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００萬貨款神秘蒸發：原來內鬼這么多

曉　黃

急功近利為多撈點錢動邪念

陳煒嘉中專畢業后，四處漂泊，打工謀生。2000年，23歲的他來到上海，希望能在這座大都市找到屬于自己的天空。憑著嫻熟的駕駛技術，他很快在樂購超市真北店謀得一份駕駛員的工作，每月工資1200元。

2002年3月，經同事介紹，陳煒嘉與一個商場專柜員陳小莉談起了戀愛。兩人感情穩定后，買房結婚自然提上議程。為了早日迎娶心愛的女友，陳煒嘉越發努力工作。2003年9月，他被提升為超市貨運部組長，月薪漲到2500元，再加上他平時省吃儉用，漸漸有了些積蓄。

2005年年初，陳煒嘉和女友來到位于金山區楓涇鎮的楓陽小區看房。一番挑選，兩人不約而同地看中一套50平方米的小戶型房子。從售樓中心出來后，他仔細盤算了一番，這套房子首付需要7萬元，工作這幾年，自己已經存了5萬余元，剩下的1萬余元再攢一年就差不多了。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猛地將女友抱起來，原地轉了一圈，將女友逗得哈哈大笑。

2006年4月，陳煒嘉終于攢夠了錢。他懷著激動的心情，再次來到楓陽小區售樓部。可他萬萬沒想到，同樣的戶型、同樣的地段，房價卻翻了整整一倍，現在首付需要14萬元!

陳煒嘉在售樓部發了半天呆，才失魂落魄地走出來。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拼命工作，拼命存錢，到最后卻連一間供自己安家的房子都買不起?想起女友毫無怨言地跟了自己4年，自己卻什么都給不了她，他覺得內疚極了，情緒一度低落。

2006年五一長假，舊同事方元約陳煒嘉吃飯。方元以前在超市咨訊部上班，平時與陳煒嘉很投緣。

酒過三巡，方元向陳煒嘉道出一個秘密：他曾在樂購超市免費吃了三個多月的夜宵。陳煒嘉立刻有了興趣，連忙詢問。方元揮揮手說：“這還不容易!”他放下酒杯，把嘴巴貼到陳煒嘉耳邊，神秘地說，“比如我買個面包，先把面包在收銀機上刷一下，取得收銀小票，騙過安檢，表示我已經購買了，再以維護超市收銀機程序的名義，把這筆記錄刪除，這樣一來，電腦里沒有銷售記錄，我不就擁有了這個面包?”“不會被發現嗎?”陳煒嘉不解。方元得意地回答：“超市收銀程序有缺陷，所以我才這么容易得手。你看我離開樂購這么久了，超市也沒點動靜。”

方元說完，顧自喝酒，陳煒嘉也不說話了。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方元的話讓急需用錢的他看到—個生財之道。沉默半晌后，他對方元說：“兄弟，你想不想發財?”方元連忙回答：“你這不是廢話嗎!我離開樂購就是因為嫌錢少，可現在的收入和以前還是差不多，郁悶!”陳煒嘉說：“既然你能拿東西，肯定也能拿錢，超市內定貨物允許有千分之五的損耗率，我們利用程序去截留超市的營業款，肯定不會出事!”他的大膽設想給了方元很大的啟發。兩人一拍即合，決定一起實施這個計劃。

安插內鬼超市肥水“嘩嘩”外流

2006年6月15日，在陳煒嘉的慫恿下，方元開始設計“漏斗”程序。所謂“漏斗”程序就是針對超市的收銀系統制作一個補丁，只要收銀員按照特定的指令操作，程序就自動選出某些貨品，刪除當天該收銀臺營業款的20％(交上去的錢差距太大的話，會被懷疑。所以他們定下20％的比率)，這樣，收銀員就可將這些營業款順利拿出。

—個星期后，“漏斗”程序終于設計成功。陳煒嘉激動地抱住方元，仿佛看到美好生活正在向自己招手。

首要的任務是找人將程序安裝到超市收銀系統。陳煒嘉想來想去，也沒有合適的人選。這時，方元一拍腦袋，想起了超市資訊部的老同事王榮和向君傲。

“他倆肯不肯干啊?可別把事搞砸了。”得知方元的意圖后，陳煒嘉有些擔心。

“他倆是電腦高手，大學畢業后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迫不得已才在超市做資訊員，所以對現實非常不滿。我還在超市上班時，他倆就總抱怨掙不到錢，買不起房，只要說動他們加入，我們就發財有望了。”方元說完，立刻拿出手機，撥通王榮和向君傲的電話，將詳情告訴二人，并承諾毒成后有不菲的分成。果然不出所料，對前途失望的王榮和向君傲一口答應。

事情正如陳煒嘉所預料的—步步發展著。不過，真正要把那20％的營業款拿到手還需要收銀員的配合。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合適的人選：表妹陳蘇。中專學歷的陳蘇曾在上海做過超市收銀員，去年回老家結婚了。婚后，她覺得在老家掙不了錢，還是想出來打工。陳煒嘉立刻給陳蘇打電話，將自己的發財大計和盤托出。

“行不行啊，表哥?這好像是犯法的，萬一事情泄露，那豈不是要坐牢?”陳蘇畢竟是女人，膽子小。陳煒嘉一面向表妹保證絕對安全，一面拋出保證一年發大財的誘餌。陳蘇猶豫了幾天，最終經不起金錢的誘惑，來到上海。

為了陳蘇能盡快上手，陳煒嘉下狠心花4000元買了一臺隆寶收銀機，由方元對她進行培訓。這招果然奏效，陳蘇很快掌握了操作要領。從此，方元家成了“臥底收銀員”的培訓基地。

在陳煒嘉的引薦下，陳蘇順利進入上海樂購真北店。2006年8月7日晚，王榮和向君傲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漏斗”程序植入超市收銀系統。

第二天是陳蘇當班。一整天她都心不在焉，想到今天要完成的“壯舉”，她就有些走神，好幾次差點找錯顧客的錢。快下班時，所有收銀員要對自己負責的收銀機的錢進行清單。于是，她借別的收銀員都在數錢核賬的機會，悄悄調出“漏斗”程序，在鍵盤上按下方元所教的鍵，屏幕上立刻顯示出可用金額“6350.00元”。看著屏幕上的數字，她有些遲疑：從超市拿走這么一大筆錢，難道不會被發現嗎?正在她猶豫不定的時候，電話響了，是陳煒嘉打來的。他在電話里催促陳蘇，讓她趕快下手，出什么事有他頂著。聽了他的話，陳蘇顧不上想那么多了。借著數錢的機會，扣下6350元錢。將錢裝進口袋的一瞬間，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在劇烈地顫抖。陳煒嘉和方元早已等候在離超市一百米遠的黑暗處。第一次行動能否成功，他們心里也沒底。兩人蹲在樹下不停抽煙，不一會兒，地上就堆滿了煙蒂。這時，陳煒嘉看見從遠處慌慌張張跑來—個人，定睛—看，正是表妹陳蘇。看來沒有出什么意外，他松了一口氣，急忙迎上去。

陳蘇將錢一分不少地交給表哥。陳煒嘉接過厚厚的一沓錢，連聲夸她做得好。他本想立刻就按承諾分錢，可為了安全起見，決定過兩天看看動靜再說。三天過去，陳煒嘉若無其事地守著自己的工作崗位，沒有聽到任何有關超市營業額短缺的風聲。他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8月11日晚，陳蘇、王榮和向君傲各分得500元錢，其余的錢則被陳煒嘉和方元平分。輕而易舉就得到這么多錢，陳煒嘉等人內心的喜悅自不用說，慶幸找到了一條發財的捷徑，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正走向犯罪的深淵。

很快，陳煒嘉就不滿足于陳蘇每日截留的營業款了。為了多撈一些油水，他越來越貪婪，不斷物色合適的人選，由方元進行特殊培訓后，再將他們推薦進入超市，擔任收銀員。起初，有些人感到害怕，不敢做，他就安排陳蘇現身說法。每逢此時，陳蘇就繪聲繪色地說起自己的經歷，炫耀自己短短時間就掙

了很多錢。由于背景、層次的相似，她的演說對這些人非常有影響力。看得見的財路就在眼前，誰會不想要呢?而且，既安全又快捷，比辛辛苦苦打工掙錢容易多了。于是，在金錢的誘惑、驅使下，他們心甘情愿地為陳煒嘉充當“馬前率”。到2007年4月6日，在陳煒嘉“天羅地網”的部屬下，樂購超市真北店的收銀“臥底”人數已經達到12人，“臥底”收銀員順利截留真北店營業款654724.9元。

法網恢恢“內鬼”團伙集體淪陷

其實，陳煒嘉開始也非常擔心，害怕事情暴露，自己會被抓去坐牢，每每這時，他就會掏出存折，看看上面不斷增長的數字，心里的滿足感立刻將恐懼壓了下去。“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做大事，當然要有點魄力。我當年那么辛苦打工，結果一套房子都買不起。要說，也是社會對不起我才對……”心慌意亂時，他往往就這樣安慰自己；同伙中有人退縮時，他也這樣開導他們。一晃七八個月過去，截取營業款的數額不斷增多，超市方面卻沒有任何動靜，陳煒嘉不再擔心了。隨著事情越來越順當，他更加肆無忌憚，胃口也越來越大。起初定下的賺到房子首付款的目標現在看來已經太渺小了，他的夢想是盡快賺到一套房子，和女友成婚，過上幸福無憂的生活。

“方元，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擴大范圍了?僅憑一個真北店，能賺的錢始終有限啊。”2007年4月20日，陳煒嘉將方元約出來，直截了當地說道。

“可不是，你還有什么好辦法?”方元早就覺得錢賺得少了，陳煒嘉的話正合他意。

“你想啊，整個上海市有15家樂購分店，一個這么龐大的連鎖超市，既然我們能順利截取真北店的營業款，為什么就不能進入其他分店呢?等到了那時，賺100萬不是夢啊!”陳煒嘉說得興起。用力在方元肩上拍了一掌。

“可是，這樣一來，需要更多的‘臥底，我們上哪兒去找那么多可靠、合適的人呢?別人不愿意干怎么辦?”“嗨，你就放心吧。現在的社會，除了錢，什么都靠邊站!用發大財作誘餌，還愁沒人干?再說，那些人多半沒讀什么書，給點錢哄哄，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還不任我們差遣?”陳煒嘉胸有成竹。“話是沒錯。只是負責資訊的人沒那么好糊弄，他們的分分成高一點才好。”方元提議。陳煒嘉點頭稱是。兩人當即密謀，由方元負責搞掂其他門店的收銀系統，陳煒嘉則負責招納收銀員。

4月底，—個絕佳的機會來了。方元得知原同事于琪被調往樂購超市金山店擔任資訊組長，馬上將他約了出來。“你小子混得不錯啊，在哪兒發財呢?照顧照顧老朋友啊。”見方元一身名牌，用的是最新款手機，開的是帕薩特小車，派頭十足，于琪羨慕極了。

“最近是掙了些錢。其實，只要肯動腦筋，有魄力，你也可以賺大錢……”之前，方元就了解到于琪也在籌錢買房結婚，聽說女朋友家里已經給他下了最后通牒；現在再看到他一臉羨慕的表情，方元心里有底了，便一五一十地將“漏斗”計劃告訴他，邀請他聯手截留超市營業款。

于琪正為錢發愁呢，一聽有這樣的好事，既能發財，又沒有風險，連忙點頭同意。2007年5月，他又利用自己的關系，介紹朱永春、陳翔、武侃佳加入進來，分別負責上海樂購超市三門店、莘莊店、七寶店“漏斗”程序的植入。

此時，陳煒嘉那邊也是“戰績輝煌”。他知道，要吸收更多的收銀員加入，僅靠他一己之力很難辦到，考慮了幾天，決定模仿傳銷網絡的模式發展下線。“臥底”收銀員只要介紹新的可靠人員前來，就給予百分之五的提成。這一招果然奏效，慢慢地，收銀員的隊伍越來越強大。

這些“臥底”收銀員大多來自社會底層，原本就沒有什么法律、道德意識，而且，他們吃夠了生活拮據的苦，突然之間有這么一條致富途徑擺在面前，怎會不動心?加上介紹人都是自己的親戚朋友，心想親友是不會害自己的，于是紛紛加入。

就這樣，由方元負責軟件開發，于琪負責技術維護，陳煒嘉負責人員管理，一個由43人組成的龐大犯罪團伙深入樂購超市，里應外合，瘋狂斂財。到2007年9月，這個團伙共截留超市營業款397萬元，陳煒嘉私人斂財也高達八十余萬元。正當眾人沉浸在發財夢中，認為萬無一失的時候，法網已向他們漸漸鋪開。

2007年10月初，樂購金山店管理人員核對近幾個月的庫存和銷售情況，結果發現，無端消失的貨品價值達到上百萬元!上百萬元的食品、干貨能堆滿十幾排貨架，這么多的貨物怎么會不翼而飛?隨后，超市通過盤點發現一個更奇怪的現象，不僅在金山樂購，在真北樂購，七寶樂購等其他幾家連鎖店里都出現了類似的情況，損失總共達到近400萬元。管理人員當即報案。

接到報案后，警方迅速展開調查。初步判斷，排除了被外來人員偷盜的情況，問題出在超市內部的工作人員身上。可警方通過進一步偵查發現，超市收銀有嚴密的監控措施，收銀臺每天銷售的貨品，跟賬款也完全對得上。案件一度陷入僵局。

10月12日，金山店超市一名工作人員在賣場關門歇業后，偶然看到一張收銀小票，出于謹慎，他把收銀小票拿出核對，發現收銀小票和電腦所體現出來的數據有百分之二十的差異。

發現這—情況后。警方負責網絡和計算機犯罪的專家迅速介入，“漏斗”軟件隨之浮出水面。10月20日，第一個犯罪嫌疑人——金山店超市收銀員韓詩展落網。警方接著順藤摸瓜，很快在四家連鎖超市內挖出多達43人的犯罪團伙。

2007年11月21日，上海市金山法院對本案進行判決，以職務侵占罪判處被告人陳煒嘉有期徒刑14年，方元有期徒刑14年，于琪有期徒刑10年，其他40名被告人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至6個月不等。

43名被告里，最大的34歲，最小的只有20歲，其中還不乏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看著法庭上—張張年輕的面孔，記者的心情無法平靜。如果遵紀守法，他們大多會有一個美好的前程。到底是什么讓他們錯寫了人生?

專家分析認為，我國正處在社會大轉型的特殊時期，人們的法律意識淡薄，道德防線失穩，對外來誘惑的抵抗力極其低下。本文中的眾多“內鬼”，貪小利而忘大義。在他們心里，道德與法律的準繩松懈，因此才會在他人的游說、唆使下為虎作倀。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追求金錢本沒有錯，錯就錯在被金錢泯滅了道德良知，觸犯法律雷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