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長有危險，簽名需謹慎

想在元旦來個拘留所七日游么？到綏德縣找崔博縣長簽個名吧！

有此感慨，是因為最近發(fā)生在陜西省綏德縣的“簽字拘禁案”。根據(jù)2007年國家財政部、教育部明文規(guī)定，職中學生的助學金“應于學生入學一個月內(nèi)”發(fā)放到受助學生手中，然而，當綏德縣職中校長高勇為了讓這筆資金年前發(fā)到學生手中找縣長崔博簽字時，卻因為“冒犯”縣長而被嚴懲。當日，綏德縣教育局責令高勇停職，向縣長賠禮道歉，公開做檢查。緊隨其后，公安部門也以妨害公務為由對高勇處以七天行政拘留。（2007年12月29日《華商報》）

所謂“冒犯”，不過是高勇在教育局長和主管副縣長簽完字后，追著崔博縣長簽字，并在情急之中拽住了崔博縣長的車門，懇請當即簽字以解貧困學生的燃眉之急。

俗話說，“蜀道難，難于上青天”?？磥硎竦涝匐y也難不過找“青天大老爺”簽字。然而，隨之而來的懲戒卻可以長驅(qū)直下，享受著自由落體的速度。事發(fā)當天，被停職的高勇在教育局長、教育局工會主席、政府辦主任和職中兩名副校長的陪同下向崔縣長賠禮道歉；從縣政府出來后，又被當?shù)爻顷P(guān)派出所“請”去，因妨害公務被處以行政拘留七天的處罰。

這一切，前后不過半天時間。如此神速，難免會給人一種異樣的感覺——在這件事上，當?shù)亟逃?、公安局以及派出所的各色人等，即使不是崔縣長的私家保鏢，至少也算得上是縣長大人的快速反應部隊！

找縣長簽字如何變成了妨害公務？縣長開會是公務，簽該簽的字也是公務，為什么縣長大人厚此罪彼？從法律上講，無論是從治安管理處罰法還是刑法，高校長之所作所為，顯然與“妨害公務”之法定情形相去甚遠。目擊者亦證明，高校長當時既沒有使用暴力，也沒有用威脅的手法要求縣長必須簽字。他不過是以一位校長的赤子之心，執(zhí)著地要求縣長履行其本該履行的職責，即使不合縣長心意，或與縣長的其他公務有沖突，也是情有可原。

縣長有危險，簽名需謹慎。表面上看，導致“簽字拘禁案”的關(guān)鍵在于高校長拉住崔博縣長車門不放。眾所周知，在許多中國官員眼里，轎車不只是一種代步工具，更是一種權(quán)力符號，是平民不能染指撫摸的敏感地帶。從這方面說，高校長的確是不知權(quán)力的世故，誤闖禁區(qū)了。在當權(quán)者眼里，他拽住的車門是權(quán)力之門，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刻，都已經(jīng)構(gòu)成了為下不卑、冒犯官威的罪過了——如果說那輛轎車是物化了的權(quán)力城堡，那么那雙伸向轎車的平民之手，則是讓當權(quán)者膽顫心驚的攻城槌。

為什么大街上的崔縣長與主席臺上的崔縣長判若兩人？就在2007年8月7日半年工作會議上，這位縣長不還在正氣凜然地告誡同僚：“要謹慎用權(quán)，廉潔從政，反對濫用職權(quán)，以權(quán)謀私”，“大力加強干部的進取意識、務實意識、親民意識、誠信意識、自律意識，著力解決個別鄉(xiāng)鎮(zhèn)和部門門難進、臉難看、話難聽、事難辦的不良作風……”？

從重慶彭水詩案、海南儋州山歌案、陜西志丹短信案、山東高唐侮辱案到綏德簽字案，這一系列隨意拘捕公民、恫嚇社會的事件，無一例外地向我們展示了底層社會做事者與維權(quán)者的艱辛。

透過發(fā)生在綏德的簽字拘禁案，當權(quán)而弄權(quán)者之不可一世，下層官僚隨從之畢恭畢敬，以及為民請命如高校長者之無能為力，已經(jīng)昭然若揭。2008年，站在改革開放三十年的界標之年，值得每一位共和國公民追問的是：我們該如何切實地確定權(quán)力的范圍與邊界，避免手握權(quán)柄者對心存民權(quán)者一次次肆無忌憚的侵襲？

【選自２００８年１月４日《南方報

業(yè)網(wǎng)》】

插圖 ／ 朱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