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移民”豈是搖錢樹，老教師悔恨難當走上不歸路

老教師育人一生，本應以桃李滿天下而自豪，不成想退休后卻感嘆生活的失意。在一次“受辱”后，為撈錢他打起了國家少數民族地區高考優惠政策的主意……而他的命運就這樣一步步跟著改變了！

2008年8月12日上午10時許，河南省某縣一棟家屬樓前，隨著一聲悶響，一名男子從六樓墜地，頓時腦漿迸裂，血流如注……警方很快介入調查，原來死者生前曾是一位名望極高的老教師。

人們不解，曾德高望重的老教師為何如此想不開，是什么原因讓他走上黃泉路呢？隨著警方的進一步調查，案情真相漸漸浮出了水面……

無權無錢，

老教師眼盯高考移民

2008年初春，河南某縣，一個消息令參加高考的學生和家長喜出望外：曾任中學副校長的馮建中能夠給應屆高三學生辦理前往內蒙古的高考移民。正為孩子高考發愁的學生家長如同漫漫黑夜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開始托關系找上門來。

所謂的高考移民，指部分考生利用各地高考分數線的差異及錄取率的高低，通過轉學或遷移戶口等辦法到高考分數線相對較低、錄取率較高的地區應考，這是鉆國家政策和法律空子的一種投機行為。而作為在教育系統工作了30余年的老教師，深知法律規定的馮建中又怎會做出如此晚節不保的事情呢？這要從他退休在家后的生活說起。

幾年前，離開講臺的馮建中賦閑在家，偶感失落與寂寥，起初他還會向別人炫耀自己一生帶出無數個優秀學生，為國家培養輸送了N多精英學子，可謂桃李滿天下。可后來，他發現這些都是過眼煙云，并不實際。漸漸地，他開始為自己一生的清貧而自嘆。

2007年3月初，春節后的喜慶與熱鬧還在延續，馮建中參加了一個老友聚會。席間的朋友，或是權勢在手的政府干部，或是做生意辦企業的老板，大家談論的也都是“錢途”，這讓馮建中感覺很不是滋味。看著別人酣暢淋漓地交流分享，自己根本插不上話，他暗生自卑之心，獨坐角落喝悶酒。

這是一次不愉快的聚會，也是激發馮建中斗志的一次心理交鋒。回家的路上，他暗下決心：一定要發財，一定要活得像模像樣。

然而他既無經商經驗，又無致富技能，馮建中開始發愁了，究竟干什么能賺到更多的錢呢？他每天都在想有什么機會能大賺一把。

2007年4月的一天，悶悶不樂的馮建中漫不經心地走在大街上，忽然聽到有人在叫“馮老師”！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年輕人在向他揮手致意。馮建中走過去，仔細辨認，才發現是自己曾經教過的一個學生，名叫郭勝軍。郭勝軍拉著馮建中的手，噓寒問暖了一番，然后熱情地拉他到一個飯館。觥籌交錯間，馮建中得知郭勝軍現在內蒙古打工，而且他還結識了一幫有錢有勢的朋友。

幾杯酒下肚，馮建中把自己“受辱”一事和致富無門的煩惱一股腦兒說了出來。只聽郭勝軍憤憤地說道：“太欺負人了，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嘛，馮老師您別難過，要想掙錢，門路肯定會有的。”郭勝軍稍微沉思了一會兒，試探性地說道：“馮老師，要不咱幫別人高考移民吧。去年一個親戚的孩子就是我幫著弄到內蒙古參加高考，結果順利進入一所理想的大學。親戚感激我，除找關系花了3萬塊，我還賺了一萬多呢。”

“什么？高考移民？不行，這可是會出事的。”馮建中認為不妥。郭勝軍勸道：“以我的關系，我敢保證萬無一失，你盡管放心好了，只要你在家聯系到想移民的學生，咱就有錢賺。再說了，事情不成咱還把錢還給人家嘛，你只做中介，其他事情全由我來辦。一個學生你就能賺1萬塊，這是多好的機會啊！”馮建中怦然心動了，想了一會兒說：“那我試試吧，不過你可得把事情辦好，不能坑了我啊。”郭勝軍笑著說：“哪兒會呢，沒有把握的事我從來不干。”

接下來的事情簡直順利得超乎馮建中的想象。當他和幾個學生及其家長談起高考移民的好處時，家長們一是出于對孩子能升學的企盼，再是對從教30余年的馮建中的信賴，事情很快便辦妥了。

當年高考，有5名學生成功地到內蒙古參加了考試，并被高校錄取。首戰告捷，馮建中收獲頗豐，他拿著近5萬元的收益，喜形于色，心想來年接著干，不愁過不上好日子。

敗走麥城，憤怒老鄉堵門追款

轉眼到了2008年春節，馮建中和郭勝軍商定了新的目標，決心讓移民人數達到30名左右。

春節剛過，馮建中就開始奔波，他想了3個宣傳方法：一是利用去年送走的學生和家長作廣告，吸引其他學生；二是積極發展與學校的關系，到學校吸納想要高考移民的學生；三是發動身邊親朋好友宣傳去年的成功經驗，網羅一部分有錢的學生家長。

2月12日，信心十足的馮建中馬不停蹄地奔走于去年送走的那5個學生家。他首先來到劉佳莉家里，劉佳莉父母盛情款待。飯桌上，馮建中說：“去年為了把佳莉送走，我可是沒少忙活啊！不過再忙也值了，孩子成功進入大學，以后的道路將是一片光明。要是在咱河南省高考，情況可就不一樣了。”劉父連忙點頭稱是：“要不是您從中張羅，我閨女還真上不了大學，真是太感謝您了。”馮建中接著說：“去年成功送走這5個學生后，我那邊的關系也更加鞏固了，今年你們身邊若有想走捷徑的盡管找我，保證能行。”劉父隨聲附和說：“那是自然，馮老師做事我們絕對信任，只要有消息，我立馬通知你。”

如法炮制，馮建中又相繼走訪了幾個學生，家長們都表示對他的中介工作大力支持，這讓馮建中高興不已。

隨后，馮建中又親自到一些學校游說，再結合親戚朋友的宣傳，很多學生和家長都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紛紛前來報名。至高考前，馮建中拉攏了80多名要移民的學生，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與此同時，他也提高了中介費用，將原定的2.2萬元增加到2.5萬元。在給郭勝軍匯去約定的費用外，他個人的收入近80萬元。如此巨額“利潤”，讓當了一輩子教師的馮建中興奮不已。

可正在他為自己的“發財事業”沾沾自喜時，麻煩也悄悄降臨了。

2008年高考日益臨近，內蒙古自治區招生委員會出臺措施，嚴格了高校招生考試報名資格審查制度，對“高考移民”考生，一經發現，取消考試資格。同時作出詳細的規定：自2008年1月1日起，凡父母戶口不在內蒙古，考生個人戶口遷入內蒙古并在內蒙古實際接受教育（包括普通高中、職業高中、中等職業學校、技工學校等）不滿兩年者，不得在內蒙古參加2008年全國普通高校招生考試報名。

消息傳出，馮建中倒吸一口涼氣，心里“怦怦”直跳，他立馬撥通了郭勝軍的手機：“你那里進行得怎么樣，遇到什么麻煩沒有？”郭勝軍回答說：“沒啥事啊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一切都很順利，手續基本上都辦完了，就等考試吧。”聞聽此話，馮建中的心稍稍平靜了下來，但他還是不放心地說：“事情一定要安排好，千萬不能出什么差錯，人數如此之多，一旦發生問題，我們就全完了。”“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忐忑不安地等到高考前夕，按照郭勝軍的安排，馮建中領著學生趕赴內蒙古參加高考。然而，到了內蒙古，意外還是發生了。由于內蒙古教育系統對考生資格要求極為嚴格，一批批考生相繼被取消考試資格，截至高考前，已有3700多名考生因確定為“高考移民”或涉嫌“高考移民”而被取消資格。馮建中介紹的移民學生，也多遭此命運。

被取消資格的學生陸續被家長從內蒙古接回河南老家，自感被騙的家長憤怒了，紛紛來到馮家想要回他們的中介費用。先來的家長如數領走了各自拿出的費用，但馮建中所得的提成很大一部分沒有到手，再加上自己打點關系花去的錢，他再也無力償還剩下的債務了。

一撥接一撥的人踏破了馮建中的家門，平靜的生活徹底被打亂了，他每天度日如年，惶恐不安。

這天，一位學生家長讓馮建中的心震顫了。一身泥土，不善言辭，在說明來意后倚在墻邊拼命吸著劣質香煙，那雙手明顯有被沙灰炙裂的傷口。像這樣一個建筑工地的小工，一年收入不吃不喝也不過幾千塊錢，那2.5萬可是他幾年的收入啊！馮建中一個勁兒地道歉，可他實在拿不出錢了。這位家長嘴唇微微抖動了幾下：“馮老師，這錢多是借的，孩子在家愁出病來了……”話沒說完，他的嘴唇抖動得更加劇烈了，眼中伴有渾濁的淚水。像這樣的家長不止一個，每次面對他們，馮建中都愧疚不已。他開始整夜的失眠。

悲情落幕，

縱身一躍豈能謝罪

2008年8月8日晚，2008北京奧運會正式開幕。馮建中一家無心觀看，仿佛這場舉國歡慶的盛會與他們無關。馮建中垂頭倚在沙發上，心中祈禱千萬不要有人再來，但還是有人來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和她的媽媽，剛進屋就號啕大哭：“你真是枉做那么多年的老師啊！為了湊齊你的中介費，我借遍了所有親戚，有時恨不得給別人跪下了。可你卻騙了我們，我們沒法活了！今天你如果不把錢還給我，我就死在你家里，反正我們孤兒寡母也沒啥奔頭了！”說完就用頭撞向馮建中。

馮建中本能地扶住女孩的媽媽，安慰道：“千萬別這樣，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啊。”女孩母親一臉的怒氣，說：“你咋不摸著良心想一想，我們有多難……”隨后，倒豆般講述了丈夫死后她獨撐家庭的各種苦楚，聽得馮建中心如針扎。好容易應付了這對母女，把她們送走了，他覺得自己的老臉丟盡了，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8月11日，學生家長王澤鵬、張宏慶、劉衛民等5人將在內蒙古考試未果的孩子接回。想到自己被騙取高額中介費，到頭來孩子還耽誤了高考，身心受創，憤怒的5人商量好第二天一同找馮建中算賬。

8月12日上午，馮建中被王澤鵬、張宏慶、劉衛民強行拘禁在王澤鵬的家中。幾人輪番催促馮建中還錢，那一刻，馮建中心亂如麻，想到一張張憤怒的面孔，想到自己給那么多家庭帶來的損失與傷害，想到那些為了孩子學業省吃儉用的失望眼神，馮建中內心被悔恨所煎熬，他恨不得以頭撞墻。

10時許，王澤鵬、張宏慶、劉衛民多次催促未果，疲憊地在屋里踱步抽煙，放松了警惕。突然，只聽“咚”的一聲悶響傳來，幾人跑進去一看，馮建中已經血肉模糊地躺在樓下的水泥地上。幾位家長見事不好，一下子亂了，前后跑了出去。樓下正在做生意的商戶見狀，立馬撥通了報警電話。

縣公安局接到報案，在向上級匯報后，專案組迅速啟動命案防控機制，諸警聯動，追尋堵截，很快便將躲藏在院內正企圖外逃的犯罪嫌疑人王澤鵬、張宏慶抓獲。并通過對兩人的審訊，快速出擊將涉案的李寶強、劉衛民、陳東也捉拿歸案，此時距報案時間僅一個小時。目前，所有涉案犯罪嫌疑人已被該縣警方刑事拘留。

而馮建中的死因，有兩種說法：一是想逃生，跳窗而跑；二是愧對鄉親們，以死謝罪。警方在調查時發現，馮建中是從六樓跳下的，應該不是為了逃生，因為他完全可以預料到從這么高的樓層跳下即使不死也會重傷，所以逃跑的推斷依據不充分。

無論原因如何，馮建中畢竟死了，而且是如此悲慘。如果當初他能以一顆平常心對待自己退休在家的平淡生活，如果不是受到刺激而非法致富，他的生命絕不會如此逝去。而那些學生和家長又何嘗不悲哀，他們心存僥幸，總想通過捷徑達到成功的目的，無視國家法規，最終不但成了受害者也成為助長違法違紀的幫兇。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責任編輯/豫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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