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一個蘋果切開,可以很容易地數出里面有幾粒種子。然而,當一粒種子發芽后,很少有人能夠預知長成的大樹日后會結出多少蘋果。
引起我興趣并且感動的正是一個關于種子的故事。路乞今年65歲,是一位可愛的外國老頭。退休前,他是一位法律工作者,名片上的頭銜為“法學博士”。20多年前,路乞第一次來到中國,從此對中國文化產生濃厚興趣,用他學到的漢語自我形容是一種“緣分”。遂決定退休后定居中國,并愛上了一位中國女人。
“路乞”是他給自己起的中文名,意思是“路邊的乞丐”。我是在電視上認識這位老人的,其時他正帶領著上千名志愿者在南方的一座城市沿路撿拾垃圾,志愿者中包括教師、警察、官員、學生和兒童,還有下崗工人。路乞和志愿者們所到之處,路上的煙頭、廢紙等各種廢棄物紛紛被“請進”垃圾桶,道路轉瞬間變得整潔起來。在路乞和志愿者們的感召下,不少行人也紛紛加入了這個撿拾垃圾的行列。
報道說,路乞剛開始撿拾垃圾時,不僅一般人無法理解,就連他的中國夫人也不能接受。一個在大學任教的老人赤手在街道上撿拾垃圾,按照人們通常的觀念,不僅與自身的身份不符,且形象不雅,又很不衛生。他的夫人懷疑,這樣的行為對于城市環境的改善究竟有多大作用。
但路乞堅持。他說:“我重視我的‘環境’。我只希望我生活的城市更干凈、更美好。”作為一個中國通,路乞在中國有許多朋友,也去過很多家庭。他很坦率地批評道:“一些中國人的家里是非常干凈的,可是一出家門幾步遠就很臟了。這不是衛生習慣的問題,而是心態的問題。我要撿的不只是路面的垃圾,更是人心里的垃圾。”
關于環境,似乎每個人都有很多話要說。而中國社會文明進步的標尺之一就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重視環境,懂得環境對于人類的生存與發展有著重大意義。然而,具體到一方政府,一個企業,一個個人,怎樣把自己的行為與保護環境聯系起來,卻仍然是不容樂觀的事情。
每當我們在城市街道漫步時,總難免踩到那些幾乎遍布路面的痰漬,當然還有時不時出現的動物糞便。許多人習慣隨地吐痰,并不認為“有什么”。我看過網絡上的有關討論,相當一些人說:“隨地吐痰緣于無奈,因為城市空氣太壞。”關于城市的空氣問題顯然屬于另一個話題。但我無法認同因為空氣不好就可以隨意吐痰的論調。
不久前參加一次學術活動,因為會議地點選擇在鬧市區,停車多有不便,我特意沒有開車。會議結束后,剛剛認識的一位朋友得知后主動提出送我一程。坐進他的車里,他并不急于發動車,而是掏出一塊濕紙巾擦手,邊擦邊解釋:“會上跟那么多人握過手,要消消毒。”我自然表示理解。現在社會上傳染病那么多,適當的衛生習慣很必要。沒有想到的是,他用濕紙巾仔細地將手擦凈后,按下車窗十分優雅地將濕紙巾拋到路邊。我心里頓時如同吃了蒼蠅一般有些不自在。
曾有讀者問我,假如有一天我不再寫作時最想干的是什么?我當時回答,做一個環境保護者。我在《新星》和《龍年檔案》中都寫過盲目發展經濟對環境產生的巨大破壞,而這種破壞近年來更早已超出了我所描寫的程度,到了令人痛心的地步。我們常常感覺無奈,作為一個個體,一個既不掌管權力又無法在媒體發聲的普通人就真的對環境無能為力了嗎?
我欣慰地看到身邊一些年輕人的變化。一次我去香山,看到一群身著校服的中學生在山上撿垃圾,每個人手拎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戰利品”。我裝作不知情地問他們:“為什么你們的隊日活動不像那些游人一樣去爬山?”孩子們立刻向我宣傳保護環境的重要性,其中的一句話令我印象深刻:“老師說,這座山這些樹等我們老了還會在。”
再回到路乞。他孤身一人在路上撿拾垃圾面對別人的質疑時說:“我不是在撿垃圾,我是在做教育。”他又說:“教育是一粒種子。種子就可以生根發芽。你可以很容易知道一個蘋果里面有多少粒種子,但是你很難知道一粒種子可以結出多少個蘋果!”
多哲學的一句話。如今,路乞這粒種子已經生根發芽,他在自己生活的城市帶動了上千志愿者美化環境,他的事跡更通過媒體傳播使千千萬萬中國人感動。相信受此教育的隊伍還會進一步擴大,成為一粒粒種子在各地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