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伸腳”的后續報道

尷尬名記

多年前，在我寫《僧人·士子與首長》那篇短文時，援用過晚明文學家張岱《夜航船》序中那個著名的“小僧伸腳”的故事。說的是僧人與士子同宿夜航船，見士子在眾人面前高談闊論，就有些自卑，只好“本足而寢”。過了一陣子，僧人聽出士子的言談中有破綻，便起身大著膽子提了兩個常識性的問題。沒想到那個自以為是的士子竟將澹臺滅明說成是兩個人，將堯舜說成是一個人。僧乃笑曰：“這等說來，且待小僧伸伸腳。”

這許多年來，對于《夜航船》里講的這個故事，我一直是當作文人虛構的警示小品來看待的，沒有想到當時還真有這樣的人。

與張岱同時代的文人中，有一位叫談遷的史學家，他在其所著的《北游錄》中說．這個人姓丁名賓。這位丁先生后來不似中了進士，還當上了大官，官至尚書。在他進士及第后，他的老師對他說，以后要多看些古文。丁賓就很謙虛地請教老師：“該讀些什么樣的古文呢?”老師就說：“無非是韓(愈)柳(宗元)歐(陽修)蘇(洵、軾、轍)。”這個時候，丁某人的老毛病又犯了(或許是讓當初的小和尚問怕了)，趕緊問他的老師：“這韓柳歐蘇，是幾個人?”

真不知道這位丁先生當年是如何考中進士的。后來有人跟他談起廿二吏(明清時．國人眼里只有廿二史)，他又露了一回怯．說：“一個人怎么能寫出這么多東西東呢?”

在科舉時代，做學問或當干部，常識問題是很重要的，驛丞不知“洗馬”是何官職．進士不懂“韓柳歐蘇”是幾個人，的確是要讓世人笑掉大牙的。

讓人笑掉大牙的事．后繼有人代代相傳。君不見．央視新版“幸運52”中，小學生水平的幾道常識題，不也是常常讓那些碩士博士們大丟臉面嗎?

說實話，在讀《夜航船》之前，我也不知道還有“澹臺”這個復姓；在寫《驛丞不識“洗馬”》之前，同樣不知道古時候還有這么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官職，要是讓我擔任那個驛丞，怕是同樣會弄出“公職洗馬，日洗幾何”的笑話來的。

見多識廣博聞強記固然好，但知識不等于學問，也不等于素質。如今國家提倡和強調素質教育，這很好，我舉雙手贊成。但舉目望去，眼見的卻是“抄手”越來越多，寫手越來越少；“考生”越來越多，學生越來越少：“知道分子”越來越多，知識分子越來越少……

難怪小僧要伸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