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 寧 潘文龍

酒泉市把自己包裝為“中國航天的搖籃”進行旅游宣傳,卻無法展開更多的工作,像西昌那樣在嫦娥發射時賣票,對酒泉來說是不可想象的。
編號486,旅行社老板朱軍揚了揚手中的通行證,食指和中指夾著的“蘭州煙”煙頭劃出道M型軌跡。不過,得意的神情只在朱老板臉上停留了1秒鐘,旋即,一種成竹在胸的篤定顯現在朱老板灰黃的面部皮膚上,這是生意人的城府與久經沙場的自信。“目前能搞到這個證的旅行社在酒泉也就我一家。”朱老板認真的語氣不讓人覺得他在吹牛。
5平方米的小辦公室里擠進的六七個客戶個個睜大眼注視著這個深藍色背景、兩個手掌大小的銅版紙片——裝飾圖案是吐著火舌的長征二號火箭,落款顯示是東風場區派出所核發這張寶貴的紙片。
有多寶貴?朱老板說,酒泉總共只有500張,他搞到4張,每張花了500塊。
忘了交代,這是9月24日的下午,離神七發射只有一天了,人們對酒泉的關注漸近頂點。酒泉和神七的民間故事得從通行證說起。
嚴,真嚴
神七發射前的安保空前地嚴,沒有通行證的車輛別說進航天城一步,離航天城100多公里的地方都進不去,但是發射那天的通行證朱老板一直辦不下來,看得出來這事挺麻煩,不比往年。朱軍為了通行證,往短里說,提前一個多星期就開始準備了,往長里說,最近幾年生意上的往來都是能拿到通行證的保證,朱軍的旅行社常年承擔東風航天城參觀的地接,與航天城相交甚熟,神五、神六時,朱軍都做過現場觀看發射的生意。
正因為過往的成功經驗,盡管通行證還沒辦下來,廣告是早就貼出來了。朱軍的旅行社所在的三星級賓館門口,“觀看‘神舟七號現場發射”的廣告牌很是醒目。朱軍也給自己留了后路,他對每一個來咨詢的人說,如果因故不能觀看現場發射,由此產生的路費以及住宿費他不負責。
托人辦證的電話在不停地打,生意是不愁的,只要你有證。航天城沒有給慕名前來觀看發射的游客提供觀看的渠道,酒泉市旅游局早就發了公告,所有參觀東風航天城和觀看神七發射的旅游項目一律取消。想要看發射,只能想地下的方法,比如求助于朱老板。
但是現在,朱老板有了點小麻煩。9月23日一上班,朱軍就被手下人拉到了電腦前,他的生意和他的旅行社昨天一早就上網了,而且是各大網站的醒目位置——一篇題為《酒泉個別旅行社招徠游客:1800元可看神七發射》的報道直指他的旅行社,配發的照片正是他的廣告牌,咨詢電話號碼清晰可見。朱軍有些擔心下了禁令的旅游局會來找麻煩,第一時間就在盤算答辯詞。在此之前,朱軍從沒在意過旅游局的反應,他手下的工作人員曾輕描淡寫地說:“停止航天城旅游的通告神五神六時都發過,我們不是照搞么,沒什么大不了的。”
朱軍的如意算盤正好掐中了酒泉市航天旅游的軟肋。酒泉市旅游局副局長于光明向《新民周刊》記者“訴苦”,暫停航天城旅游是應航天城的要求,他們也想發展神七旅游,但是航天城雖然冠上酒泉的名字,卻和酒泉市并無關系,并不接受酒泉市的領導。酒泉市把自己包裝為“中國航天的搖籃”進行旅游宣傳,卻無法展開更多的工作,“什么時候開放得人家基地說了算”。像西昌那樣在嫦娥發射時賣票,對酒泉來說是不可想象的。酒泉衛星發射中心副主任于本城就說,航天城從不搞經營性旅游。
各顯神通
寫出報道的是從華東來的記者小劉,小劉9月20日晚抵達酒泉,就發現自己來晚了一步,此時想進航天城已經非常困難,必須有內部的關系。21日上午,進不了航天城的小劉在酒泉掃街時發現了多家旅行社在做現場觀看神七發射的生意,便寫了報道,圖文并茂,一下子就引起關注。21日下午,小劉就開始包車打探航天城,但是沒有通行證的他無法接近發射前神秘的基地。

與小劉同屋的小馬是在發射前進入航天城的幸運者,他的絕招是偽裝成冰箱修理工,然后由事先聯系好的航天城內的一個超市批發商接進了航天城。小馬的幾臺相機隱藏的方法更絕,分拆裝入汽車的備胎里。
小劉的報道雖然點了朱老板的名,卻并未給朱老板帶來更大的麻煩,倒是給朱老板帶來了更多慕名而來的客源。
9月24日下午,朱老板的通行證終于拿到了,于是有了本文開頭的一幕。據記者調查,這個通行證還是相當緊俏的,酒泉的不少市級機關也拿不到一張通行證,酒泉市旅游局的負責人都悻悻地說:“我都沒那個證,看不成發射。”
信心滿滿的朱老板隨即開始接受報名客人的繳費,收費標準從原先的800元提高到1000元每人,他將負責從酒泉把客人帶進“參觀場”觀看發射然后返回酒泉。朱老板的價格比與酒泉其他旅行社算便宜的,但也有相當的賺頭了。這個價格,和去年嫦娥探月工程發射980元的最低票價相仿。
現在,一切只等看發射了。
驚險過關
酒泉終于在9月25日發射當天有了點發射前的氛圍,街邊小店的電視機調到了“神七頻道”,午飯的人們也開始談起幾個航天員的名字,這些在在幾天前還是不可想象的。或許真的是離航天城太遠了,酒泉人生活一如既往地平靜,并未受神七與大量外地人的到來影響,他們對神七的態度冷靜得有些冷漠。如果你向當地人提起神七,最常見的回答是“神七是啥?”簡直不可思議吧?這樣讓人抓狂的回答一半由于語言不通,另一半也是因為對神七這個詞的陌生。往往,片刻后,酒泉人會猛地醒悟過來,“神七啊!神七要發射了?什么時候發射啊?”酒泉人對神七的了解并不比其他地方更多。
9月25日下午3點,朱老板的車隊向航天城進發了,他自己親自開的是一輛奔馳商務車,除了副經理,只載了4個客人。出城前,朱老板特地買了馬奶子葡萄與小黃瓜,要送給公安的好朋友。
酒泉前往航天城要途經金塔縣城、航天鎮、大樹里檢查站三個重要節點。天空中密布烏云,雨在傍晚時淅淅瀝瀝下起來,在發射前又很自覺地停了。出酒泉不多遠,就能看見深黃色的戈壁灘,就像公路電影里的鏡頭,起伏的公路向戈壁深處蜿蜒,視線時而遼遠時而局促。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王維早就為我們描述好了戈壁勝景,而王維看到的落日正是額濟納旗落日——航天城所在地。
然而并不是總能有心情欣賞大漠,一路上,從距航天城200多公里開始,車輛需要接受4道關卡的檢查。在第三道關卡“14號檢查站”,朱老板的奔馳車被攔下來了,一耽擱就是一個多小時,這里離航天城尚有80公里,朱老板都一度有點慌神。問題出在朱老板在航天鎮剛剛載上的4個人身上,其中有一個人在14號檢查站前的軍事禁區拍了照。朱老板表情嚴肅,只是一個勁地打電話求助,最終,在放棄了拍照乘客的情況下,朱老板的車得以憑通行證過關。過關后,朱老板憤憤地甩出本戰友通訊錄,原來他是個退伍老兵,老戰友為過關幫了不少忙。
14號檢查站之后的大樹里檢查站是最后一關,由于經過剛才的嚴格檢查,大樹里站的檢查相對比較簡單,檢查人員只是核對了一下人數就放行了。
在離發射塔約3公里處,車子被禁止前行,這里是一個參觀場,酒泉來的車輛一律進參觀場觀看發射。此時已經是晚上8點,戈壁寒風凜冽,但參觀場已經停滿了汽車,有數百輛之多,觀看的人數在萬人左右。
很快地,1小時準備了,這時,神七的電源系統已經開始工作,用自己的電源供電了。8點32分,來自上海的航天人陳為在高高的發射塔架上鉆進火箭整流罩和神七飛船間的縫隙,他拔掉地面向神七供電的最后一個插頭,然后迅速撤離發射架。這是神七飛船發射前的最后一道工序。
這一切,在戈壁上遠遠望著發射架守候著的人們當然看不到,但是他們可以通過廣播聽見發射倒計時,“10、9、8、7、6、5、4、3、2、1”,在上萬人齊聲倒計時中,長征二號F型火箭帶著橘紅色的火焰載著神七飛進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