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勤華
他是江蘇江陰一個普通農家的孩子,那時他的理想,是考入江蘇省地區師范學院。1978年,第一次參加高考,他英語考了33分,上不了師范學院,第二年干了半年農活,覺得太苦了,就再次參加高考,英語考了55分,結果還是沒有考上一個滿意的學校。第三年,他參加了一個當地的英語補習班,總算讓英語成績提高了上去,居然還考上了北大。
每個成功者的內心深處都埋著一段屈辱的經歷。他從農村挑著兩個麻袋來到了北大,根本不知道大學生活是怎么一回事。進宿舍第一天,他就碰到了一件特別痛苦的事情。時隔二十多年,他仍記憶猶新。他宿舍的一個同學,躺在床上拿著一本《第三帝國的興亡》在讀。他覺得很奇怪,用很糟糕很難聽的普通話問他:上大學還要看這種書嗎?那個同學抬頭白了他一眼。
郁悶如潮水一樣襲來,他沉默寡言。大學期間,他幾乎沒有在任何一次臥談會上自信地發表過自己的見解,他沒有參加過任何一次學生活動,沒有談過一次戀愛。后來他調侃說:并不是不想談戀愛,我看上了我們班每一個女孩子,卻不敢去追求。一個北大的同學這么調侃他:想找俞敏洪嗎?很簡單,當你看見一個穿著寒酸,說話含糊不清,神色像一個剛輸光最后一分錢的賭徒的人,那就是他了!雪上加霜的是,他又患了肺結核,大家對他躲避不及。于是,這個孤獨的人更是形影相吊了。他杜絕一切人情來往,一天十幾個小時地狂聽狂背,為了彌補自身人文知識上的差距,他瘋狂地買書、借書,為了限制他買書,母親威脅要斷絕俞敏洪的伙食費……
大學畢業之后,他的很多同學選擇了出國留學,他留在北大任教,即使留校當了教師,由于不喜歡和人打交道,他也沒有出頭的可能,依然還是被人冷遇,留校4年后學校才分給他一間10平方米的宿舍,從中可以看出他當時在北大教師中的地位。但是,對于接受了四年西方語言文化教育的他來說,出國對他同樣具有不可抗拒的誘惑。為了這個誘惑,他耗費了三年多時間,花掉了全部的積蓄。
為了籌集出國的費用,他和另外兩名同學在外面辦了個培訓班,由于風頭太緊,校方給了他一個嚴重處分。令他很難堪的是處分之前校方并沒有和他做過任何溝通,同時這個處分決定在廣播里連續播了三天,北大有線電視連續播了半個月,處分布告在三角地櫥窗里鎖了一個半月。北大曾經有過規定,對教師的處分不予公開,因為教師要給學生上課,在學生面前最重要的是尊嚴。而北大卻在他這里破了規矩。迫不得已,他辭職離開了北大,那時,他對北大,有怨恨。“人的生活方式有兩種,第一種方式是像草一樣活著,你盡管活著,每年還在成長,但是你畢竟是一棵草,你吸收雨露陽光,但是你長不大,人們可以踩過你,但是人們不會因為你的痛苦,而產生痛苦;人們不會因為你被踩了,而來憐憫你,因為人們本身就沒有看到你。”這是他對北大十年,草樣人生的泣血自白。
他“被北大踹了一腳”,這一腳卻踹出了他人生路上一個非常重要的拐點。辭職,他離開了北大,離開了這個讓他痛苦,讓他成長的地方。在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你要像樹一樣活著,你要像樹一樣地成長,你現在什么也不是,但是只要你有樹的種子,即使你被踩到泥土中間,你依然能夠吸收泥土的養分,當你長成參天大樹以后,遙遠的地方,人們就能看到你;走近你,你能給人一片綠色。
13年前,他自己拎著糨糊桶到處去貼培訓學校的小廣告;13年后,他創立的新東方成為中國最大的英語培訓機構,學生將近400萬人,他被人稱為“留學教父”。他的新東方刷新了中國教育業在美國上市的零紀錄,上市后,他的資產超過1.21億美元,成為中國最富有的教師。他終于長成了一棵樹,一棵被世人仰望的參天大樹,一棵留給人們一片綠蔭的參天大樹。
是北大的“不公正待遇”催化了一棵小草變成一棵大樹。沒有北大就沒有新東方。“在絕望中尋找希望”是新東方校訓之一,是北大十年磨礪了他堅韌不拔的品性。這個單薄修長其貌不揚的男子告訴世人:有一種精神,叫做“新東方精神”,它是在痛苦之后絕不回頭的努力,在絕望之后堅韌不拔的追求,在顫抖之后不屈不撓的勇氣,在哭喊之后重新積聚的力量。讀懂了新東方精神,就能從痛苦中讀出快樂,從絕望中讀出希望,從黑暗中讀出光明,從迷霧中讀出方向。
只要下雨的天氣,他常常開著汽車,到北大的未名湖邊,靜靜地坐在汽車里,看著雨點掉在未名湖中間,一坐就是一兩個小時。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退休后回北大去當老師,不需要任何頭銜,除了教英文課外,他還要對他的學生們講怎么樣走人生的路。他說:人要有被人踩到泥土中的精神,要有在泥土中間把自己開成一朵鮮花的精神,不要抱怨社會的不公平,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公平只在一個點上。心中平,世界才會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