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從改
京劇四大名旦中,只有荀慧生沒有留下任何影像資料,我們已無法親眼目睹他光輝的舞臺風采,親身領略他表演藝術的博大精深,這是一個歷史的遺憾。他的后人及弟子為了緬懷這位偉大的藝術家,全面反映他坎坷的人生和藝術經歷,傾心打造了28集電視連續劇《荀慧生》,忠實記錄了荀慧生先生成長、成才、成功的歷史過程,使我們在平凡、平淡、尋常中感受到了偉大藝術家的奇崛、絢麗與魁偉。
該劇從五個方面對荀慧生的藝術人生進行了重點描摹和刻畫:
一曰勤,即勤學、勤聽、勤看、勤練。荀慧生家境貧寒,8歲時賣給河北梆子花旦龐艷云為徒,從此開始了近似殘酷的學戲生涯。龐艷云為了早日讓荀慧生登臺,對其進行了虐待式訓練,踩蹺、圓場、下腰、把子,稍不如意非打即罵。或許正如龐艷云所說,戲不打是出不來的;或許像荀慧生自己所說,無論如何要感激師傅。而觀眾在感受到學戲艱辛的同時,更多地感受到的卻是舊式戲曲教育的悲慘和不人道。也可能正是這一打一逼,使荀慧生完成了戲劇學業中由被迫到自愿、由被動到主動的轉化過程。他一生堅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拳不離手、曲不離口,或者可以說是這種強逼與自愿相結合的產物。為了不再演出時忘詞,他上百遍背詞默戲,甚至自改名為“詞”。即使后來他享譽京都、聲震申城時,還在不停地學、不停地練,不停地訪名師,拜摯友,處處虛心求教。劇中有幾處表現荀慧生“偷戲”的情節,即使在演出的間隙,他也一刻不忘記學習、模仿、鉆研。“業精于勤而荒于嬉”,勤,是荀慧生成功的第一“要訣”。
二曰博,即博采百家之長,總匯百藝之精,納百川以成江河,積寸石以成高山。荀慧生先學武生后改花旦,先學河北梆子后改皮黃,立足于中國傳統戲曲又參加了文明新戲的演出,專注于表演藝術又廣泛涉獵書法、繪畫、文學,豐富的藝術經歷,形成了深厚的藝術積淀。劇中吳昌碩的那句話,“你們演戲,演到最后,比的是文化”深深觸動了荀慧生,從此,演戲、繪畫、讀書幾乎成為他生活的全部內容。他參加《順天時報》組織的“四大名旦”評比活動的劇目《丹青引》,首次在舞臺上當場作畫,唱念作舞與粉末丹青相得益彰,體現了他扎實的藝術功力,被時人譽為“雙絕”。荀慧生的表演不僅融合了京劇和河北梆子的精華,集京派和海派藝術之大成,還兼收并蓄武生、小生、青衣、花旦的各種行當的有機養分,使他的表演藝術日臻完美,這恐怕也是戲曲界后來“十旦九荀”說的藝術淵源。
三曰癡,即對戲曲藝術的癡情與癡迷,以至達到忘我的境界。正如武生泰斗楊小樓所說的,在他心中,戲比天大,他生為戲而來,死為戲而去,把畢生心血和精力都獻給了舞臺這一方寸天地。在上海演出期間,除了戲臺和住所,他不知還有外灘和十里洋場,不知還有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不知還有“青紅幫”那樣的惡勢力。他買菜回來找不著家,煮飯煮得一塌糊涂,連大名鼎鼎的吳昌碩都不知何人。相對于常人,他顯得愚魯,相對于生活,他顯得笨拙,相對于社會,他顯得陌生,相對于多姿多彩的大千世界,他顯得孤陋寡聞,因為他的心全在戲里。正是這種全身心的投入與以身相許,才造就出了婀娜多姿的荀派藝術。
四曰新,即不斷進行藝術創新,不斷超越自我,不斷攀登藝術高峰。荀慧生藝術創新的膽識和氣魄是驚人的,只要符合時代審美要求,只要觀眾歡迎,只要符合藝術發展的規律與要求,無論是唱腔、表演、化妝、服裝,還是機關布景、舞臺裝置,他都積極地革故鼎新,進行全面的嘗試與探索。當然,他對藝術的革新,決不是隨心所欲、為所欲為,更不是空中樓閣、空穴來風,而是來自于對生活的敏銳觀察,來自于他對傳統藝術的深厚積累和學養。他善于汲取傳統藝術的精華,化腐朽為神奇,善于精研戲情戲理,捕捉人物不同環境中的不同心境,善于在生活中捕捉藝術美和時代脈搏,所以,他藝術上的新,是立足于傳統的新,是立足于生活的新,是立足于時代的新。
五曰德,即具有高尚的藝品人品。他尊敬師長。盡管少年學藝時受到過師傅師娘的虐待和欺凌,但他對他們非但不忌恨,還以德報怨,在被評為“四大名旦”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像兒女一樣供養他們,為他們養老送終。他體恤窮人。他像兒子一樣照料戲園子看門房的孤寡老人,像親哥哥一樣關懷從家鄉逃難出來不幸淪落風塵的小鳳,像兄弟一樣幫助那些跟他一塊學過戲的窮困潦倒的師哥師弟。他珍重愛情。盡管他與小霞相親相愛,卻李代桃僵誤娶了春生,盡管他也曾為此深深地苦惱過消沉過,但只要愛了,就對她的一生負責到底,絕不相棄。他有高尚的民族氣節。當國家面對強敵、遭受外侮的時候,他以一個普通中華兒女的愛國熱忱組織義演、冒著槍林彈雨去慰問抗日前線的將士;面對強權與金錢,他絕對不低下那顆高貴的頭顱。
雖說電視劇《荀慧生》在人物塑造上還有些簡單和平面化,但由于緊緊抓住荀慧生上述五個方面的閃光點,并且進行了濃墨重彩的刻畫,也就使一代京劇宗師的光輝形象躍然熒屏,呼之欲出,在觀眾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