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巷子

楊　柳

江南的巷子，有著江南的細致秀麗，收斂在高門石獅下的沉浮榮辱，卻絲毫不遜于粗獷的北京胡同；嵌刻在閑庭云起中的氤氳空靈，又遠遠勝過上海的里弄。如果把江南比喻成女人，小巷就是她眉心里蹙著的那個結，是她的柔腸，是她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隱私，也是你永遠無法參透的部分。

在江南的每座城市，都有一些老街巷，隱藏在城市的心臟深處，巷子里的一磚一瓦都記載著城市千百年來深厚的文化底蘊與生活軌跡，在歲月更替中，見證著歷史的變遷、城市的發展。走過的江南小巷數以百計，總的說來，江南，絕不只是秦淮河、寒山寺、西子湖那么簡單。真正的江南在街頭巷尾，在青石板路上，在潤濕的雨絲中，在軟軟的評彈昆曲里，在杏花柳枝下。

綠楊深巷，人依朱門。江南巷子的妙處，并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解釋清楚的。去南京，有“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王謝堂前的燕子早就飛進了尋常的秦淮人家，烏衣巷則成為世世代代縈繞在中國文人心頭的一個夢。江南巷子的名字，大都包含著動人的故事或民俗史實，短短幾個字，卻是某段歷史文化的縮影和寫照，其中包括政治、歷史、經濟、社會、民族、宗教、軍事、文學……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江南的巷子，盡管從字面看只是一種建筑關系的表達與呈現，但經過千百年時空、人事的復雜交糅，其意義已遠遠超過建筑、人文的單純疊加。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是體現不出江南本色的，最知根知底的江南，藏在不起眼的巷子里。

因為生生不息，老巷故事的生命力總是很頑強，然而巷子畢竟是落寞的，你看到的歷史加風花雪月，并不是江南巷子的全部。溫婉清秀的江南巷子也有現實：時代新了，老巷窄了，城市要改造了。一個夢還沒有做醒，許多巷子已經在推土機中被夷為平地。

我是寧愿不相信現實的。流年似水，我依然能感覺到有一縷古樸的光，還依照著這類叫做巷子的事物。它們仿佛一尾尾魚，緩而深地游進水中，讓這個叫做江南的世界倏地草長鶯飛鮮活起來。那是我們的江南，多少人魂牽夢繞的鄉愁所在。

一有余暇，我就在斑駁幽靜的深巷里鉆來鉆去，看那些青石板路，看那些坐在門廳里的白發老人，找最不起眼的小店吃東西。城市最深厚的脈搏往往就在這里。

(摘自《揚子晚報》2008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