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母校讀研究生有一年半多了,在這段時間里,怎么也找不到以前那種魂牽夢繞的感覺。走在校園里有種莫名的陌生感,心里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和我讀大學的時候比起來,校園漂亮了不少,樹綠起來了,操場也鋪上了塑膠。惟有教室還如從前,甚至有點破舊。
校園還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只是,再也找不到當年貼在布告欄上的某個同學自己寫的章回小說,一天一章兩頁紙,課后,那紙旁圍滿了同學。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廣告,有考研的、中介的、家教的等等。
商業氣息越來越濃了。
由于學校的擴張,有些資源閑置下來,空閑倉庫成了批發市場的貨倉。有些資源被改了用途,連籃球場都成了停車場,足球場據傳要蓋教師的家屬樓,這真是讓人傷感的現實。想當年,我們在籃球場揮汗如雨,盡管足球場沒有草坪,我們還是常去那里踢大場。
學校越來越有錢了,很多宿舍樓都拆了蓋了新的,那些幾十年的粗槐樹也不見了,整個校園顯得很突兀,學生來來往往,好像一個集市。因為人多,住宿條件太差,所以,那個大禮堂也被拆了蓋成了宿舍。看那新宿舍,多輝煌。
可想想,學校有地方租給批發市場,卻不能保存下來一個禮堂,真心酸。唉,過去的一切都鎖在記憶中了。
10年前剛入校成為我們班主任的老師,現在仍然對我們像長輩一樣,噓寒問暖,我們的喜怒哀樂也都愿意和他分享。然而,現在,我有個朋友,老向我抱怨,讀了兩年的書,才見了導師4次,談話的時間不超過十分鐘。還有個老兄提前寫好了論文提綱,去找老師看。沒想到老師頗有脾氣,一頓“時間還早呢”把我那師兄說得灰頭土臉。其實問導師之前,他向很多知名的老先生請教過這個論文方面的問題,那些老先生現在有的退休了,但是在這個圈子里都是腕兒,有個還是北大的博導,但他們幾乎沒脾氣,對問問題的年輕人很客氣,不僅列出詳細的建議,還送了若干本相關的書籍。
真不明白,也就是過了十年,師生關系居然從道德層面上的關系變成現在類似契約關系。不久,我就發現,我的這個想法也是不對的。前段時間,有個90多歲的老先生過世了,在史學界,他大名鼎鼎。我的老師都是他的徒弟。我讀大學的時候,常常聽系主任提起他,講他的治學之道,講他治學的經驗等等。在平時,很多人喜歡到老先生家里聊天。后來,我們畢業了,也就沒和他聯系。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敢肯定,我的很多同學都忘記了這位老先生,我也是。
直到有一天我在網上突然發現老先生去世了,當時心里五味雜陳,鼻子泛酸。我給幾個同學發了這個消息,大家都難過了一番,除了祈禱外,我們沒有更好的方式表達哀思。難過之后,各人還是忙各人的。在一個晚上,頂著月色,我去了老先生的家門口,斯人不在了,花圈擺滿了整個院子,沒有聲響,整個大學還如以往那般安靜。我突然感覺,他的去世是宣告母校一個時代的結束。也慢慢意識到,其實,我懷念中的大學就在這所外表光鮮的大學的一個灰暗的角落。這個角落因為有大師而讓我終生難忘。大師走了,什么還值得我們去懷念大學呢?
不過,有一點明白的是,曾經懷念它,不是因為大學的高樓,不是因為它的塑膠操場,也不是因為它的花哨。
選自《 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