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 峰
中國企業文化,重在端正企業之德,利于國家現代化之用、豐厚企業內外萬民之生,合“六府三事”于一身,以推行“和諧社會的君子型企業文化”為己任,則萬年綿延的中華文明,薈萃于“企業文化”,“中國企業家”奮君子仁義之德,成可大可久之功,必長盛不衰,與天地并久、與大道合一也!
萬物循道而生。道者,宇宙自然、社會人文孕育、生長、變化之根本,大而至于天下,小而至于一人,皆道之流行軌跡也。孔子學生有若曰:“本立而道生。”作為當代社會最具活力的企業組織,只有樹本行道,以創造性的經濟活動服務社會,才能造就一種享譽世界的企業品牌和企業文化模式。
培育君子型企業,不僅要從中華文明傳統中去尋覓、建構、體認,更應吸納融會西方最新的人文社科成果。
以榮譽相激勵 以羞恥相警戒
清末民初外交家、翻譯家、思想家辜鴻銘在回答中外人士關于“中華文明為什么在數千年歲月中,主要依賴道德力量就能長治久安,無需西方文明起主導作用的法制力量”問題時,一語中的:“因為每一個中國人心中都有一個比一般法典更高的榮譽法典——名教,即每個中國人最注重的禮義廉恥之心!”
名教者,以榮譽相激勵、以羞恥相警戒之偉大教化也。《易》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揚美名、顯祖宗、教后代而垂之不朽,即名教之深旨,如今“八榮八恥”之說,仿此。
要建立“君子型企業”,必須促使決策者、管理者及員工以此價值目標為方向,迅速調整對待企業事務的價值態度,不斷進行“全面的心理革命”。
第一,從最高決策者(尤其是起關鍵作用的中層管理者),到每一個普通員工,必須迅速進行一場分層次的、系統完整的中國文化講習、培訓、研討、進修、觀摩活動,這一大型企業文化活動必須持之以恒地在企業內外部展開,一般應以兩年為期,持續進行。
第二,將中國文化之禮樂制度,與全體員工的日常生活、生產、經營、管理、娛樂、進修等活動緊密結合,利用每一員工在進廠之前、進廠之初、更衣之際、啟動工作之前,一直到工余休息、離廠之后的休閑娛樂、進修培訓、家庭生活等一切環節,貫穿儒家“君子”精神。
第三,將中華傳統美德等數量化的道德評價標準,注入每一職工的獎懲評價制度之中。
第四,以儒家“君子不強不息”的教化理念和制度措施,最大限度地調動、組織、發揮每一員工的創業積極性,以實現企業的經濟、文化目標以及雇傭雙方的共同富裕。
以儒家思想建造君子型企業,促使企業全體員工進行“全面的心理革命”,不僅有助于中國企業文化在全球化時代獨樹一幟,營造出獨一無二的企業文化品牌,更是中國企業融會、接納博大精深、源遠流長的中華文明,以使企業獲得長足發展的重要文化戰略。
和諧的人際關系與文化網絡
亞當·斯密認為,個人的一切活動都受“利己心”支配,因此提出“經濟人”概念,主張市場競爭與物質刺激;李嘉圖提出“群氓假設”,主張對員工進行嚴格管理;法約爾把管理分為計劃、組織、協調和控制,以實現企業的穩定和發展;韋伯認為嚴格的科層制的組織形式,可以實現管理的穩定、嚴密、有效、精確。
然而,20世紀行為科學的建立和引入,不僅開啟了西方管理學嶄新的人性主義發展方向,更推翻了西方經典管理學的上述理論預設。
1924—1932年,在芝加哥霍桑工廠進行的為期8年、參加者20000余人的著名試驗—“霍桑實驗”,表明:無論是照明設備等工作條件的改善,還是工資福利的增加,都不能促成職工積極性、產量的顯著提高。
霍桑實驗說明能夠促進職工生產、工作積極性顯著提高的最強大源泉,是職工與管理者之間融洽的人際關系。在這種融洽的人際關系中,職工作為“社會人”或“社會單位”,獲得真切的關心、理解、尊重、友誼和互助;在這種靈活的文化管理與人際網絡中,職工獲得關懷、訴說與傾聽的機會,這比改善福利與工作條件更有利于提高職工的積極性。
主持霍桑試驗的喬治·埃爾頓·梅奧據此寫成《工業文明中人的問題》一書,宣告了行為科學中人際關系學說的誕生。梅奧指出大工業的三大任務是:將科技用于物質生產;建立生產經營秩序;在工作集體中實現持久的合作與協調。其中第三大任務,即在集體中實現持久的合作與協調,不僅最重要,而且是上述兩大任務完成的保障。
梅奧據此提出了“社會人”概念,認為新型的領導能力在于提高職工的滿足程度,通過管理人員與職工的訪談交流、各種非正式的交際網絡,促進職工的士氣,使之獲得友誼、尊重、關懷以及安全保障等。企業內部人際關系的調整可以使企業發展獲得驚人的效果。
設立企業明星制
在儒家文化中,最大的意義空間、心理空間是“仁”。仁有相輔相成的兩面:一是成己,二是成人。前者即實現自我夢想,在人群中卓穎不凡,孔子所謂“能立”,《禮記》所謂“強立而不反”,即在人群中、集體中、社會中,樹立個性、業績、威信、榮耀;另一方面,君子之仁,貴在由己及人,即明白天下人性相同,己之樹立個性、業績、威信、榮耀,必須在尊重他人追求夢想的前提下才能實現,因此,“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個性的追求、張揚,與對他人的尊重、體諒相結合,君子人格因此確立。
再看西方的觀點。馬斯洛將人類的需求分為生理、安全、感情歸屬、受人尊重、自我實現這五個層次,更以“自我實現”為人的最高需求,而駕馭各種人性復雜需求的最佳途徑,就是為每一員工設立有意義的價值空間,使之為自己的夢想、生存空間和意義空間奮斗不息。
托馬斯·彼得斯在《追求卓越》、《志在成功》等著作中,強調兩點:一是人雖為集體一員,卻要突出自己,即努力成為獲勝隊伍中的明星;二是只要人認為某個事業具有偉大意義,他就會心甘情愿地吃苦耐勞。他指出:成績優秀的公司,既要為員工提供出人頭地的機會,更要將這一機會和一種具有超越意義的哲學和信念體系結合起來。他歸納人性為:人需要有意義的生活;人需要一定的控制;人需要鼓勵和贊揚;行動形成態度和信念。
此外,哈佛商學院的科特,用20年時間跟蹤調查MBA企業家以區分管理者與領導者的不同:管理是控制,領導是激勵。領導激勵下屬的關鍵是:滿足人們的參與感、勝任感、成就感、歸屬感、自尊感。
依此,中國企業文化可在企業內部各個層次,設立體制化的“明星式的個人”與“明星式的集體”,以激勵企業員工為追求夢想實現而努力拼搏,不斷創造出輝煌的業績。
剛柔相濟:領導者、管理者的道德責任
孔子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寥寥數語,天下之穩定和諧,一切政治經濟文化活動之樞機要訣,均囊括無遺。惜乎近代以來,中國內憂外患頻仍,國人對儒家智慧產生動搖,更有激進的全盤西化派,號召“打倒孔家店”、“訂孔”、“批孔”,使中國國民性等同于奴才性,貽害至今,大多數國民愚昧盲從、奴顏婢膝、欺軟怕硬,各種陋習,不一而足。
因此,管理一個企業,必須剛柔相濟、寬猛并施;而樹立一個企業大氣、正氣的道德責任,還在于領導者、管理者以中國文化修身養性、以身作則的道德功夫。
東西方管理制度之剛柔并用,恰如《大易》之陰陽,實際上觸及到一個永恒的價值哲學與管理哲學命題:人性善惡及其管理對策。
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換言之,人性在一個條件下可以為善,在一定條件下可以為惡。因此,孔子終生致力于改善人類的生活條件與教養條件,使人性始終處于向善的境地。因此,孔子“富而教之”說,不僅是放四海而皆準、歷萬古而不磨的政治金科,更是企業管理的玉律:合理的物質報酬機制與精神報償機制,是一個企業穩定、和諧與迅猛發展的基石。
《春秋》嚴于三辨:君子小人之辨、義利之辨、華夷之辨。三辨實乃一辨:君子小人價值目標、價值立場、價值態度之不同也。孔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君子上達,小人下達。”君子因為懂得道義,也就懂得一切功利乃道義所生;小人因為只懂得功利、不懂得道義,最后連那一點可憐的功利也喪失了。君子能上達于天道、天命、仁義,小人卻只能下達于功利、得失、榮辱,自甘鄙賤而無法上進。
孔子判定君子小人之別的源泉在于:“唯上智與下愚不移。”此智愚之別,非西方所謂智力、智能、智商之高下也,而是佛家所謂“性智”、“量智”之分,即一種先天良知與后天教養結合而成的道德智慧、人文智慧之高下賢愚之不同。
因此,企業管理,雖渾圓一體,實包含兩個層面:一個是從價值目標、激勵機制上設計出來的、突出人性自覺追求有意義生活的君子型管理,這是企業經營管理的主導層面;另一個是輔助性的,從規章制度上嚴格督導、獎懲分明的小人型管理。
恰當完善的管理,應當剛柔相濟、恩威并施、先君子后小人。孔子曰:“君子識道則愛人,小人識道則易使也。”而企業的軟環境,恰在于設計營造出激勵每一員工士氣、促使每一員工自棄鄙賤、奮發向上的文化氛圍。
如何打造“君子型企業”
管理學家沃倫精辟總結說:“管理是文化的產兒。”根據迪爾和肯尼迪為企業文化設計的幾大要素,中國企業集團打造“君子型企業”的重要措施如下:
一是營造和諧的企業外部環境:在全球化時代和建設“和諧社會”的主旋律中,本土文化資源的重要性日益凸顯,中華文明的偉大遺產,正是企業營造自身品牌和良好聲譽的最佳資源。
二是樹立企業以儒家君子人格為中心的核心價值觀,旁采道家、佛教以及西方人文主義智慧,從體制和機制上為職工設計出一條合理、健康的成長、成功之路。
三是樹立企業英雄:《企業文化手冊》中企業各個層面創業者的英雄故事,就是很好的激勵素材。
四是持之以恒地建設企業內部獨特的文化習俗和文化儀式,使之成為每一員工生活態度的自然組成部分。
五是設計出獨具特色的人際關系網絡、信息溝通網絡和文化網絡,使之成為正面信息、公司價值和英雄神話的載體,合力營造出企業內部和諧正派的人文氣氛和奮發向上的外部形象。
總之,用中華文明傳統與西方先進管理經驗,鍛造出具有濃厚“中國特色”的、強大深厚的企業文化,可以鼓舞全體員工為偉大的經濟、社會與文化目標奮斗不息。
(作者為北京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研究所教授)
編輯:許倩xu.qian.1982@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