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 圭
蘇珊妮以為,艾爾罕希望自己變成女孩子的愿望,多半可能是因為好奇和無知而已——那是艾爾罕10歲生日的第二天早上,時鐘已經指向7點20分,離學校上課只有40分鐘了,可他還在呼呼大睡。母親蘇珊妮輕輕走進兒子的房間,昨晚姐妹們惡作劇為他抹的口紅,還鮮艷地蓋在他薄薄的嘴唇上。
然后,蘇珊妮驚異地發現,她那件丟失許久的藕荷色絲綢吊帶衫,竟然套在10歲的艾爾罕身上!而大女兒克萊克最珍愛的那條綠色短裙,也被他盛裝在身。如果這僅僅是孩子惡作劇式的玩笑,蘇珊妮當然會一笑而過。但是,她想起昨天晚上當她問兒子有什么生日愿望時,他沉默許久,悄悄地俯在她耳邊說:“媽媽,我想做一個女孩!”蘇珊妮當時笑著說:“這愿望聽起來不錯,但是親愛的,恐怕上帝也不愿意?!?/p>
蘇珊妮走出房間,給艾爾罕的班主任打電話給他請了一天假。然后,她憂心忡忡地坐在客廳,等待艾爾罕醒來。很快,他尖叫著跑出房間?!皨寢?,我要遲到了!”當然,母親發現兒子已換上了他自己有小熊圖案的睡衣。
等艾爾罕洗漱完畢,蘇珊妮跟他說:“親愛的,我已經跟你的班主任請假了?!彼D了頓,有些艱難地接著說:“孩子,我想,我應該跟你談談?!卑瑺柡眲偛琶髁恋难凵耋E然暗淡下去,他頹然地垂下頭,然后坐在了母親對面的沙發上。片刻的沉默后,艾爾罕抬起頭,他的眼眶滿是淚水。“媽媽,我真的,想做一個女孩?!碧K珊妮定定地看著兒子,不知為何,她竟然也淚流滿面。對一個已經擁有四個女兒,而只有一個兒子的母親來說,你應該能想象到她此刻的心情。
她不是一個開放的母親。何況,蘇珊妮以為,艾爾罕希望自己變成女孩子的愿望,多半可能是因為好奇和無知而已。他還只是個10歲的孩子,一切都還來得及。
一整天,蘇珊妮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勸說兒子放棄要做女孩的念頭。艾爾罕總是哀怨地沉默著,他并沒有像其他調皮固執的男孩一樣哭鬧,或者跳起來跟母親示威。總的來說,到最后,艾爾罕答應了母親。他甚至主動交出了原本不屬于他的所有東西:媽媽的吊帶衫、口紅,姐妹們的裙子和假發。
艾爾罕在父母的安排下,去和鄰居家的男孩踢足球,他在節日里穿筆挺的小西裝,學會了給自己打領結。這個10歲男孩的生活,和其他許多同齡男孩沒有任何區別。
直到2008年2月12日凌晨,蘇珊妮在他的房間,發現了另一個艾爾罕。他穿著一件白色紗裙,將一根紫色的絲綢圍巾系在窗口,結束了自己年僅10歲的生命。這起10歲兒童上吊自殺案震驚了整個美國,艾爾罕的父母一時間甚至成為警方高度關注的犯罪嫌疑人。然而種種跡象表明,艾爾罕是自殺。
他在留給母親的遺書里說:“我要飛到上帝那里,讓他把我變成一個女孩!”蘇珊妮悲痛欲絕,她后悔自己沒有在兒子10歲生日那天,成全他只說給自己聽的那個美好愿望。那個比死亡要美好純真許多倍的愿望。
在艾爾罕小小的墓碑上,蘇珊妮親自寫下了碑文:“這里安放的是一個10歲的不曾離去的女孩。她用飛翔的姿勢抵達了天堂,也以飛翔的姿勢永遠活在媽媽的心里。獻給我的女兒艾爾罕?!?/p>
(李樹人摘自《女報·時尚》2008年第4期 圖/魏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