳到它的哥哥身上，用腦袋在它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撞著，嘴里發出愉悅的吼叫聲，直到對方不勝其煩跑開為止。“胡姆巴”不時停下進食，用一只手撐住下巴，另一只手撐在地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大猩猩家族開始向別處移動，一頭12 歲的黑背猩猩跳到我們和它的家族成員之間，直到家族的所有成員都消失在高高的山坡上，它才奮起追上。顯然，這頭猩猩擔負著警衛整個家族安全離開的任務，如果覺得我們會對它們構成威脅，它就會發出警報。

在與大猩猩接觸的過程中，我仔細地傾聽著它們發出的20 多種聲音。大猩猩們特有的語言包括咆哮、咕噥以及低吼等。在它們的語言中，單一的一聲咕噥聲表示一切平安，但如果一頭大猩猩發出研究人員稱之為像豬那樣的哼哼聲，同時露出牙齒，那就表示它很惱怒。

一個小時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我們依依不舍地往山下走去。離開時，我最后看了一眼籠罩在薄霧中的維龍加火山。在陡峭山坡的那一側，山地大猩猩“胡姆巴”以及它的家族成員或嬉戲、或照顧幼猩猩、或飽餐后正要美美地睡上一覺。但是，我擔心這個大猩猩家族的寧靜生活還能維持多久。2007 年7 月底，曾發生令人震驚的山地大猩猩被屠殺事件，剛果境內有4 頭山地大猩猩被人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