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衛風·氓》與《孔雀東南飛》之比較

【摘要】《詩經·衛風·氓》和《孔雀東南飛》同為我國古代敘事詩，二者有何異同？本文從情節結構、人物、主題、表現手法四方面作了比較，中國敘事詩的發展可見一斑。

【關鍵詞】情節結構 人物 主題 表現手法

《詩經·衛風·氓》和《孔雀東南飛》為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全日制高中語文教科書第三冊所選篇目。在此我從情節結構、人物、主題、表現手法四方面對兩文作一比較。

一、情節結構

古代作品中的情節結構，是刻畫人物性格、表現主題思想的重要藝術手段。情節是否生動豐富、結構是否新穎巧妙，直接關系到整個作品的成敗。情節是人物性格的發展史，結構是對人物、環境和情節的組織和安排。這兩首詩在情節結構上各具特色。

《氓》和《孔雀東南飛》都是古代敘事詩，有完整的故事情節，與戀愛婚姻有關，且情節有相似之處，《氓》女主人公被丈夫拋棄，《孔雀東南飛》劉蘭芝遭婆婆遣歸，都寫了中國古代婦女的愛情不幸。

情節上《孔雀東南飛》敘事性更強，較《氓》更為詳細、生動、曲折。《氓》順著戀愛——婚變——決絕的線索敘事，敘述了女主人公被遺棄的遭遇，情節簡單，沒有大的波折。《孔雀東南飛》按照劉蘭芝和焦仲卿的別離——抗婚——殉情的悲劇發展線索為敘述，有開端、發展、高潮、結局，情節生動，跌宕起伏，引人入勝。這兩首詩都設置了矛盾沖突。《氓》設置的是女主人公和丈夫的矛盾沖突，寫了婚前和婚后。婚前，“氓之蚩蚩”；婚后，“言既遂矣，至于暴矣”，“二三其德”，寫出了丈夫的花心，批判了丈夫的喜新厭舊、始亂終棄，表現的仍是夫妻之情、男女之愛的悲劇。《孔雀東南飛》設置了女主人公和婆婆這對矛盾沖突，情節更具戲劇性、復雜性，主要寫婚后。“三日斷五匹，大人故嫌遲。非為織作遲，君家婦難為”，“大人”即焦母，是個專斷蠻橫又頗有心計的封建老太太，在詩中是封建禮教和封建家長制的化身。《孔雀東南飛》中，劉蘭芝的丈夫是忠于愛情的，“今若遣此婦，終老不復取”，“不久當還歸，誓天不相負”，因此，批判的矛頭直指封建家長制，揭露了封建家長制摧殘青年的丑惡本質，有力說明封建禮教不但造成青年人的悲劇，也造成了自身的悲劇，內容更為集中，矛盾沖突更尖銳、典型，主題更深刻。

結構上，《氓》只是采用回憶的手法敘事、抒情，而《孔雀東南飛》以孔雀失偶起興，以鴛鴦雙飛作結，令人由美禽戀偶聯想到夫妻分離，含蓄有味，給全詩籠罩悲劇氣氛，極富表現力，構思巧妙。

二、人物

塑造人物也是表現主題的一個重要手段。這兩首詩所刻畫的人物形象都很生動逼真，但《孔雀東南飛》比《氓》塑造的人物更多（除女主人公外，還有焦仲卿、焦母、劉兄等），也更為飽滿、立體，性格更為豐富、復雜。如《孔雀東南飛》兩首詩都寫到了娘家兄弟的形象，在《氓》中只作抽象的概念化的敘述：“兄弟不知，咥其笑矣”，而《孔雀東南飛》中則有突出的特寫鏡頭：“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榮汝身。不嫁義郎體，其往欲何云？”活畫出一副市儈嘴臉。可見，《孔雀東南飛》在人物形象的表現上更有力度。

當然，最有力度的人物塑造應該是主人公了。這兩首詩的女主人公，她們的重要的性格特征都重合在一起：溫柔、體貼、勤勞、善良、堅強、忠于愛情、追求幸福生活等。《氓》女主人公大膽揭露批判負心男子，在挫折面前不彎腰，被生活拋棄，但不拋棄生活，表現出了“反是不思，亦已焉哉”的決絕態度，但《孔雀東南飛》的劉蘭芝有更強的反抗精神。《氓》中，“自我徂爾，三歲食貧”，“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表現了女主人公的辛勞，而《孔雀東南飛》除了“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表現了女主人公的辛勞，還有“妾不堪驅使，徒留無所施”，辛勞得不到認可的反叛。“舉身赴清池”，為了反抗罪惡的封建禮教，劉蘭芝最終不惜以身殉情。總之，二人都再現了我國勞動婦女的傳統美德，是我國古典文學史上光輝的女性形象。

人物形象主要靠人物的肖像、語言、行動、心理等手段來塑造，二者都運用了一些描寫手段。《氓》主要用獨白，而《孔雀東南飛》主要用對話，運用個性化的語言，還有肖像、動作、神態等。內心活動這種深層次的刻畫人物的手段，古代作品中還不多見，因而《孔雀東南飛》寫人物的內心活動很少，很簡短。寫心理只是把人物心理狀態中最有動作性的一點寫出去，目的是推動人物后來的行動，如“蘭芝慚阿母”、“愁思出門啼”，阿兄“悵然心中煩”等。

三、主題

《孔雀東西飛》和《氓》主題上都再現了古代婦女追求自主婚姻和幸福生活的強烈愿望。但《孔雀東南飛》比《氓》更深刻。《孔雀東南飛》多的是憤怒，控訴了封建禮教破壞青年男女幸福生活的罪惡，歌頌了劉蘭芝、焦仲卿的忠貞愛情和反抗精神，有深刻的社會意義，是悲劇。《氓》多的是怨恨，寫了女主人公被拋棄時的心理，有對自己行為沉痛的反省，有對負心郎的指斥，也有清醒的決絕，但缺乏廣闊的社會維度。

四、表現手法

這兩首詩表現手法上都運用了賦、比、興。

賦就是直言其事，朱熹《詩集傳》中解釋為“賦者，敷陳其事而直言之也。”如《氓》第一段通過陳述鋪敘，交代了氓的熱切求愛和女主人公的含羞答允。第二段也用“不見復關，泣涕漣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的鋪敘，表現出姑娘盼望情人不至的痛苦與既見情人的歡欣的心情的變化過程。用賦的手法交代故事情節，展示男女主人公的性格特征。如《孔雀東南飛》的開頭“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十七為君婦，心中常苦悲”，這縱的鋪陳，突出了劉蘭芝從小聰明能干、多才多藝、有教養的特點，和后面被逐作鮮明對比。蘭芝離開焦家時的打扮“著我繡夾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足、頭、腰、耳、指、口、步的夸張描寫，可謂盡善盡美，這橫的鋪陳是一個動人形象的展現的極致。后文這美的形象被扼殺，就更能引起人的憐惜，更能激起對封建家長制的譴責、憎惡之情。

比就是打比方，朱熹解釋為“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即譬喻，對人或物加以形象的比喻，使其特征更加鮮明突出。如《氓》中“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比喻女主人公新婚時的光艷美麗，“桑之落矣，其黃而隕”，比喻女主人公婚后辛苦勞動不被關愛容顏衰老。《孔雀東南飛》中，“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精彩的比喻，表現蘭芝對愛情的忠貞不渝。

興即聯想，朱熹解釋為“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也”，是借助其他與詩歌所詠事物有相類似的事物作為詩歌的發端，以引起所要歌詠的內容。如《氓》中“桑之未落”、“桑之落矣”，葉由嫩綠變為枯黃，這與士“信誓旦旦”變為“士貳其行”相對照，用自然現象來對照女主人公戀愛生活的變化，因而也有人認為這是興。《孔雀東南飛》“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以孔雀失偶起興，統攝全篇，引起下文，給全文籠罩上悲劇氣氛。

二者也有不同。《氓》用第一人稱“我”的口吻敘述，而《孔雀東南飛》用第三人稱。兩種敘述方式各有所長。第一人稱便于女主人公抒發感情，易感染讀者。第三人稱便于客觀敘述，人物更迭。《孔雀東南飛》是五言詩，多用排比鋪陳，少有議論，像“生人作死別，恨恨那可論？念與世間辭，千萬不復全”的議論很少。《氓》是四言詩，主要采用對比手法，有較多的議論、抒情。《孔雀東南飛》屬樂府詩，是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結合(如夫妻化鳥雙飛)，《氓》出自《詩經》，屬現實主義。

通過比較，中國敘事詩的發展可見一斑。從《詩經》中的《氓》發展到保存下來的我國古代最早的長篇敘事詩《孔雀東南飛》，敘事詩更加成熟。《孔雀東南飛》結構更加完整、情節更加曲折、生動，人物形象更加飽滿、性格更加鮮明，表現手法更加多樣、敘事技巧更加高超。藝術風格上，《孔雀東南飛》起著承前起后的作用，既繼承了《詩經》的現實主義傳統，又繼承、發展了《楚辭》的浪漫主義精神。《孔雀東南飛》作為我國古代最優秀的民間敘事詩，“是藝苑的奇花，也是歷史的鏡子”，為詩歌的發展史譜寫下輝煌的篇章。

★個人簡歷：胡玉芳，山西省大同市第四中學高級教師，教研室主任，山西省模范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