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咬狗的新聞

阿　正

經過一番刻苦攻關，我終于如愿以償地成為一家小報的新聞記者。

上班第一天，辦公室主任把我叫過去以過來人的口吻對我說：“小鄭啊，這個采寫新聞呢，其實是有訣竅的，總之一句話，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啊！你要領會我的意思。好好干！”

上午出去跑，采寫回來一條新聞，一對戀人在公園人工湖邊游玩，女青年不慎失足落水，男青年雖不通水性，但還是勇敢地躍入湖中，將女友救上岸。

主任看了看我采寫的新聞稿，很失望地搖了搖頭。我內心很忐忑，試探著問道：“主任，如果我的新聞稿有什么問題，您盡管批評好了。”主任略一沉吟說道：“看來，狗咬人與人咬狗的問題你還沒有搞明白，勇救女朋友，這是明顯的狗咬人。下午你別出去跑了，按照人咬狗的標準，把這條新聞好好改一下。”

新聞也可以改？不管那么多了，領導讓改我就改，領導滿意才是第一位的嘛！

我坐在電腦前面，仔細回味主任的意思。男人是比較強勢的一方，如果男人救女人是狗咬人的話，那么女人救男人就應該是人咬狗了，于是我將施救者與獲救者顛倒了一下，變成了男青年失足落水，女青年奮勇相救。

我將修改后的新聞稿拿給主任看，主任看后，微笑著點了點頭說：“好，有進步，已經初步上道了，不過效果還是差了些。你看能不能把公園人工湖改一下，區區一個人工湖顯得事件不夠典型啊。”我說：“那就改成水庫吧。”

主任很是欣慰地笑了笑說：“學會變通了，孺子可教也。不過，水庫還是不夠典型。”我說：“那就改成大海吧。”主任頓時對我刮目相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年輕人有前途，竟然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不過，這篇新聞稿還是不能用，你回去，按照人咬狗的標準再改一下。”

我再次坐在電腦前面，冥思苦想造新聞。我想，女青年奮不顧身跳海救男友，年輕人救年輕人，的確不夠吸引人，不如把女青年改成老奶奶好了。對了，老奶奶要非常老才行，最好是頭發如雪，牙齒掉光，還裹著小腳的那種，這樣才能顯示出救人者的奮不顧身嘛！

按照我的想象，我對新聞稿作了進一步的修改，主任看后先是大大贊賞了一番：“小鄭啊，好，改得好，已經初步達到我們報社對記者的要求了，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看來你真是個可塑之才啊！”接著主任又指出了不足之處：“雖然進步很大，但你還是沒有完全領悟人咬狗的真諦，男青年失足落水，太平淡了，要改成絕望跳海才好，至于為什么絕望，那就要繼續發揮你的想象力了！”

我又一次坐在電腦前面，展開了天馬行空的想象。我想，男青年為什么絕望呢？為了感情問題？不行，這太老套了。為了工作問題？不行，也太老套了。對了，最近股市風云變幻，不如就讓他為了股市大跌而跳海自殺吧！

主任看過我再次修改后的新聞稿之后，拍案叫絕道：“你，就得這么改，如此一改，不但增強了新聞性，而且還與當今時事聯系了起來，絕對可算人咬狗的好新聞啊！”

第二天，我所任職的小報上刊登了這樣一條消息：

男青年想不開跳海自殺，老奶奶雖年邁奮勇相救

本報訊（記者阿正）：昨日，上午九時左右，一虎背熊腰、體重超過一百公斤的男子在海邊徘徊良久之后，縱身跳入大海。一位在附近賣報的小腳老奶奶奮不顧身地跳入大海，將男子拖到岸邊。老奶奶已經七十多歲了，頭發如雪，牙齒都掉光了，更讓人稱奇的是，據老奶奶自稱，她從來不會游泳。

根據記者初步了解，男子之所以絕望跳海，是因為近來股市大跌，辛苦積攢的數十萬元在一夜之間打了水漂。

【原載２００８年第２期《小小說選刊》】

題圖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