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花

王曉宇

舊年的記憶里，吃花并不是一件多么雅致的事情，年齡稍長一些的人，大約都有過吃花的記憶。

春天，槐花飄香，榆錢飛舞，詩意盎然的季節，卻正是青黃不接之時，母親總會挑選一些最新鮮、最飽滿、最養眼的花朵，回家清洗干凈，摻上一些玉米面，上籠屜蒸。

槐花白里透著淡綠，榆錢則似一瓣瓣碧綠的圓，好看的花，卻未必好吃，摻了花朵的發糕，有一種花粉的甜香，甜得有些讓人反胃。那時候就下決心，以后再也不吃這東西。多年之后，言猶在耳，路過槐花榆錢的花信之期，卻仍然會遙遙地懷想母親親手做的花糕，那是記憶里不能也不肯舍棄的思念和傷痛。

朋友家里種有多棵曇花樹，每年八九月間，曇花開得沁人心脾。曇花花朵呈白色漏斗狀，有異香。有心人會等曇花一現之后，摘下來煮湯，湯汁是奶白色的。據說曇花羹的鮮香和曇花的花期一樣有風骨，千年等待，稍縱即逝。

和曇花相比，桂花入菜就常見的多。仲秋八月，桂花開得正盛，天氣好的時候，采摘新鮮的桂花曬干，做桂花糕、桂花飲、桂花釀，不用說桂花的香氣，單是桂花的顏色，那種金黃，就已是香熏欲醉。南宋楊萬里有詩：不是人間種，移從月中來。廣寒香一點，吹得滿山開。

吃菊只怕大多數人都有過。那一年，路過杭州，經不住誘惑，去了杭白菊的故鄉。時值秋天，滿眼望去，到處都是白瓣黃蕊的小朵菊花，有的尚在綻放，有的已被采摘下來蒸熟曬干，風干成一縷香魂。午后的熏風里，沖一杯菊花飲，看杯中起起落落的菊花，捧一本喜愛已久的閑書，人生最愜意的事，莫過如此。

雪花在很多人的印象里，跟花是不搭界的。但吃雪花的傻事小時大多數人都是做過的，兒時，下雪天，站在庭院的中間，伸手接一朵雪花，放進嘴里，回味時只有星星點點的甜。

吃雪花，當然是童年的頑劣之作，而《紅縷夢》里妙玉的吃雪，卻是別有一番意境的。下雪天，收了梅花上的雪，裝進鬼臉青的花翁，埋在地下，五年后方取出來煮茶飲。且不論這種吃雪是對她后來身世的隱喻，也不論茶與禪的玄機，這種吃雪花的境界，我輩只有望花興嘆的份兒。

吃花是一件詩意盎然的事，吃花也有無窮的奧妙和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