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鷹戰隊

在離泰山主峰玉皇頂南面六十余里處，有一座名叫徂徠山的山峰，山勢陡峻，易守難攻?？谷諔馉帟r期，這里活躍著一支“徂徠山抗日游擊隊”，隊長叫于濤。

徂徠山北面是泰安城，城里駐扎著日軍的一個步兵大隊，指揮官是小野次郎少佐。津浦鐵路從泰安城穿過，狡猾的小野把據點建在了南郊津浦鐵路與幾條公路交叉的地方，死死占據了交通咽喉。于濤帶領游擊隊員幾次夜襲據點，意圖拔掉這個釘子，但都沒得手。

這天，游擊隊的老炊事員韓石在廚房外面殺一只他剛剛套住的野兔。要說起韓石的廚藝，那可是沒說的，前幾年他和他爹在泰安城里開了一家魯菜館，生意那叫個紅火。可自打日本鬼子占領泰安城以后，鬼子漢奸三天兩頭來吃白食，沒幾天工夫就把飯館吃垮了。韓石七十多歲的老爹到鬼子的據點里去要賬，被小野次郎放出的狼狗活活咬死。韓石恨得咬牙切齒，跑進山里參加了游擊隊。

這會兒，韓石煙癮上來了，轉身鉆進廚房里點煙。等韓石再出來，死活都找不到那只野兔了。這時，頭頂上傳來“啾”的一聲鷹叫。他抬頭望去，有幾只老鷹在空中盤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讓鷹偷叼走了，只好無可奈何地罵了兩聲。

韓石一邊切菜，一邊沉思，不一會兒，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連忙跑到訓練場找到于濤，說：“隊長，我想下山一兩個月!”說著拉于濤坐到一棵老槐樹下，拿一塊石子在地上又寫又畫。

于濤拍拍韓石的肩膀說：“老韓!你放心去吧!你交給我的任務我一定完成!”韓石在開飯館之前是一個走街串巷爆玉米花的小販，飯館倒閉后，他是挑著爆玉米花的家什，掩人耳目投奔游擊隊的。

他找出那套物件，挑著就下山了。

韓石在離鬼子據點不遠處，放下挑子，生好火，倒入玉米。不一會兒，就爆好一鍋玉米花，撲鼻的香氣勾得人口水直流，那兩個鬼子抓了幾把美美吃著，然后，讓韓石挑起家什跟他們走。

韓石跟鬼子進了據點，鬼子讓他在廚房外面生起了爐子，爆花機每發出“咣”的一聲巨響，鬼子兵們就發出一陣大笑，把手伸進布袋里搶吃玉米花。

韓石掏出煙袋，坐在地上抽煙。只見廚房里一個鬼子兵拿著菜刀剁雞，血水四濺，韓石將煙袋鍋兒在鞋底上一磕，跑進廚房里：“太君!我來!”他見臺子上放著一個瓦罐，便說：“太君!今天我給你們做一道瓦罐燜雞嘗嘗!”他將瓦罐洗刷干凈，把雞塊放進去，又放進了花椒、茴香、大蔥、姜片和鹽，跑到廚房外面和了一大坨黃泥，在瓦罐外面厚厚地抹了一層，然后在瓦罐口上蓋了一片梧桐樹葉，雙手一攏，將瓦罐口也糊死了，再用一根筷子在瓦罐口上一插，沒過多久，從泄氣孔里就飄出了誘人的香味。

小野少佐端坐在餐桌旁，炊事兵把燒得黑乎乎的泥罐往餐桌上一放，道：“少佐!請您品嘗!”小野吃得笑沒了眼，命令道：“你的在這里做飯，獎賞大大的!”

韓石成了據點里的炊事兵，還穿上了一身黃軍服。

小野嘴饞瓦罐燜雞，接連幾天讓韓石給他燒。韓石在廚房外面用枯樹枝搭了一個架子，殺完雞以后，總是把雞腸子晾在架子上。雞腸子腥臭難聞，炊事兵捂著鼻子問道：“你的曬它，什么的干活?”韓石說：“雞腸子，中藥的干活!賣錢大大的!煎干喝下，治尿床!”炊事兵聽了，戲謔地哈哈大笑。老鷹卻最喜歡吃腥臭的雞腸，鷹王帶領鷹群循著味飛來，搶食雞腸。韓石知道老鷹總會選擇又高又陡的山崖建巢，這附近只有徂徠山一座高山符合它們的建巢要求。

韓石穿著小野賞的軍裝，怕老鷹啄他，順手摸過炊事兵的鋼盔扣在頭上，拾起石塊就砸那些偷吃雞腸子的老鷹，老鷹倉皇飛走。

一天下午，一個菜販子來送青菜，韓石過了秤，遞給他錢的時候，對菜販子和炊事兵說：“今天我要抓住鷹王，明天給小野少佐做瓦罐燜鷹王吃!”炊事兵樂得一拍手：“吆西!”

韓石看著天上盤旋的鷹群，對炊事兵說：“太君!那就是鷹王!”

韓石將裝雞的鐵籠子搬到地面上，把籠門向上一推，插上銷子頂住籠門，從推車上解下一根細繩拴在銷子上，把細繩引到旁邊，再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里面是他準備賣給中藥鋪的干雞腸。他拉著炊事兵貓進據點外堆放的雜物后頭向外觀望。

鷹群在據點上空盤旋了一圈，見沒有危險，便俯沖下來。鷹王在鐵籠子門口左看看，右瞅瞅，小心翼翼地鉆進籠子啄食。韓石一拉手中的繩子，籠門應聲落下。

鷹王見上當被囚，暴怒厲叫，羽毛直立，用喙猛烈地啄擊鐵籠。鷹群發現鷹王被囚，十幾只鷹沖下來，圍著鐵籠子一陣狂啄。一時間，喙斷裂，鮮血淋淋，毛脫落，紛紛揚揚，第一批鷹受傷，飛上天去，第二批沖下來，又是一個更加慘烈的場面。

鷹一撥撥地攻擊，直到日落西山，鷹不習慣夜間行動，在空中凄慘地叫著，盤旋著，愴然歸巢。

韓石推起推車，來到操場中央的旗桿下，畢恭畢敬地對小野說：“太君!我抓住了鷹王，想殺了它給太君?！表n石舉起雙手做了一個舉槍射擊的姿勢，“如果那些鷹來救鷹王，太君就嗒嗒嗒把它們全殺光!我給你們每人做一個瓦罐燜鷹!”小野咽著口水哈哈大笑：“你的，大大的好!”

再說那些歸巢的老鷹，回穴時卻一頭扎進漁網里。藏在石頭后面的十幾個游擊隊戰士跳出來，一拉手里的繩子，便將二百多只鷹盡收網里。原來，游擊隊員扮成菜販子將韓石“今天抓鷹王”的口信向于濤匯報后，于濤按與韓石商定的計劃，派幾個戰士爬上懸崖，布下了天羅地網。

于濤讓戰士們把魚網抬進一間大石頭房內，將鷹放開。天剛蒙蒙亮，于濤掏出懷表，對身邊的戰士說：“時間差不多了!”戰士們把二百多個外形像提手茶壺一樣的鐵疙瘩放在關鷹的房子門口。

于濤架起左臂，打一個呼哨，一只鷹從樹上飛下來，落在于濤的左臂上——于濤是獵戶出身，有一套過硬的馴鷹本領。韓石下山以后，于濤用網套住了一只鷹，就開始“熬鷹”：木棍的兩頭系上繩子，吊在屋梁上，把鷹的一條腿拴在木棍上，再讓鷹雙腳站在木棍上，來回搖晃，使鷹站不穩。經過晝夜不停地搖晃之后，那只鷹被弄得頭暈目眩，昏迷過去，從木棍上滑落下來，吊在半空中。于濤就往鷹頭上澆涼水，等它蘇醒過來，把它的雙爪放在鐵疙瘩的提手上，給它喂一點食物。于濤左手托著鐵疙瘩，右手牽著拴在鷹腿上的繩子，讓它飛，然后再喂它食物。時間長了，那只鷹便按照于濤的口令，抓起鐵疙瘩就飛。

兩個戰士把門打開，老鷹們吃過漁網的虧，不敢往外飛。于濤在鷹群面前訓他那只鷹，于濤說一聲“抓”!那只鷹就飛過去，雙爪抓住鐵疙瘩的提手，于濤喂它一塊野兔肉表示獎勵，接著又喂它一塊，叫聲“飛”!那只鷹提著鐵疙瘩就飛起來了。鷹群經過昨天下午一場惡戰，又被漁網折騰了一個晚上，早已饑腸轆轆，見門外的戰士們手中都拿著鮮美的野兔肉，忍不住往門口擠，飛出來乖乖地落在鐵疙瘩的把手上，得到一塊兔肉，戰士們再喂一塊，拍拍老鷹，叫一聲“飛”!鷹群抓起鐵疙瘩騰空而起。鷹群向著鷹王被捉的地方飛去，在空中盤旋哀叫。

據點里的鬼子早晨起來訓練的時候，發現了被囚的鷹王，挑逗了一陣。小野一聲令下，軍訓開始。

籠中的鷹王看到空中的鷹群，聽到叫聲，撲騰著翅膀大叫幾聲，鷹群發現了鷹王，呼嘯而至。

小野次郎站在旗桿下監督軍訓，見黑壓壓的鷹群飛來，高興得手舞足蹈：“開槍!瓦罐燜鷹的干活!”可當他舉起望遠鏡一看，大驚失色，群鷹們抓著的竟然是游擊隊善用的摔雷!隨即高叫道：“不許開槍!快快散開!”

韓石在廚房門口也仔細地觀望著，見鷹群怕傷及鷹王不敢貿然進攻，他早已在廚房門口燒起了爆花機，他用鐵棍一撬爆花機上的開關，“咣”一聲巨響，爆花機都炸裂了。

有些膽小的鷹聽到這聲巨響，渾身一哆嗦，爪子一松，摔雷掉落在鬼子群里，炸聲一片，火光閃閃。小野次郎抱頭鼠竄，韓石飛快地跑過去，從后面死命地抱住小野，還高叫道：“小鬼子!我給我爹報仇來了!”順勢躺在鐵籠子上，一顆摔雷在他身邊爆炸。那些膽子大的鷹也被火光、爆炸聲嚇壞了，扔下摔雷，倉皇亂飛。地面上又是一陣更加耀眼的火光、地動山搖的爆炸聲?；靵y中，游擊隊沖進據點，消滅了殘敵。

于濤抱著血肉模糊的韓石叫道：“老韓!你的計劃成功了，小鬼子一個也沒跑掉!”韓石艱難地睜開眼，指著籠子里的鷹王，斷斷續續地說：“鷹王是咱的功臣，放了它!”說完，嘴里噴出一口鮮血，合上了雙眼。

原來，老鷹叼走野兔后，韓石忽然想起他爹給他講過的一個故事：韓石他爹鋤地的時候，在地頭上抽了一鍋旱煙，那鍋煙抽了一半，他把煙袋桿放在地頭上進玉米地里小解，回來后就找不到煙袋了。找了半天，才在二十多步外的草窩里找到，正在疑惑的時候，一塊七八斤重的石頭從天而落，在他爹前面摔了個粉碎，他爹抬頭望去，一只老鷹在空中盤旋、尖叫——每年四五月間是鷹的產卵期，母鷹在鷹巢里孵化小鷹，雄鷹外出覓食，它還會尋找布條、干草等柔軟的東西，用爪子抓回去鋪窩。八成是雄鷹相中了他爹的大煙荷包，抓起來就飛，燒得滾燙的煙鍋兒燙著了它的爪子。鷹這種烈鳥，狡詐而且異常兇殘，報復心很強，這只鷹吃了虧，便用尖銳有力的雙爪抓起一塊石頭來報復韓石他爹。

韓石想到可以利用鷹的報復心理，讓鷹轟炸鬼子據點。韓石臨下山的時候，在老槐樹下給于濤畫了一個像茶壺一樣的圖案，讓他做二百多個這種形狀的摔雷。

于濤打開鐵籠子，鷹王跳出來，用喙輕輕碰碰韓石的臉，“啾”!悲愴地叫一聲，展翅起飛，鷹王帶著鷹群在空中盤旋、哀叫，久久不肯離去，好像在向韓石這位英雄致哀!

(聶勇摘自《今吉傳奇·故事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