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木
范偉是家喻戶曉的笑星,更是難得的“孝星”。談起老父親,他感慨萬千潸然淚下:人海茫茫,兩個男人今生今世能成為父子,何嘗不是前世修來的緣分?作為兒子,我沒有理由不善待、孝敬父親。
父子約定:誰先成功誰請客
在范偉的記憶里,故鄉沈陽的冬天格外冷,北風一起,紛紛揚揚的雪花就飄起來了,一夜之間大地銀裝素裹。童年的范偉戴著大頭帽,穿著厚厚的黃布棉襖走進父親的房間,怯生生地說:“爸,下大雪了,你帶我去堆雪人吧。”正坐在書桌邊冥思苦想構思文章的父親大手一揮“一邊玩去,別妨礙我寫文章!”范偉只得嘟著小嘴,一個人悶悶不樂地去雪地里玩,,覺得父親就像這冬天一樣冷漠。
范偉的父親叫范承業,在沈陽毛紡織廠工作,母親是一家商場的營業員,范偉上面還有姐姐范麗娟和哥哥范明。因為酷愛文學,加上寫得一手漂亮的鋼筆字,原本在廠質檢科當技術員的范承業主動要求調到廠工會當宣傳干事,這樣每天可以寫寫畫畫,總算離文學夢近了一步。那時候范承業做夢都想當作家,他的靈魂一天到晚在小說和詩歌的世界里邀游。在家呈,他無心做家務,更無心與孩子們交流,面對范偉三姐弟,他要么不茍言笑,要么板著面孔訓斥。只有母親回來時家里才蕩漾出生氣和快樂。母親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有著東北女人特有的樂觀幽默,說話冷不丁會抖個“包袱”出來,把范偉三姐弟逗得哈哈大笑。
12歲那年,范偉與小朋友們玩捉迷藏時不小心磕破了膝蓋,流了很多血。母親趕緊對父親說:“快,快把孩子送到醫院去。”范承業手里的筆沙沙地在紙上游走,頭也沒抬地說:“你沒見我正忙著嗎?你送他去吧。”聽到父母對話的范偉對父親的怨恨油然而生,他甚至恨恨地想自己肯定不是爸爸的親生兒子,否則他怎么會對自己如此的漠不關心?
也許是遺傳了母親的幽默風趣,少年時的范偉就表現出了不俗的喜劇天賦,能把馬季、馬三立等相聲大師的段子模仿得惟妙惟肖,每次學校舉行文藝匯演,他自編自演的相聲小段總能把全校師生逗得捧腹大笑。這引起了范承業的注意:孩子說不定是吃這碗飯的料呢。范偉初中畢業后,范承業帶著兒子輾轉找到市曲藝團著名相聲演員陳連仲,懇請對方收范偉為徒。陳連仲讓范偉說了一段馬三立的經典段子《報菜名》,見他吐詞清楚,表情豐富,當即同意收下他。范承業非常高興,畢恭畢敬地對陳連仲說:“孩子不聽話您盡管打,我絕不怪您。”然后又將范偉拉到一邊,板著臉說:“跟老師好好學藝,別老想著回家。”范偉白了父親一眼,心里埋怨道:天下沒見過像你這樣做父親的!
因為懼怕父親,范偉很少回家。倒是范承業每隔一段時間就來看望兒子。陳連仲告訴他范偉是個可塑之材,將來會有出息的,這句話讓范承業激動不已。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把范偉接回家,讓范偉的母親做了幾個菜,興致不錯的范承業開了一瓶酒,酒酣耳熱之際,他激動地對范偉說:“孩子,爸愛寫作,你喜歡說相聲,咱倆比一比,誰先出成績誰請客”范偉憤憤地想比就比,誰怕誰,我就不信會輸給你!
范偉跟隨陳連仲一學就是五年。五年后,他考入沈陽市曲藝團。他創作的相聲《一個廠長的日記》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出后引起轟動,他也因此由一個新人成長為團里的骨干。此后幾年里,范偉創作、表演的《無事生非》、《自食其果》、《要賬》等相聲多次榮獲遼寧省、全國相聲比賽金獎。范偉的名字在東北那片黑土地上家喻戶曉。
與兒子的風光相比,范承業的創作之路卻幾乎顆粒無收。盡管相當勤奮,但由于文化底蘊不足,加上悟性一般,這些年來他沒有一篇稿子變成鉛字。他第一次在范偉面前放下架子“兒子,爸爸輸了,還是你了不起。”父親從來沒有用這種低姿態的語氣和自己說過話,這讓范偉很是感慨。不久后的一天,正在外地演出的范偉突然接到父親的電話,父親的語氣興奮而激動:“我的文章見報了,你要不要看看?”范偉很為父親高興“您先把報紙留著,等我回去了一定好好看”幾天后范偉回到家,令他啼笑皆非的是,父親發表的哪里是什么文章啊,不過是一則一百多字的“讀者來信”而已,說的是街道的下水管道堵塞了,希望有關部門能盡快管一管。范偉心頭涌上一種復雜的情愫:父親那么執著地寫作,卻一直難有收獲,他為父親感到遺憾啊!
1993年,范偉在沈陽舉行相聲專場演出,他把家人都請到了現場。演出非常成功。在慶功宴上,范承業拽住兒子的手認真地說“兒啊,雖然爸爸沒寫出名堂,但你能有今天的成績爸爸也滿足了。你們小時候爸爸對你們幾個孩子關心不夠,千萬不要怪爸爸。”范偉心底最柔軟的角落被撥動了,已年過三十有了家庭和兒子的他懂得了世事的滄桑,天底下哪有父親不愛孩子的?只不過父親的愛嚴厲而深沉……
傾力撮合:慈父梅開二度合家歡
盡管范偉在東北三省已是名人,但在范承業和妻子的心里一直盼望兒子有朝一日能登上春晚的舞臺,那才是藝術的最高殿堂啊!
范偉一直在為實現父母的愿望而努力。就在這時,母親被查出得了肺癌,并且已到中期!范偉感到天都要塌下來了。他將母親送到醫院后想守在母親身邊,直到母親身體康復。父親顫抖著手拍拍范偉的肩膀哽咽著說:“兒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你是頂梁柱啊,這一大家子人都靠你,你怎么能停止工作呢?你放心去工作吧,我和你哥哥姐姐會把你媽照顧好的。”是啊,父親說得對,如果自己不去掙錢,母親的醫藥費從哪里來?盡管內心有萬千不舍,范偉還是狠狠心離開了醫院,奔波在全國各地的舞臺上。只要一有時間,他就趕回沈陽陪伴在母親身邊。他痛心地看到,病魔不僅讓母親生不如死,也將父親折磨得心力交瘁,頭發花白了大半。他只能虔誠地祈禱精湛的醫術和父親的照顧能讓母親的病有所好轉,但令他痛心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母親的病越來越嚴重。父親告訴范偉,母親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走之前唯一的愿望就是看到兒子出現在春晚的舞臺上。范偉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1995年春節,范偉終于登上了春晚的舞臺。在范偉與趙本山合作表演小品《牛大叔提干》時,已病入膏肓的母親掙扎著坐起來靠在床頭看兒子的表演,臉上始終帶著微笑。
十多年過去了,每每想起父親向他描述的這一幕,范偉的心頭就隱隱作痛。
春節過后不久母親就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范偉悲痛欲絕。比他更悲痛的是父親,仿佛一夜之間父親蒼老了許多,精神狀態大不如從前,常常像雕塑一樣靠在角落里一動不動。
父親糟糕的精神狀態讓范偉和哥哥姐姐很擔心,他們知道,人老了,相濡以沫幾十年的老伴走了,對另一方的打擊是致命的。如果不能擺脫悲傷痛苦,活著的一方生命也不會太長久。范偉和哥哥姐姐商量給父親找個老伴,讓他盡快
從喪偶之痛中解脫出來。范偉讓姐姐給父親物色合適的老伴。父親知道后有些生氣:“我都六十多歲的人了,還找什么老伴?再說,我和你媽感情很深,這樣做能對得起她嗎?”范偉看得出來,父親話雖這么說,但他推辭的態度并不堅決,母親已經走了一年多了,孤獨的父親也想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啊-范偉和哥哥姐姐一起做父親的工作:“爸,有個人在身邊照顧你我們心里也踏實。再說,只要你過得好,母親在九泉之下也會感到欣慰的。”兒女們的話將父親心頭的顧慮徹底打消,他同意再找個老伴。
在范偉和姐姐范麗娟的撮合下,父親與一位姓王的退休知識分子組建了家庭。范偉把父親的房子重新粉刷了一遍,添置了新的家電家具。在照顧父親和繼母的問題上他和哥哥姐姐做了分工:姐姐心細,平時多陪陪兩位老人,父親和繼母家的力氣活兒就交給哥哥了,范偉經濟條件好些,就負擔兩位老人的一切生活開支。兒女如此孝順體貼,讓范承業感慨萬千。讓范偉欣慰無比的是王阿姨賢淑體貼,把父親照顧得很周到,兩位老人相處得非常融洽,父親的精神狀態明顯好轉。范偉心里對王阿姨充滿了感激之情,因為她愛父親,所以范偉也十分敬重、愛戴王阿姨。逢年過節,范偉給父親買禮物和衣服,也必定給王阿姨買一份。王阿姨心細,會過日子,范偉干脆把生活費直接交給她,讓她安排她與父親的生活。每年范偉都要掏錢讓父親和王阿姨出去旅游,國內的景點兩位老人基本上走遍了,還到東南亞的好幾個國家游了個夠。
每年春節,范偉雷打不動地要陪父親和繼母一起過年。除夕之夜,他一表演完春晚的節目就帶著老婆兒子連夜坐飛機趕回沈陽。大年初一,范偉把哥哥姐姐家里的人召集在一起,還把繼母那邊的兒女也請過來,兩邊的人其樂融融地起吃團圓飯。范偉給繼母和她的兒女敬酒,與他們有說有笑,飯后和他們一起玩牌,沒有一點兒大牌明星的架子。范偉的平和融洽了繼母及其兒女與父親的關系,這個特殊大家庭的日子溫馨和諧。
走過劫難:父子情濃如陳年老酒
父親與王阿姨生活得幸福和睦,徹底解除了范偉的后顧之憂,讓他得以全力以赴地在事業上打拼。除了表演小品,范偉還涉足影視劇,他主演的《一鄉之長》、《劉老根系列》、《馬大帥系列》獲得廣泛好評,并憑借在電影《看車人的七月》中的精彩表演,榮獲加拿大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最佳男演員獎。2003年,范偉作為特殊人才被煤礦文工團引進,他帶著老婆孩子將家安在了北京。
范偉與父親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經常見面了,但父子倆的交流并沒有減少。這時的范承業已經不像年輕時那樣癡迷寫作,但依然對文字情有獨鐘,喜歡剪報,喜歡向文摘類報刊薦稿。范偉挺支持父親的這個愛好,他為父親訂了幾十種報刊,讓父親老有所為,老有所樂。父親喜歡新生事物,于是范偉給父親買了臺電腦并安裝了寬帶,手把手地教他上網。父親在范偉的指點下第一次在百度的頁面上輸入“范偉”兩個字,鼠標一點,成千上萬的關于兒子的新聞全出來了,老人家既驚訝又興奮:“兒子,你真了不起!”父親滑稽的樣子把范偉逗笑了,他覺得這時的父親像個老小孩。
學會了上網,范承業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用剪刀加糨糊來收集關于兒子的報道了,從網上看到關于兒子的報道他就下載下來存在文件夾里,沒事的時候就點開看看,驕傲與滿足溢滿心間。
別看范偉在舞臺上幽默詼諧,其實生活中的他很內向,沉默寡言。舉家遷到北京后,因為演出忙,范偉很少過問家事,妻子楊寶玲既要在醫院工作又要照顧孩子,料理家務,心情不好的時候免不了沖范偉發脾氣。本希望范偉能哄哄她,安慰幾句就沒事了,可范偉不愛說話,加上還有點東北男人的大男子主義思想,不僅不哄妻子,反而還會頂撞她幾句。夫妻倆為此沒少拌嘴。一次,在關于兒子范曦文要不要上書法興趣班的問題上,范偉與楊寶玲之間產生了分歧,夫婦倆為此鬧起了別扭。可能是范偉的話說得有些重,把楊寶玲氣哭了,她流著淚給公公范承業打電話,告范偉的“狀”。范承業坐不住了,第二天就和老伴一起來到了北京。老人家先將兒媳婦安慰了一番,然后批評范偉:“寶玲很不容易,要上班,家里一大攤子事也指望她,作為丈夫,你要多理解、體諒她。她心情不好,不沖你發火沖誰發?”他挨著范偉坐下來,把手放在范偉的膝蓋上:“兒子,寶玲很能干,你多聽她的,沒錯!男人怕老婆不丟人,我現在就什么都聽你王阿姨的,不是過得挺好的嗎?”范承業還要喋喋不休地說下去,被范偉打斷了:“爸,我聽您的還不行嗎?”范偉有些愧疚,自己的兒子都十多歲了,這點家庭瑣事還要驚動父親,讓父親為他操心,他過意不去啊!從這以后范偉改變了許多,很少與妻子鬧別扭。
在范承業看來,兒女孝順,自己與老伴生活和睦,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老人,他怎么也沒有想到他引以為驕傲的兒子會遭受一場生命劫難。2006年10月11日,范承業突然接到兒媳婦楊寶玲的電話:“爸,范偉出車禍了,現正在醫院搶救!”范承業一下子蒙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連行李都來不及收拾就和老伴往北京趕。在武警總醫院,眼前的兒子讓范承業幾乎要昏厥過去:范偉渾身纏滿繃帶,由于失血過多,面白如紙……
從楊寶玲那里范承業知道了兒子出事的經過:三天前,范偉在內蒙古西蒙市多倫縣大草原上拍攝電視劇《左偉與杜葉的婚姻生活》時,扮演警察的他為追求真實效果堅決不用替身,當他駕著摩托車追“匪徒”時,摩托車撞到了路邊的大石頭上,范偉連人帶車翻滾在地,幾百斤重的摩托車壓在了他的身上,導致他胸椎壓迫性骨折。醫生告訴家屬,范偉如果康復不徹底有可能造成殘疾。老人欲哭無淚,緊緊抓住范偉的手“兒啊,你可要挺住!”范偉疲憊地睜開眼睛:“爸,您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那段時間范承業寸步不離地守在兒子身邊,陪他說話,為他端藥遞水。范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看著父親為他忙碌。父親拎著熱水瓶慢慢往外走,他的頭發已經花白,身板瘦削,脊背已有幾分佝僂……父親蒼老的背影模糊了范偉的雙眼,他知道,他的生命不僅僅屬于自己,還屬于父親,屬于他的家人,為了他們,他要盡快康復。
兩個月后,范偉的身體基本康復,盡管錯過了2007年的春節聯歡晚會,但他并不遺憾,因為他陪伴父親度過了除夕之夜,他已經有好多年沒有陪父親守歲了。
走過生命的劫難,范偉更加珍惜與父親血脈相連的親情。2008年2月底,范偉在天津拍攝電影《南京!南京》,他忙里偷閑地接受了本刊記者的采訪,談起父親,這位把歡樂帶給億萬觀眾的“孝星”說:“人海茫茫,兩個男人今生今世能成為父子也是前世修來的緣分。作為兒子,我沒有理由不善待、孝敬父親。我愿父親永遠健康、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