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檸
從奧巴馬本人的表態及其外交智囊班底的構成來看,美國新政府應該不會摒棄布什后期的對朝對話路線。而隨著平壤“摘帽”,美“敵國貿易法”的解除生效,日本國內有些戰略學者轉而主張,不如索性跟著華盛頓的對話政策,謀求對朝政策的徹底轉型。
據朝鮮官方媒體朝中社11月11日報道,朝軍方最近通報韓方,朝方將從12月1日起,切斷邊境朝韓“所有的陸上通道”。朝軍方人士還視察了“邊境特區”開城工業園區,要求韓方阻止其民間團體對朝散發傳單;并警告說,如果韓繼續執行“不計后果的策略”,朝方可能切斷其它所有與韓方尚存的聯系。這種施壓顯然是有針對性的,一旦實施,目前開城工業園區的商業開發活動和開城觀光業將成為直接的犧牲品。
朝韓間的緊張氣氛迅速蔓延。差不多與此同時,中朝間的陸地邊界也被關閉。據《環球時報》報道,想去朝鮮旅游的中國游客必須從北京和沈陽直飛平壤,而鄰近朝鮮的3個省份的居民不被允許赴朝旅行。
朝日關系更是急轉直下:在日本單方面延長了對朝制裁后,10月22日,朝鮮勞動黨中央機關報《勞動新聞》迅速做出反彈。關于8月11日兩國間達成的綁架問題重新調查事宜,朝方表示“跟日本協商懸案問題的解決,純屬浪費時間”,協議再次回到白紙狀態。
東亞如此,美朝談判也基本陷入停擺狀態。美朝核問題特使、國務院韓國科科長金成11月24~28日造訪韓國和日本,卻沒有順訪平壤的計劃。盡管金成表達了對六方會談下一次團長會的期待,有代表布什政府把美朝兩國繞過六方會談機制私下達成的朝鮮核設施去功能化承諾正式提到臺面的打算,但一方面是朝鮮國防委員長金正日從公眾視線中消失過久,關于其健康的種種推測甚囂塵上,另一方面是急于以解決朝核問題為自己“蓋棺”的布什政權在美大選定局后事實上已被“去功能化”,而新人奧巴馬的對朝政策尚未清晰化和充分展開,令朝美雙方再次進入“三岔口”似的暗中博弈狀態。因此,從表面看,平壤“摘帽”后,朝核問題的前景不僅未能如愿呈現出清晰化的“景深”,反而變得愈發幽暗、詭譎起來。
但是,這種情況只是暫時的,隨著奧巴馬的華麗登場、闡明對朝政策,或者平壤方面以明確的姿態,對外界的種種猜測做出“Yes”或“No”的回應,目前的僵局必被打破,傳球游戲還會重新開始,而且應該比以前節奏更快。
奧巴馬是關鍵
毋庸諱言,朝核問題下一步的展開將主要取決于美國的立場。到目前為止,平壤在節骨眼上的每一次停滯或揚言倒退,其實也都是對華盛頓的撒嬌。這是由朝核問題的基本構造決定的,幾乎無需詮釋。
雖說奧巴馬在選舉公關階段曾不遺余力地批判過布什的對朝妥協(如今年2月,在參議院外交委員會表態說,“我們對朝鮮不抱幻想。我們捍衛朝鮮半島無核化的意志是堅決的,為此將寸步不讓”),但隨著離上臺越來越近,其對朝的政策主張也開始變得現實起來。有足夠的跡象表明,正式登基后的奧巴馬將會繼承布什政權后期重視對話的對平壤穩健路線,而不會反其道而行。

首先,實際上為奧巴馬打造外交政策路線的,是副總統約瑟夫·拜登,而拜登其人,是一貫的重視對話派。早在2006年,朝鮮鋌而走險,發射導彈(7月)和實施核試驗(10月)導致危機一觸即發之際,他便認為“僅強化壓力是不夠的”,并力主恢復對朝協調,摸索兩國對話的道路,還曾動議通過國防預算修正案,使對朝特使的任命立法化;在布什對朝壓力政策的壓強達峰值的2004年,朝鮮駐聯合國公使韓成烈被禁止外出至距紐約聯合國總部25英里以外的任何地方,是拜登說服白宮,讓韓成烈訪問華盛頓;而在更早的2001年,他曾計劃親自訪問平壤,但因撞上金正日的訪俄檔期而未能實現。
其次,輔佐拜登、一直充當民主黨和朝鮮之間聯絡管道的是任職參議院外交委員會的資深東北亞事務專家季浩豐(Frank s.Jannuzi)。2004年,他曾與奧巴馬的另一名東北亞政策顧問、前美駐韓大使唐納德·格萊格(Donald gregg)一道訪朝,視察寧邊核設施,并與朝鮮六方會談首席代表、副外長金桂寬進行了會談。今年3月,季氏再赴平壤,在磋商美朝安全議題的同時,就重新開始韓戰時失蹤的美軍士兵遺骨的挖掘作業和安排在美韓國人離散家屬會面等問題與朝方協商。10月2日,作為奧巴馬陣營朝鮮半島政策團隊的負責人,季氏有言:“為改善與朝鮮的關系,奧巴馬正在考慮包括兩國高級會談在內的所有可行方案。”10月28日,與季氏關系密切的美朝鮮事務專家、佐治亞大學教授樸漢植訪問平壤。回國后,樸對新聞界透露說:“向朝鮮方面正確傳達了奧巴馬的外交政策,尤其是對朝政策。”同時,他預言:“朝鮮希望在奧巴馬政權起步后,與美改善關系。因此,在奧巴馬政權啟航半年到一年內,朝鮮半島可望出現大轉機。”
而象征奧巴馬將回歸對朝穩健路線的最靠譜的標志,是前國務卿奧爾布賴特的政治復歸。日前,執教于喬治城大學的奧氏作為奧巴馬的特使出席了于華盛頓召開的金融峰會(G20)。奧氏作為克林頓政權的國務卿,與希拉里私交甚篤,在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的預選階段,曾擔任希拉里的外交顧問。在后者出任奧巴馬內閣國務卿已成定局的情況下,奧氏的新角色值得期待。
奧爾布賴特曾在今年初出版的著作《給總統當選人的建議》中,于批評布什政權前期拒絕與朝直接對話的消極姿態的同時,強調后續政權保持美朝對話的必要性:“如果下屆政府立足于道德批判角度,拒絕與北韓交涉的話,恐怕會在安全保障和人權方面不能取得任何進展的情況下謝幕。”并援引其于2000年10月底,在克林頓政權面臨“去功能化”的時候,以國務卿身份對平壤展開的“破冰之訪”的實例,闡明“(通過交涉)把朝鮮變成不復以前那般威脅的存在”才是“最佳”選擇的立場。
正是基于如此建言,奧巴馬不止一次公開表態說,如果當選總統,“會積極、無條件地應對首腦間對話”,且不僅對金正日,名單中甚至包括伊朗、敘利亞、古巴、委內瑞拉的領導人。應該說,雖然其外交政策之匣尚未完全打開,對個中內容尚難一一斷言,但從其本人的表態及其外交智囊班底的構成來看,奧巴馬應該不會摒棄對朝對話路線。
韓日緣何擔憂
此番朝鮮對韓日強硬路線的“回敬”,與其說起因于雙邊外交摩擦,不如說起因于金正日從公眾視野中消失過久,導致外界對其健康狀況及平壤權力格局的種種揣測激起了平壤的憤怒。對于目前的狀況,韓日兩國的反應并非同一種擔憂,似有從現象上加以區分的必要。
韓國作為朝鮮的陸上鄰國,出于對金正日一旦有恙,造成朝鮮權力真空或權力突然易手情形的防范心理,無疑對北方局勢最為關切,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被放大。雖然后來
平壤發表過幾次金露面的消息、照片,但其真實性頗值得懷疑。對首爾來說,盡管“死亡說”、“中風說”、“病重說”等都欠充分證據,但卻不得不做好應對預案,以防萬一。正是出于這種戰略需要,青瓦臺最近重新啟動了“5029作戰計劃”,旨在于北方“有事”的情況下,確保韓美兩國聯手迅速掌控半島局面,最終過渡到半島統一的狀態。在盧武鉉政權時代,因恐過度刺激朝鮮,該計劃曾被叫停。不僅如此,韓國內的一些反北人權團體覺得“倒金”的時機已經到來,通過塑料氣球等手段大量向北方散發“倒金”傳單,策反活動有所升級。
對此,平壤的搓火可想而知,關閉邊境口岸還真不像是在做樣子。這方面,因韓國有過類似的“前科”,所以也無法不當真:1994年7月,朝鮮領導人金日成去世,韓國時任總統金泳三試圖以所謂“萬一的體制”來不變應萬變,結果激怒了金正日,撕毀了先父對韓方承諾的南北首腦會談之約,直到金泳三于1998年2月退位,始終不被平壤帶玩。
雖然金剛山、開城觀光為北方帶來平均每位觀光客100美元的可觀收益,是平壤重要的外匯來源,但開城工業園區的開發事業顯然對韓國更重要:過去8年來持續投資的結果是,有84家韓企進駐,南北雙方從業人員有3.5萬人,去年的生產規模已達1.8億美元。如要斗勇比狠的話,真豁得出去的大概是平壤,而不是首爾。所以最近,韓國政府的調子又軟了下來:“我們不反對美朝首腦會談”、“只要保持對話,我們在經濟交流和援助上會比(盧武鉉)前政權更積極”、“我們會維護并履行前政權的承諾”、“金剛山槍殺韓國觀光客事件將以朝鮮可以接受的形式圓滿解決”等等,不一而足,令人哭笑不得。
不過,還應該看到的一點是,朝鮮目前的強硬姿態其實并不僅僅是對韓國的,也未嘗沒有做給美國看的成分。平壤認為這樣做既有助于遮蔽國內的真實狀況,也可加重對奧巴馬新政權的談判砝碼,何樂不為?
與韓國相比,日本的擔憂基本上與美國相仿,主要集中于金政權及其國體的存續問題。因為一旦這方面發生問題,朝鮮手中的核武器將更加難以掌控,現階段尚無法查清的核擴散情況將更加無從追究。比起美國來,日本更多一重擔心:弄不好,綁架問題的調查恐會推倒重來。
但日本的問題在于,手中完全沒牌可打。單方面經濟制裁,在韓、中,甚至同為綁架受害國的泰國的對朝貿易都在大幅增長的情況下,對平壤幾乎不構成壓力。而且,隨著平壤“摘帽”,美“敵國貿易法”的解除開始生效,朝鮮今后如能加盟世界銀行或IMF等國際機構的話,其融資能力和貿易規模還可望倍增。如果東京繼續以保守派的思維來處理日朝關系,短期內將很難有大的起色。因此,日本國內有些戰略學者轉而主張,不如索性跟著華盛頓的對話政策,謀求對朝政策的徹底轉型。類似的聲音開始多了起來,透露出這個核擴散時代里最堅定反核武國家的一絲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