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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俊芳和李萍是河南的一對普通夫妻,連他們自己也沒想到,在一次由多家媒體進行的調查評選中,朱俊芳被認定為改革開放后“中國征婚第一人”。于是,這個家庭開始走進公眾視野。
1984年的征婚啟事
朱俊芳是河南商丘人,作為一個農村家庭的長子,他僅讀了兩三年書,就回家操起鋤頭在田間勞作。由于家境貧寒,朱俊芳來到500里外濟源的一個煤礦,開始了礦工生涯。1982年,他又來到焦作礦務局(現焦煤集團)馮營礦,此時他27歲,依然光棍兒一條。
在礦上,朱俊芳吃苦耐勞,工友們都說他是個大好人。王好義是礦上少有的喜歡讀書看報、舞文弄墨的人,他是朱俊芳的班長。1984年3月的一天,王好義靈機一動,提筆給《中國婦女》雜志寫了一封信,陳述了朱俊芳的情況,詢問是否可以通過雜志給他征婚找對象。十多天后,雜志社編輯回了信,說可以為他刊登征婚啟事。
王好義迫不及待找到朱俊芳,誰知朱俊芳一聽這事,頓時羞紅了臉,嚷嚷著拒絕道:“把照片貼在雜志上找媳婦,是不是很丟人,那會中?”王好義急了:“找不到媳婦,打一輩子光棍兒你不丟人?”不由分說,王好義拉著朱俊芳到照相館拍了照片,連同幫他寫好的征婚啟事,并附上100元錢,一塊兒塞進了信箱。
征婚啟事刊登在1984年《中國婦女》雜志第5期的“鵲橋”欄目,內容如下:“我是一個煤礦工人,27歲,河南商丘婁店公社汪莊大隊人,父母已故,兄弟四人,房八間,現在焦作礦務局馮營礦當合同工,每月工資80元。我熱愛煤礦工作,文化程度高小,無疾病,身高1.64米。如哪位未婚女子不嫌俺是煤礦工人,如誰家中只有女兒又有心招婿,我愿到女家落戶,盡養老之責,如哪位喪夫之婦有心另尋伴侶,均可來信或見面。”
啟事中對女方沒有太多要求,卻實實在在把朱俊芳的家庭情況露了個底兒朝天。事實上,在今天看似一則很普通的征婚啟事,在1984年改革開放之初的中國,還真是樁破天荒的大事。
女大學生千里赴姻緣
王好義舉著《中國婦女》雜志,連跑帶顛兒地找到朱俊芳。朱俊芳心里直犯嘀咕:會有人應征嗎?哪個姑娘能看上咱礦工呢?沒想到十幾天后,朱俊芳竟然收到一封來信,他慌忙找到王好義。兩個人撕開后一瞧,是個上海姑娘看到征婚啟事后提出要和朱俊芳交朋友。
當時朱俊芳就傻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但有人應征,居然還是上海姑娘!更讓朱俊芳吃驚的是,在接下來一段時間里,應征信竟達百余封,應征者中有東北姑娘和陜西姑娘,一時間讓朱俊芳手足無措。
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還有人登門應征,這個大膽的姑娘就是他后來的妻子李萍。
李萍比朱俊芳小6歲,有一張標致的瓜子臉,身高1.60米,是黑龍江克山師專畢業的學生。李萍的父親是個“老古板”,觀念傳統,不許李萍和男同學交往,而是暗中張羅著給李萍找對象,已經找好了一個,行不行李萍說了不算。這天下午,父親逼著李萍去相親,李萍不同意,父親“啪”一巴掌打下去,李萍的臉就腫了。一氣之下,年僅21歲的李萍拿上66元錢,離家出走了。
李萍從東北來到北京,工作沒找到,又不愿回家嫁給一個自己沒見過面的人。這時候,她看到了那則征婚啟事,看到了朱俊芳的照片。煤礦是什么樣子,她還真是不了解,但在朱俊芳的征婚啟事中,他每月80元的工資算是高收入。她想,煤礦一定不錯,干脆直接去看看吧。
1984年6月,一個盛夏的午后,容貌俊俏的李萍來到焦作馮營礦。在礦門口,她膽怯了,轉了幾圈兒都沒勇氣走進大門。就這樣,她在火車站附近一家旅館里住了3天,心中猶豫,自己一個姑娘家怎么去找那個男人呢?
隨后,李萍給朱俊芳寫了一封短信——
朱俊芳:
你好!你的征婚啟事我已看到。我從東北來到焦作,住在焦作市招待所302房間。你如有空,請明天上午到招待所,咱倆面談。
此致
敬禮!
李萍
6月26日
李萍把信給了礦門口一位賣瓜子的大嫂,麻煩她轉交。
當王好義給朱俊芳念完信后,朱俊芳有點兒不知所措,第二天便請假來到了招待所。見面后,李萍不免有些失望,眼前的朱俊芳不僅身材矮小,還一臉老相,和雜志上刊登的照片相比差距真是不小。
透過李萍的表情,朱俊芳明白了幾分,他說:“愿意就留下,不愿意俺就給你盤纏送你回家。”沉默良久后,李萍表示愿意多住幾天,隨后朱俊芳把李萍帶到煤礦上玩兒了幾天。就在這幾天的交往中,在朱俊芳的細心照顧下,李萍有點兒喜歡上了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
李萍的母親和堂姐得到消息后,晝夜兼程趕了過來,三個人哭成一團。母親告訴女兒,因為她的出走,爸爸病倒了,家人堅決要求李萍回去。但李萍思前想后,還是流著眼淚表示想留下來。
婚后的日子
李萍來到馮營礦不久,礦領導就給她安排了工作——到礦職工子弟學校當音樂教師,李萍的人事關系也被煤礦工會出面調來了,她成了一名公辦教師。
1984年10月1日,礦上給13對大齡青年舉辦集體婚禮,朱俊芳與李萍參加了這個隆重的儀式。婚后,朱俊芳把攢了幾個月的150元錢拿出來,到集市上買了寫字臺和飯桌。鍋碗等廚房用品大多數是朱俊芳的工友送的,家里象征新婚的擺設是集體婚禮上煤礦工會贈送的一面鏡子、一只花瓶和兩個臉盆。
兩人的新家就這樣安在了礦招待所一間7平方米的客房內。當時,朱俊芳拿出皺巴巴的30元錢要給李萍買衣服,李萍用帶著丈夫汗味兒的錢,給丈夫和自己各買了一件短袖襯衫。
接下來,李萍繼續在礦上的學校教音樂,丈夫繼續在井下通風區工作。笑容開始占據朱俊芳原本晦暗的臉龐,他整天笑瞇瞇的,工作踏實,很敬業,從未出過事故。下班后,妻子做好了熱菜熱飯,他回報妻子的主要方式就是憨憨的笑容。
第二年,朱俊芳歡天喜地地抱上了兒子。又過了三年,李萍帶著丈夫和兒子回到闊別已久的東北老家。看著聰明的外孫,父母接納了他們。
煤井事故多,為了讓丈夫好好休息,集中精力工作,李萍獨自承擔了照看兒子和打理家務的重擔。朱俊芳連年被評為礦上先進工作者,每個月都比其他普通礦工多掙兩三百元。
結婚10周年時,朱俊芳和李萍終于籌措了1.1萬元,買了一套52平方米的兩居室,這才算是真正有了一個安樂窩。
患難與共
2001年,馮營礦宣布破產,許多礦友失業了,但因為工作表現突出,朱俊芳被安排到九里山煤礦。2003年,朱家高高興興搬進了新買的130平方米的大房子。
一家人幸福的日子過了沒幾年,兒子朱強感覺身體不適,去醫院檢查,得知患了腎病綜合征。朱俊芳是合同制礦工,每月收入不足1000元,李萍每月也只有1000多元收入。為了籌集醫藥費,兩口子先是賣掉130平方米的房子,搬進90平方米的房子;接著又賣掉90平方米的房子,搬進現在40平方米的房子。幾年來,為了給兒子治病,這個家已經花掉了40多萬元。孩子的病對這對夫妻打擊很大,他們企盼著奇跡發生。
回過頭看看這段20多年前由征婚成就的婚姻,連李萍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她也不知道自己和丈夫之間這算不算是愛情,反正當初有世俗偏見和壓力,也有別人異樣的眼光,但都沒能擋住她留在朱俊芳身邊。她承認當年自己確實比較單純任性,如果讓自己重新選擇,可能會更慎重。但這也許就是天意和緣分吧,既然當初自己這樣選擇了,那這一輩子都要和丈夫好好過日子。
在兩人狹小的臥室里,一架黑色鋼琴顯得有些突兀,那是李萍的心愛之物,幾經周折也沒舍得賣掉。早年上學時,李萍專攻美聲唱法,現在她偶爾會在家彈鋼琴。朱俊芳聽不懂妻子彈的是什么,但每次李萍彈琴,他都會誠心誠意地說,好聽,真好聽……
(摘自《時代郵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