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跡曙光

郭忻杪

火箭逆轉快艇，是NBA季后賽歷史上第9次出現大比分1比3落后球隊成功翻盤的情況。68年時間、將近1000組對決，這樣的事情就只發生過9次，其難度由此便可見一斑。從1968年東部決賽凱爾特人第一次逃出生天，到47年后火箭隊史第二次完成這一壯舉——季后賽的舞臺如同戰場，面對1比3落后，就意味著面臨背水一戰。“Win Or Go Home”，這句經典的口號激勵著那些已經陷入絕地的家伙做最后的拼死一搏。然后，奇跡的曙光往往就在夾縫中得以閃現……

前篇

七場四勝制的NBA系列賽，大比分1比3落后究竟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接近死亡。”半個多世紀前，當時還在圣路易斯的老鷹隊主帥阿利克斯·漢納姆曾經這樣說過。

說這話時，大概漢納姆教練怎么也料想不到，十年后他帶領的76人隊居然會成為NBA歷史上第一支在大比分3比1領先情況下被翻盤的球隊。

是的，那是1967-68賽季，76人在正值巔峰的威爾特·張伯倫帶領下，常規賽一路高歌猛進豪取62勝。放眼聯盟，再沒有哪支球隊可以與之相媲美。季后賽里，費城人先是4比2淘汰尼克斯，然后他們在分區決賽遇到了老對手凱爾特人。彼時，綠衫軍王朝已經瀕臨謝幕，前四場也并沒有出現太出乎人們意料，76人很快建立起了3比1的領先優勢。張伯倫眼看就要在衛冕之路上再進一步了，可誰想，九冠王凱爾特人卻突然爆發出了驚人的能量，他們歷史性地連扳三城，不僅逆轉取勝晉級，總決賽還4比2挑落湖人，隊史第十次捧起了總冠軍獎杯。

綠衫軍開了先河，很快就有球隊緊跟它的腳步。兩年后，1970年西部半決賽，湖人遭遇太陽。擁有主場優勢和得分王杰里·韋斯特的紫金軍團在首場大比分取勝后，接下來三場他們居然一場未贏！這不禁讓人大跌眼鏡。誠然，在那支太陽隊陣中擁有康尼·霍金斯、蓋爾·古德里奇、迪克·范阿斯戴爾、保羅·西拉斯，他們天賦滿滿。可湖人這邊除韋斯特外也有像張伯倫、埃爾金·貝勒這樣如雷貫耳的名字，再怎么說也不該把自己逼至這樣的困境。好在困境終究不是絕境，接下來“三巨頭”齊齊發威，給建隊只有兩年的太陽好好上了一課。

九年后，也就是奇才上一次闖進分區決賽、還叫子彈的賽季，他們東區決賽的對手是馬刺。喬治·格文當時正度過著職業生涯最美妙的時光，他也期待能將球隊首次帶進總決賽。系列賽前四場，“冰人”場均31.8分很快幫助馬刺取得了3比1的領先優勢，可“永遠不要低估一顆冠軍的心”在那個年代就已然是真理。作為衛冕冠軍，子彈并不輕言放棄，埃爾文·海耶斯、鮑勃·丹德里奇、威斯·昂塞爾德，他們一起力保球隊連續兩年挺進總決賽。

命運就好似真的輪回了一般，1981年，歷史再次將凱爾特人和76人兩隊推上了東區決賽的舞臺。那時綠衫軍已經進入伯德時代，76人也已由“J博士”領銜。13年前那輪蕩氣回腸的七場大戰硝煙還未散盡，他們又增加了新的恩怨……

常規賽兩隊都是62勝20負，但由于相互之間勝負關系（凱爾特人3勝2負）及同處大西洋賽區，76人就只能屈居東部第三（中央區冠軍雄鹿第二），系列賽沒有主場優勢。憋了一肚子火的費城人把怒氣全都撒在了季后賽里，3比1，他們看起來就要揚眉吐氣了。然而，已經13冠在手的綠衫軍又哪是那么容易被擊倒的，NBA歷史上第一支兩度完成1比3大逆轉的壯舉就由他們書寫，而76人則再一次悲情地當了配角。

待到下一次這件事發生，時間隔得久了一點，1995年西部半決賽，火箭掀翻太陽。眾所周知，這個賽季火箭最終在奧拉朱旺和德雷克斯勒的帶領下衛冕成功，他們也成為了NBA歷史上奪冠排名最低（第6）及惟一一支始終都沒有主場優勢的冠軍球隊，而逆轉太陽，就是這一路峰回路轉、建立起巨大自信心的重要轉折點。

上世紀90年代后期，熱火和尼克斯可謂是結下了頗多的梁子，這番恩怨以1995年帕特·萊利改換門庭從紐約奔赴邁阿密為開端，至兩隊連續四年鏖戰季后賽的死斗為高潮。其中1997年分區半決賽是他們這四次碰撞中的第一次，熱火逆轉了尼克斯。不過接下來三次，全都是大蘋果軍團笑到最后。值得一提的是，連續四年碰撞，雙方還每次都打滿全部場次。

時間來到新千年，這個故事由悲情的特雷西·麥克格雷迪和他的魔術隊延續。2003年東部首輪，麥迪本有機會早早就實現他的夙愿，但在大比分3比1領先后他一句“我已經開始考慮下一輪比賽”徹底激怒了底特律人。比盧普斯和漢密爾頓帶領活塞絕地反擊，“黑八奇跡”就這樣被扼殺在了搖籃里，麥迪也一直等到2013年才終于跟隨馬刺邁過了季后賽首輪關。

1970年的一箭之仇，菲尼克斯人在36年后終于得報。2005-06賽季，開啟“殺神模式”的科比憑一己之力將湖人以7號種子的身份帶進季后賽，首輪面對常規賽MVP得主納什領銜的太陽。相信“飛俠”在系列賽第四場最后關頭的壓哨絕殺大家一定還記憶猶新，湖人一只腳幾乎已經邁進半決賽了。可一整個賽季都缺兵少將的太陽，他們已經習慣了在逆境中求生，科比就像1994年的雷吉·米勒一樣，雖然留下了傳世的演出，球隊卻還是輸掉了系列賽。

第九次，就是今年火箭逆轉快艇了。據統計，在NBA的季后賽歷史上總共出現過228次大比分1比3的情況，落后一方逆轉卻只有9次，概率不足4%。而火箭共有13次季后賽1比3落后的情形（1975年他們被凱爾特人淘汰、1977年被76人淘汰、1986年又被凱爾特人淘汰、1988年和1989年分別是被小牛和超音速淘汰、1990年輸湖人、1995年勝太陽、1999和2004年再兩度被湖人淘汰、2008年輸爵士、2013年輸雷霆，2014年再輸開拓者），兩度完成逆轉，他們也得以比肩凱爾特人，成為NBA里僅有的兩支不止一次完成這一壯舉的球隊。

在這九輪系列賽里，我們注意到：完成逆轉的通常都是常規賽排名較高的球隊（7比2），足見實力最終還是左右勝利天平倒向的最重要砝碼。可是，除此之外，一些要素、共同點，甚至是盤外招，它們同樣起著不容忽視的作用。從第五場開始直至第七場結束，場場都有故事。

第五場翻盤基石

印象中，1比3落后的球隊在第五戰都會用一場大勝扳回一城？多數情況下是這樣的，但也有例外。

比如1979年的子彈和1981年的凱爾特人，他們分別就只贏了4分和2分，其余有6場分差都在13分以上（1968年凱爾特人贏了18分、1970年湖人贏了17分、1997年熱火贏了14分、2003年活塞贏了31分、2006年太陽贏了17分、2015年火箭贏了21分）。作為翻盤計劃的起始步驟，第五場更多的意義可能還在于——讓落后一方重拾信心。再加之領先一方往往是客場作戰（1968年76人和1995年太陽除外），多數無心戀戰，這就更讓劇情的安排顯得順理成章了。

不過，勝券在握的球隊輕易交出第五場，想要回主場收系列賽，進而多賣一場球票，這種做法看起來順理成章其實確是存在一定隱患的。以今年快艇為例，他們在系列賽前兩個主場都大比分輕松擊敗了火箭，主場優勢非常明顯，這麻痹了他們的神經。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第五戰洛杉磯人沒有使出全力、沒有全力爭勝，103比124，他們就是帶著失利且愉悅的心情離開航天城的。然后呢？結果我們都知道了。所以說，3比1領先被逆轉的球隊，其實或多或少都是吃了輕松放棄第五場的虧，在這一點上，當年的馬刺和80年代的76人是值得學習的。

那么，落后一方在客場贏下第五戰呢？這就更加難能可貴了。1968年凱爾特人同76人的第五場，34歲的薩姆·瓊斯狂攬37分；1995年奧拉朱旺則在美西球館抓下31分、16個籃板。這也讓這兩組逆轉的成色顯得更加十足。

第六場生死絞殺

領先者多數都是將賭注壓在了第六場，落后方則仍然不容有失。于是，真正的生死絞殺展開了。

1968年，哈爾·格里爾在花園球館狂攬40分，卻不及凱爾特人那邊哈夫利切克、巴里·霍威爾、薩姆·瓊斯齊齊發威（70分），76人106比114落敗；1970年杰里·韋斯特35分、1995年奧拉朱旺30分、8籃板、10助攻、2003年比盧普斯40分（麥迪37分）、2006年納什32分、13助攻（科比50分）、2015年克里斯·保羅31分、7籃板、11助攻……

在這樣一場誰都輸不起的比賽里，雙方球員都使出了渾身解數，震撼數據也是層出不窮，2006年太陽和湖人甚至還打了加時。談及當年那場失利，科比至今仍耿耿于懷：“太糟糕了，簡直是噩夢一般，我們本應4比2贏下的。”

是的，領先一方想的都跟科比一樣，4比2，但卻低估了對手的決心和勇氣。比盧普斯說過：“即便1比3落后，我們也從未想過放棄、想過自己會輸。接下來的比賽打出血性，一場一場去拼，它其實并不是座難以翻越的大山。”而事實也的確如此，繼第五戰取得31分大捷后，第六場活塞又贏了15分，依然是9組對決里分差最大的。

這其中，熱火同尼克斯1997年是比較特殊的一個存在，因為你會發現：在這樣關鍵的場次里，尼克斯的當家球星尤因和神投手阿蘭·休斯頓居然都沒上！緣何如此？只因為第五場在邁阿密，距離比賽結束還剩2分鐘，自己隊友罰球爭搶籃板時，熱火隊大前鋒P.J.布朗一記背摔將尼克斯后衛查理·沃德直接丟到了底線記者席內。見兄弟遭受如此欺辱，尼克斯其余四名場上球員尤因、斯塔克斯、拉里·約翰遜和休斯頓直接上前將布朗按在地上就是一頓暴揍，熱隊那邊也不甘示弱，雙方大打出手，賽后聯盟對肇事人進行處罰——第六場尤因、休斯頓禁賽，第七場斯塔克斯、拉里·約翰遜禁賽，而P.J.布朗則兩場都禁賽。

顯然，這樣的決定對尼克斯是極為不利的，場場都缺少兩大主力他們元氣大傷，而熱火那邊核心陣容毫發無損。多年來，這條“妙計”一直為人們所津津樂道，關于P.J.布朗的這一舉動，我們不知道是否是萊利有意安排（如果是的話，那他無愧于“神算子”的美名）。但時至今日，我們又確實還能在季后賽中偶爾看到處于被動地位球隊的主教練想琢磨借鑒這條經驗（比如今年東區決賽，老鷹隊主教練布登霍爾澤或許就嘗試過用肯特·貝茲莫爾去激怒詹姆斯），只是現在球員們的心智更加成熟、球隊內部管理更加完善，再加上聯盟對打架斗毆事件的處罰力度越來越大，所以輕易不會有人失去理智罷了。

第七場天命所歸

邁過了第六場的鬼門關，雙方就又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了。這時，勝利的天平有的便已經開始傾斜，其余的則陷入到了糾纏至最后一秒的鏖戰當中。

崩盤的球隊，以1970年太陽和2006年湖人為代表，他們分別在第七戰輸了35分和31分，幾乎沒做任何抵抗，就將對手拱手送進了下一輪。還記得當年，科比在球隊被逆轉出局后曾經說過：“這簡直是災難性的。”看過比賽的球迷應該都知道，那一場除科比外，湖人隊其他球員全是無精打采的，他們在對手兩連勝后如虹的氣場下失去了斗志，科比也在他最好的年華就這樣失去了獨自帶隊贏下一個系列賽的最好機會。

此外，像尼克斯、魔術和快艇三隊雖然不是潰敗（分別輸了11分、15分、13分），但由于在交手前氣勢上已經落了下風，所以雖然盡全力最初抵抗，也不足以逆天改命。尤因一定會對他當年的做法后悔不已，因為第七戰復出后他狂攬37分、17個籃板勇冠全場，怎奈身邊隊友除休斯頓外竟無一人再得分上雙。反觀熱火那邊，蒂姆·哈達威、阿隆佐·莫寧、沃什·倫納德、賈馬爾·馬什本、伊薩克·奧斯汀5人得分上雙，大蘋果軍團就這樣飲恨。

至于其他四組，則都在4分以內分出勝負，1981年凱爾特人和1995年火箭均只是贏了1分，勝負就在毫厘之間，戰況之慘烈由此可見。33歲的比爾·拉塞爾最后60秒內“4個1”（1次得分、1個籃板、1次助攻和1次封蓋），“冰人”（42分）大戰丹德里奇（37分），拉里·伯德的絕殺，馬里奧·埃利的奪命三分……這四場比賽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經典瞬間，也就難怪凱文·麥克海爾在成為NBA歷史上首個以兩種身份（球員和教練）都完成過1比3逆轉的人后會說：“熟悉的感覺，那件事（1981年逆轉）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一樣，今天又發生了，簡直讓人瘋狂。”

“逆轉的秘訣嘛，嗯……就是要擁有鋼鐵一般的意志，這很重要。”今年火箭同快艇的第七場比賽，馬里奧·埃利就坐在豐田中心觀戰，當被問及絕境中求生的關鍵所在時，他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的確如此，在系列賽中面對1比3的困境，沒有堅強的意志是很難再繼續堅挺戰斗下去的。過往的大逆轉，它們都是發生在總決賽之前，總決賽卻沒有過這樣的先例，這也就意味著一旦在這個舞臺上1比3落后，就是被宣判了極刑。可歷史是被改寫的，紀錄也是被用來打破的，越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它離發生也就越近，不是么？再大膽一些，2004年，MLB季后賽中波士頓紅襪曾在0比3落后的情況下逆轉紐約洋基（即著名的“洋基大崩潰”），一年前開拓者隊也曾接近做到這點（當時他們在0比3落后小牛的不利局面下連扳三場，可惜最后功虧一簣）。未來，NBA就不會真的發生這件事么？蕩氣回腸的碰撞，再加上跌宕起伏的情節，你永遠都是既猜不到開頭，也猜不到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