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因為卑彌呼女王的王權尚處于早期的原始階段,故其官制很不完備,只能說是出現了早期國家官制的萌芽。倭五王時期的官制還是屬于一種日本早期國家特色的以地方首長和大王之間的人身依附關系為基礎的帶有濃厚的貴族血緣特色的統治形式,具有非制度化的特點,而且其官職大多受中國官職的影響,氏族血統作為授予職位的唯一依據。不過與彌生時代的邪馬臺國的官制相比,則已經標志著日本早期國家官制的形成。圣德太子所實施的冠位制進一步發展了日本早期國家官制,作為早期國家官制發展的一個頂峰,具有開創性的歷史意義,由此形成了日本古代國家官僚制度的核心一位階制的雛形。
關鍵詞:日本早期國家 官制 邪馬臺國 倭五王 冠位制
日本早期國家的形成和演變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公元前3世紀的彌生時代已經出現了早期國家的萌芽,從公元4世紀末到5世紀初基本上統一了日本列島大部地區的大和國,則標志著日本早期國家的形成,以公元7世紀中葉的大化改新為轉折點,日本逐步引進大陸的律令制度,開始向古代國家過渡,而與此同時也宣告了日本早期國家的終結。
作為日本早期國家政治統治體制的重要組成部分的官制,也是隨著日本早期國家的形成和演變而誕生和不斷發展的,本文擬通過彌生時代早期國家官制的萌芽、倭五王時代的官制、推古朝時期的冠位制等3個方面對于日本早期國家官制進行分析和探討。
一、彌生時代早期國家官制的萌芽
公元前3世紀,日本受到大陸文化的影響,社會性質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從以狩獵、捕撈和采集為主的原始繩文時代邁進了以鐵制工具和水稻種植為主的彌生時代。彌生時代上迄公元前3世紀,下至公元3世紀。彌生一詞得名于公元1884年在東京彌生町向岡貝塚發掘的比繩紋陶器先進的球形陶壺,此陶壺后來被定名為彌生式陶器。由于當時農耕技術迅速發展、水利灌溉工程興建及大范圍生產組織的需要,在日本列島出現了許多地區性的農業共同體,《漢書·地理志》中記載的“樂浪海中有倭人,分為百余國,以歲時來獻見云”即如實反映了此一時期日本列島的發展狀況,其中百余國的概念是根據當時中國人的視角來定義的,實際稱為百余個地區性農業共同體更為妥當一些。
當時日本的各個農業聚落群,由于大規模農業生產以及共同體利益與部落首領擴大自己家族利益的需求,不斷通過戰爭和通婚等各種方式相互兼并,出現了大小不等的地區性農業部落聯盟。“自武帝滅朝鮮,使驛通于漢者三十許國……桓、靈間,倭國大亂,更相攻伐,歷年無主”這如實反映了當時日本各地區性農業部落聯盟之間所爆發的兼并戰爭的狀況。其中接受大陸文化最前沿的西日本地區,特別是北九州地區的諸部落聯盟之間的兼并戰爭尤為激烈。長期的兼并戰爭導致了局部統一,最終形成了更大的地區性部落聯盟,即在《三國志·魏書·東夷傳》倭人條中所記載的邪馬臺國。史載:“其國本亦以男子為王,住七八十年,倭國亂,相攻伐歷年,乃共立一女子為王,名曰卑彌呼,事鬼道,年已長大,無夫婿,有男弟佐治國。”“卑彌呼被共立為王這一事實反映了倭人社會在陷入深刻的內部危機時,對一種超越各地區部族社會之上的、能夠在新的基礎之上建立穩定的社會秩序的權威及地區性統一王權的希求”。雖然當時日本社會已經進入父系氏族社會,但從共立女子為王,可以看出其殘留的濃厚母系氏族社會色彩和原始部落聯盟選舉制特征。而卑彌呼之所以被共立為王,最重要的是她能事鬼道,鬼道“是在彌生時代倭人社會固有的巫術信仰的基礎上吸收了中國道教的信仰內容而形成的一種復合的宗教”。卑彌呼在作為巫女的同時掌握著最高的世俗權力。卑彌呼女王出于王權統治的需要,必然要加強統治體制,官制的產生成為不可避免的事情。
在當時的邪馬臺國聯盟,存在3種類型的“官吏”。其一是邪馬臺國以外的28個小國內部的“官吏”。除伊都國有4個等級,即在王之下有3級“官吏”,分別是爾支,泄漠觚、柄渠觚,其他小國,計有對馬國、末盧國、奴國、不彌國、投馬國、一支國等,只有兩個等級。以對馬國為例,“其大官日卑狗,副日卑奴母離”。由卑彌呼女王直接統轄的有兩種“官吏”。一是邪馬臺國國內的“官吏”,分為4個等級,即伊支馬、彌馬升、彌馬獲支、奴佳鞮。這4種“官吏”的具體職能在《三國志·魏書·東夷傳》倭人條中沒有明確記載,據筆者推測,這些所謂的“官吏”和邪馬臺國以外的28個小國內部的“官吏”一樣,應是原始氏族社會中推選出來管理本部落或者聯盟內部事務的社會管理人員,帶有濃厚的原始性色彩,還不具備嚴格意義上的官吏的涵義。二是邪馬臺國為了加強對于各小國的控制而派遣的“大倭”、“大率”、“大夫”3種“官職”。關于“大倭”的職權,史載“國國有市,交易有無,使大倭監之”,其職責是負責監督和管理各個小國之間的貿易活動。“大率”的基本職責是“檢察諸國”,住所“常治伊都國”,其性質類似中國漢魏時期的刺史一職。“自女王國以北,特置一大率,檢察諸國,諸國畏憚之。常治伊都國,于國中合如刺史。王遣有詣京都、帶方郡、諸韓國,及郡使倭國,皆臨津搜露,傳送文書賜遣之物詣女王,不得差錯。”。以下從監督地區和監督內容兩方面來具體分析“大率”的具體職責。從監督地區來看,女王國以北包括對馬國、末盧國、奴國、不彌國、投馬國、一支國和伊都國等7個位于西日本地區的小國。這些小國在邪馬臺國聯盟建立之前,曾與中國大陸有過外交關系。如,其中的奴國王曾于公元57年向后漢光武帝朝貢,并被光武帝授予漢委奴國王的金印。而且,“由于這些小國的國王們分別牢固地掌握著對國內的統治權,并且潛在著與帶方郡及朝鮮半島上的諸小國交往的可能性”,諸小國的王對作為宗主國的邪馬臺還保持著相對的獨立性,還未轉化為卑彌呼女王的下屬的地方行政單位。當時朝鮮半島南部諸韓國中的弁辰二國“出鐵,韓、濺、倭皆從取之。諸市具皆用鐵,如中國用錢,又以供給二郡”。另,“建安中,公孫康分屯有縣以南荒地為帶方郡,遣公孫模、張敞等收集遺民,興兵伐韓濊,舊民稍出,是后倭韓遂分屬帶方”。由上引史料可做如下推論:其一,可推定弁辰二國之鐵由帶方郡控制,并向帶方郡提供鐵資源;其二,鐵在當時韓、濺、倭各國之間的交易中充當了實物貨幣的作用;其三,倭國如其他諸韓國和濺一樣,其鐵資源主要來自于弁辰二國,要取得鐵資源,必須要附屬于掌握鐵資源的帶方郡,而女王國以北各小國位于弁辰二國的鐵資源流入日本的必經之路,因此卑彌呼女王勢必要對諸小國加以控制。從“大率”所監督的內容來看,主要包括檢查女王國以北各小國和掌管倭國與中國大陸的文書來往這兩項外交事務。“這樣看來,卑彌呼女王在這一地區特置大率的目的,是要壟斷該地區同大陸各國,特別是中國的政治、經濟交往,從而保證來自大陸的各種政治經濟利益歸女王政權所有”。“大夫”是女王派往中國的使節,從其擔負的職責來看,應是負責外交事務的官吏。
綜上所述,卑彌呼女王與各小國之間還不是直接的中央政府與地方機構的隸屬關系,各小國只是在外交上通過邪馬臺國統一與大陸展開交流,而在自己國內各自擁有對于所屬部落成員的支配權,具有一定的相對獨立性。從種種現象可以推測出,邪馬臺國還不具備國家的性質,只是原始部落聯盟的共同體,但已處于日本早期國家形成的關鍵性的過渡階段。從邪馬臺國國內的“官吏”和諸小國內部“官吏”的名稱來看,實際上多是人名的譯音,屬于原始氏族社會中推選出來管理本部落或者聯盟內部事務的社會管理人員,帶有諸多原始色彩,很難歸入官吏的范疇。而女王為了加強對于各小國的控制而派遣的“大倭”、“大率”、“大夫”3種“官職”,則帶有原始官吏的色彩,由于其統治權力來源于女王,故只對女王負責。因為卑彌呼女王的王權尚處于早期的原始階段,故其官制很不完備,只能說是出現了早期國家官制的萌芽。
二、倭五王時代的官制
位于畿內地區的大和國憑借優越的地理條件,通過武力征服以及宗教權威,很快超過了處于北九州地區的邪馬臺國,經過長期的遠征,一般認為公元4世紀末到5世紀初基本上統一了從九州到關東的日本列島大部地區,日本早期國家由此形成。
進入公元5世紀后,出現了中國史書所記載的倭五王,即倭五王時代。倭五王是指贊、珍、濟、興、武,日本學者多將此5王分別比作仁德、反正、允恭、安康、雄略5位天皇。
在內政方面,倭五王通過氏姓制度來鞏固大和國的統治秩序。氏姓制度是隨著日本早期國家的形成而逐步形成的,《三國志·魏書·東夷傳》倭人條中所記載的邪馬臺國中的“大人”、“下戶”、奴婢三者之間的尊卑關系,邪馬臺國與其他諸小國之間的統屬關系,已經蘊含了氏姓制度的萌芽。在倭王完成國家統一的過程中,各地被征服的地方豪族以氏族集團的形式來奉仕倭王。氏族簡稱為氏,它是由有力族長的直系、旁系血緣家族和非血緣家族所組成的一種政治集團,如由居住地而得名的蘇我氏、葛城氏,來源于職業名的中臣氏、忌部氏,源于祖先名的久米氏。氏的普通成員稱為氏人。氏的首領稱為氏上,負責對內主持氏神的祭祀、裁決氏內的爭論,對外代表本氏與他氏和朝廷交涉。氏上代表其所在的氏族集團在國家統治機構中負責具體政務,并且以世襲的形式從事某一職業,以此表示臣服于倭王,如大伴氏、物部氏、久米氏等主持軍事,中臣氏、忌部氏主持祭祀,蘇我氏主持財政。倭王對這些氏的首領即上文所提到的氏上賜姓。姓原來是氏人對氏上的尊稱,后來大和國在發展中為加強對于氏族集團的控治和區分貴賤,借鑒新羅按照血統確定身份、官階的骨品制,制定了獨有的等級姓制。賜姓的依據是出身世系和地位、職務的高低。受封的氏上史稱氏姓貴族,有代表性的姓有臣、連、君、直、首等。臣姓一般賜予中央貴族中的有權勢者,如蘇我臣、葛城臣,以及歷史悠久的地方大豪族,如吉備臣;連姓賜予中央貴族中負責特殊事務者,如大伴連、物部連、中臣連;君姓賜予地方大豪族,如筑紫君;直姓一般為普通地方豪族和歸化人,如倭漢直、河內直;首姓則賜予地方小豪族和部民首領。其中,臣、連姓貴族的地位最為顯貴,之后又從中演變出最有權勢者稱為大臣、大連,具有大臣、大連姓者,地位僅次于天皇,掌握朝廷大權。
氏所體現的是身世、職業,而姓則標志著身份尊卑和等級高下,二者合一就構成了倭國所獨具特色的政治制度一氏姓制度。這種氏姓制度形成于公元5世紀前期的倭五王時代,它作為大和國政治統治的基礎,在不破壞原有氏族組織結構的前提下,使承認大和國統治地位的氏族集團通過被納入氏姓制度框架之內而獲得榮譽和利益。氏姓制度內部等級森嚴,以氏定姓,貴者愈貴,賤者愈賤,各守其份,不可逾越。如果效忠天皇也可以升為高姓,升其職,觸怒天皇則可能被奪姓、貶職。
由于當時日本文獻中有關倭五王時代的國家機構與官吏設置的資料并不多,故只能依靠現有的考古資料進行推測。上述氏上以世襲的形式從事某一職業,比如大伴氏、物部氏、久米氏主持軍事,中臣氏、忌部氏主持祭祀,蘇我氏主持財政等,其職務本身已具有濃厚的早期國家官制色彩,這也許就是日本學者所提出的“人制”。“人制”的概念最初由日本學者直木孝次郎提出,并由吉村武彥加以深化、發展。其名稱源于1978年發掘出土的琦玉縣稻荷山古墳的鐵劍銘文中出現的“杖刀人首”和熊本縣江田船山古墳出土的大刀銘文上記載的“典曹人”。琦玉縣稻荷山古墳的鐵劍銘文記錄了倭王武“杖刀人首”的家世和功績。所謂“杖刀人”是指大王的近衛軍、扈從部隊,屬于一種武官;“首”即頭領的意思。從鐵劍銘文中的“世為杖刀人首”一語看,這種職務出自特定的地方豪族,極有可能是是久米氏,該氏“作為其集團首領和大王的近衛軍首領,于公元471年辛亥之時作為‘佐治天下’之臣”。來定期奉事大王,而且自己提供裝備。熊本縣江田船山古墳出土的大刀銘文主要記載了以下4方面的內容:一是大刀制作于倭王武統治時期的某年八月;二是管理此刀制作事務的“典曹人”、制作工匠及銘文書寫者的姓名:三是制作此刀的工具和原料;四是載明擁有此刀者可以長壽。其中最引人關注的是“典曹人”一職。“典曹人”中的“典曹”一詞源于中國,“典”是主管、掌管之意,“曹”是專門從事某種特定事務的官衙,曹官在中國是屬于具有某些技術特長的事務性官職。從大刀銘文中“典曹人”負責管理大刀制作事務來推測,應是屬于專門掌管冶煉方面的一種曹官。這種“典曹人”也應是屬于某一氏族集團,但因史料缺乏,無法推斷其氏族集團名稱。“杖刀人首”和“典曹人”的職務名稱的共同特點是在職稱名后面加上人字,即“某某職稱+人”,這種職務名稱也出現于《日本書紀·雄略紀》,如其中出現的養鳥人、典馬人等。這些在大王身邊擔任某種職務的人和大王之間結成一種上下附屬關系。琦玉縣屬于東國,而熊本縣屬于西國,不難看出各地的地方首長輪番輔佐倭王的傳統。“這種以xx人的形式表記仕奉職務的制度是全國性的,可稱之為人制。五世紀的政治統治是通過由通過人制與倭國王結成仕奉關系的中央和地方的豪族(地方首長)進行的。”“人制”是用漢語表記的,也許是受到中國的影響,在同時期的新羅也存在這種“某某職稱+人”的職務名稱,這種“人制”在以后的日本古代官僚制體系中也有殘留,如舍人。總之,“某某職稱+人”和倭王之間形成的是一種以人身依附關系為基礎的統治秩序,“人制”的職務特征是世襲性的,某一職務出自某一特定的氏族集團,但由于這種“人制”作為一種沒有古代法律制度約束的官制,是通過與倭王的個人依附關系而形成的,也由于當時還沒有形成嚴格的國家官吏選拔制度,故缺乏一種制度化的法律體系作為其保障。
在當時的東亞地區,中國正處于南北分裂狀態,基于正統理論,倭五王先后多次遣使朝貢于南朝,尋求冊封,自稱爵號,并要求南朝除正。“使持節、都督諸國軍事、大將軍、倭國王”等爵號本身顯然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而南朝授予倭五王爵位,一方面是把倭五王納入自身的冊封體系,另一方面也企望通過冊封體現自己的正統化以及通過倭五王來牽制北朝。倭五王遣使尋求冊封,一方面為了加強對于朝鮮半島的控制,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體現自己的國內統治的合法化。“中國周邊諸國與中國皇帝結成冊封關系,對于其本國來說不僅僅具有對外意義,而且也與其本國統治密切相關,即不僅自身,連自己的臣僚也要求假授除正其將軍、太守的名號,通過接受具有中國式的官職和爵位,由此形成了以自身為核心的統治秩序”。
“府官制”源于“太祖元嘉二年,贊又遣司馬曹達奉表獻方物”。中的司馬與“竊自假開府儀同三司”的開府儀同三司兩職。司馬一職,在周朝時即已存在,“周時司馬為夏官,掌邦政……武帝元狩四年,初置大司馬”。漢時有大司馬和司馬的區別,大司馬為朝廷重臣,而司馬則是朝廷諸臣府中的具體事務官,“自太尉至大將軍、驃騎、車騎、衛將軍,皆有長史一人,將軍又各置司馬一人”。自東晉南渡之后,凡諸公均可自己設立官府,“諸公置長史、倉曹掾、戶曹屬、東西閣祭酒各一人,主簿、舍人二人,御屬二人,令史無定員。領兵者置司馬一人、從事中郎二人,參軍無定員”。“自車騎以下為刺史又都督及儀同三司者,置官如領兵;但云都督不僅同三司者,不置從事中郎,置功曹一人,主吏,在主簿上”。由于倭五王從中國南朝受封的官職是屬于車騎將軍以下的將軍號和都督號,故可以設置的府官計有“長史一人、倉曹掾一人、戶曹屬一人、東閣祭酒一人、西閣祭酒一人、司馬一人、功曹一人、主簿一人、舍人二人、鄉屬二人,令史、參軍無定員”。
“從《宋書·百官志》的‘長史、從事中郎主吏、司馬主將’記載來看,大和國的使者曹達應是負責軍事的官員”。m倭五王時期,與朝鮮半島的高句麗長期處于對立狀態,兩者之間爆發過多次戰爭。宋順帝升明二年,倭王武遣使上表文中,明確記載了兩國之間的長期積怨:“句驪無道,圖欲見吞,掠抄邊隸,虔劉不已,每致稽滯,以失良風。雖日進路,或通或不。臣亡考濟實忿寇仇,壅塞天路,控弦百萬,義聲感激,方欲大舉,奄喪父兄,使垂成之功,不獲一簣。居在諒(門間),不動兵甲,是以偃息未捷。至今欲練甲治兵,申父兄之志,義士虎賁,文武效功,白刃交前,亦所不顧。若以帝德覆載,摧此強敵,克靖方難,無替前功。”從中不難看出,倭王武遣使尋求冊封的外交性目的,即通過取得南朝的冊封,以求在外交上與高句麗相抗衡。受封的爵號本身帶有明顯軍事色彩,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倭王尋求冊封的軍事性目的。另外,“倭王所要求的‘都督管區’包括高句麗王統治區域以南可以征發人員和物資的所有地區,是希望取得集中統一指揮朝鮮半島南部全部軍隊的最高軍事統帥的地位,以與高句麗王相對抗”。因此,從當時朝鮮半島的軍事形勢來看,“大和國根據中國南朝的冊封制,相應地建立都督、將軍府是非常有可能的”。“司馬是贊通過從宋除授其安東將軍而設置的將軍府中的府官。”公元438年,倭王珍通過假授制又要求除正倭隋等13人平西、征虜、冠軍、輔國將軍號,“倭隋是王族,是被派遣于北九州的將軍,倭王珍授予自己下屬的假授和除正的稱號絕不是名義上的,徒具形式,而是作為倭王珍王權的地方附屬政策的一環而推行的”。公元451年,倭王濟又要求除所上23人軍、郡。“這種將軍和太守,是為了實現倭王權對于地方的統治政策而設置的官吏……倭國引進太守稱號,是基于高句麗的先例,仿習中國的地方制度,在濟王權對于日本列島進行征服的背景之下,與派遣于地方的將軍一同,將中國式的官職名稱假授臣服的地方豪族。”到了公元478年,武自假開府儀同三司,其余咸各假授,說明“武已經使自己成為了權力的中心,集聚了中央畿內地區的豪族群體,形成了自身所獨特的身份統治秩序……以王權組成成員所構成的僚屬制一府官制的統治秩序為核心,倭國社會逐漸向作為新型國家的組成部分的官位(官職)的前提的多元性位階體系邁進”。以上倭王所假授、除正授予將軍和太守號的諸人即是由倭王賜姓的大小氏姓貴族,而授予將軍和太守的依據則來源于其氏族血統和氏姓高低。
由于目前日本國內相關原始史料缺乏,這種“府官制”在倭國內是否真正實施,還有待于考察,但從當時倭國所處的歷史階段和國際環境以及倭王要求南朝除正的“使持節、都督諸國軍事、大將軍、倭國王”等爵號來看,當時倭王權的合法性需要中國南朝政府任命,其本身的權威需要中國承認,是確鑿無疑的,也許“府官制”是倭王在對南朝遣使朝貢、尋求冊封時借用的一種中國式的官制名稱。
總而言之,倭五王時期的官制從總體上說還是屬于一種日本早期國家特色的以地方首長和大王之間的人身依附關系為基礎的帶有濃厚的貴族血緣特色的統治形式,具有非制度化的特點,而且其官職大多受中國官職的影響,氏姓制度,尤其是其中的氏族血統,是授予職位的唯一依據。不過與彌生時代的邪馬臺國的官制相比,這種狀態已經標志著日本早期國家官制的形成。
三、推古朝時期的冠位制
“氏姓制度所遺存的氏族血緣關系,具有頑強的保守性、排他性和離心性,并且隨著政治、經濟的發展而日趨強化。”。在經濟上,氏姓貴族仗勢兼并土地,各置己民,恣情驅使,以至爆發武裝叛亂。其中最典型的是發生在公元527年筑紫國國造磐井的叛亂。在政治上,大臣、大連占據樞要,壟斷朝政,甚至隨意廢立、殺害天皇,其中以蘇我氏和物部氏兩大氏族之間的斗爭最為激烈。結果在崇峻天皇元年(587年),兩大氏族之間爆發了武力沖突,物部守屋為蘇我馬子所誅殺,蘇我馬子獨攬大權,并于推古天皇元年(592年),弒殺崇峻大王,不久,推薦自己的外甥女、敏達大王的王后炊屋姬為王,是為推古天皇。
推古天皇二年(593年),推古天皇立廄戶豐聰耳皇子(即世稱的圣德太子)為皇太子,“錄攝政,以萬機悉委焉”。由此開始推行一系列改革措施,以抑制氏姓貴族的權力和加強皇權。圣德太子生于廄戶,“生而能言,有圣智。及壯一聞十人訴,以勿失能辨,兼知未然。且習內教于高麗僧惠慈,學外典于博士覺哿,并悉達矣。父天皇愛之,令居宮南上殿。故稱其名謂上宮豐聰耳太子”。從中可以看出圣德太子兼通佛學與儒學,這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他進行改革的思想淵源。圣德太子所推行的在官制方面的改革主要是實施了冠位制。推古天皇十一年(602年)“十二月戊辰朔壬申,始行冠位。大德、小德、大仁、小仁、大禮、小禮、大信、小信、大義、小義、大智、小智,并十二階,并以當色施縫之。頂撮摁如囊,而著緣焉。唯元日著髻華”。。冠位體現了不同官員之間的等級,是用衣服的顏色加以區分。推古天皇十二年(603年)“春正月戊戌朔,始賜冠位于諸臣,各有差”。這標志著冠位制度正式開始實行。在此之后,圣德太子又對冠位制進行了不斷的完善。如推古天皇十九年(610年)夏五月五日,“諸臣服色皆隨冠色各著髻華。則大德、小德并用金,大仁、小仁用豹尾,大禮以下用鳥尾”。這就更進一步明確了各級官員之間的等級差。大德、小德與大仁、小仁之間的差別非常明顯,一為金色圖案,另一則為豹尾圖案。而大仁、小仁與大禮以下之間也存在著區別,一為獸圖案,一為鳥圖案。從冠位的名稱可以看出受到儒家影響很深,帶有濃厚的教化色彩。從表面上看,冠位制的實施不過是用不同顏色的服飾表示不同的官階,是一種感官性的標志,但從深層次上則可以看出它是對于氏姓貴族世襲權力的否定,其目的是由不能世襲的冠位來體現身份高低。冠位由于員無定數,且無職權,從嚴格意義上說它不是一種官職,而只是授予貴族的榮爵。但是由于授予冠位的大權掌握在天皇手中,從一定意義上說有助于貴族的官僚化和以天皇為首的官僚制度的形成。正因如此,冠位制“在授予官人個人官位形成序列化方面,作為位階制的起點來說是具有劃時代的意義的”。不過,這種制度也存在很大的局限性。如,“沒有三位以上的冠位,大臣的紫冠位于冠位體系之外。在授予階層上雖然涉及到國連伴造國造,但賜予對象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從地域上說,只是限于畿內及周邊地區,并沒有在全國得到普遍實施”。
綜上所述,圣德太子所實施的冠位制進一步發展了日本早期國家官制,作為早期國家官制發展的一個頂峰,具有開創性的歷史意義,由此形成了日本古代國家官僚制度的核心——位階制的雛形。
(責任編輯:周頌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