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求著陸的愛情飛機

　　 1
　　
　　 “一架單翼飛機請求著陸！”這是林楓在QQ里請求加李婭為好友時的附言。
　　李婭點了接受。隨后，林楓發過來一段文字：你我都是單翅膀的飛機，只有合在一起才能飛上藍天，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尋找你的，我費了千辛萬苦終于找到了你，可誰知……
　　李婭禁不住好奇：怎么？
　　我們的翅膀是一順邊的！
　　李婭呵呵呵笑開了。
　　那個時候，李婭正陷入一場感情危機里。先是她和哥哥李琦第N次爭吵，并隨之決裂。李琦說，小婭，哥從小就疼你，可你怎么就不爭氣呢？天底下沒有好男人了，你偏要找個有家有室的？李琦無休無止的說教終于讓李婭忍無可忍。熙熙攘攘的街上，李婭毫不顧及淑女形象，歪頭瞪眼要打架似的說，我愿意我愿意，這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過后李婭也感到后悔，在這個城市里，除了哥哥還有誰會真正關心她？好幾次想打電話過去，終于還是放下了。她就是這么拗，小時候就這樣，即便是她錯了，也得你來哄她。
　　接著，李婭又挨了那個男人的一記耳光，因為她打電話給他的妻子，想讓他們家后院的火盡快燃起來。隨后李婭才知道，那個天天在她面前說妻子是潑婦、哀嘆婚姻無奈又難以擺脫、信誓旦旦要娶她的男人，其實他的婚姻堅如磐石。他的妻子在電話那頭說，他呀，就那樣，玩膩了還會回來的，又不是第一次了。
　　那么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像在夸她家的小公狗到處偷情似的，鶯聲燕語里夾雜著諷剌、嘲弄，以及對調皮孩子的無限寬容，其實這比那個男人的那一記耳光更讓李婭受傷。
　　除了受傷，李婭還感到了絕望，一種刻骨的絕望。
　　李婭采取的報復手段就是花他的錢！瘋狂地花！當她出手闊綽地將那些高檔服裝拎出商場時，能感覺到周圍女孩子艷羨的目光。這多少讓她心理平衡一些。
　　在許多個陽光很好的早晨，李婭赤身裸體地坐在床上，目光呆滯得像個可愛的白癡，看著那個男人衣冠楚楚地去公司上班。男人走后，屋里到處充滿著他的氣味，這氣味讓她銷魂，也讓她心碎。她忍不住想，最終的結果，將會怎樣呢？
　　
　　 2
　　
　　 林楓在南方的一個城市，相隔千里之遙，一根網線，不知道繞了多少彎才能通到她這兒。即便如此，林楓還是通過這根觸須感知到了她的孤獨。
　　你是個可愛的女孩兒，但是很寂寞，甚至，凄涼。
　　李婭一驚，問，你憑什么這樣認為？此時，他們也不過剛認識兩天。
　　林楓說，憑感覺，我能感覺到，連你屋里的空氣都是粘稠的。
　　李婭的眼淚幾欲流出。她想，這，是不是人們常說的“靈犀感應”呢？
　　我會讓你開心的。林楓說。
　　他們就這樣半真半假地網戀了。兩個星期后，到底還是李婭先忍不住提出視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暗的緣故，林楓臉龐有點兒黑，但卻是俊朗的，有著林依倫般燦爛的笑容，笑起來有點大男孩子氣，干凈，而且純粹。他穿了件紅色圓領T恤，臂膀看上去結實而有力。李婭忍不住想，那樣的臂膀，那樣的擁抱，會讓她完完全全地融化掉的。
　　李婭呆呆地看了半天。這樣的一個人，是曾在少女的夢里溫習過的，她喜歡，她愛！
　　通過視頻，李婭觀察到他身后的背景：簡陋的小屋，簡陋的單人床，地上橫七豎八地扔著一雙、兩雙……兩雙半鞋子，炮彈殼一樣。床上的衣服、書籍也像是剛遭過搶劫似的。可以想象得到，他的生活并不是太好。
　　李婭選在他上班的時間把電話打過去。電話的背景音一片嘈雜，但顯得遙遠而空曠，呼呼的風聲讓他們只能大聲說話。李婭問，你在哪兒？他說，我在十九樓的高處，快摸到天了。
　　這次通話，李婭終于知道了他的身份：一家建筑公司的工程師。對于這個群體，李婭幾乎一無所知，此前她從沒想過要和一個終日打拼在建筑工地上的人有什么關系。這多少讓李婭感到失落和傷感。也許，世上的事本來就沒有盡善盡美的。
　　接下來李婭陷入了矛盾之中。她有時想，自己才真正像個單翼的飛機呢，傷痕累累，急切地要找一個安全的機場降落，然后好好修整修整。
　　
　　3
　　
　　 李婭突然降臨到林楓的城市是在一個月后。
　　李婭穿了件乳白色低領無袖長裙，像個白衣飄飄的天外飛仙。下了車，她先在賓館開了房間，這才打電話通知他。
　　等他的那段時間，李婭想，愛情，是個什么東東呢？它易碎，易變質，要小心輕放，要防潮防曬，因此它需要金錢的包裝。沒有包裝，它就會完完全全地裸露在外，被太陽曬干，被雨淋濕，發霉，爛掉，最終什么也不是，只能是一堆垃圾。與其沒有自信讓它長期保鮮保質，倒不如一口將它吃掉。
　　是的，吃掉愛情，這就是李婭此行的真正目的。
　　令李婭料想不到的是，林楓到來之后，甚至只是匆匆地打量了她一眼，就一頭扎進了洗臉間。洗過臉出來，又不停地抱怨，怎么也不先說一聲啊，路上出了事怎么辦？
　　林楓坐下來，才從兜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是一條飛機項鏈。他撩開她的長發，摘去她原來的項鏈，為她戴上。李婭領口很低，雙乳露出來大半，深深的乳溝藏著無限的殺傷力。那架精致的銀色小飛機懸掛下來，對著雙峰之間的深谷，作勢欲飛。
　　李婭問，漂亮嗎？
　　林楓笑笑，說，漂亮！不過，更漂亮的，是跑道。
　　李婭再低頭看，深深的乳溝可不正像飛機的跑道嗎？笑著，臉已是熱辣辣的，一只手捂住了領口，另一只手去打他。他順勢就把她抱住了，然后接吻，兩個人一同倒在床上。
　　但是，最關鍵的時候，林楓卻停住了。他說，李婭，我不能這樣，我們畢竟是第一次見面，不能這么草率，我是認真的你知道嗎？
　　李婭背過臉去，感到很難堪，甚至有些無地自容。
　　目的沒有達到，讓李婭離去時感到深深的失落和惆悵。次日林楓上班，李婭去街上買了一條名牌腰帶。但是，林楓接到腰帶后只是看了一眼就又推給了她。林楓說，小婭，雖然你一直不告訴我，但我知道，你花的錢不是你的。要送我禮物就用你自己掙的錢，哪怕是一根草繩，我也會當成寶貝；不是你的錢，金腰帶我也不稀罕。
　　這一次，李婭不僅是羞愧，而且惱火了。她隨手將腰帶扔進垃圾筒，轉身離去的時候，眼淚已經流了下來?？墒抢顙I知道，理虧的是她自己。
　　第一次見面，他們就這樣不歡而散。
　　
　　4
　　
　　 李婭的怒火一連幾天也沒消下去，這期間，她和林楓誰也不搭理誰。
　　某一天的早晨，李婭突然從床上坐起來，發狠地說，好你個林楓，我就不信，我為你買不起一條腰帶！
　　主意已定，李婭簡單地收拾了行李。凡是那個男人的錢買的東西，她通通塞到床下去。還好，上學時的舊衣服試了幾次也沒舍得扔。純棉的白色短袖衫，水綠色的百褶小裙，加上一雙普通的塑料涼鞋，不施粉黛，素面朝天，活脫脫一個剛出校門的女大學生。
　　當然，臨走之前，李婭沒有忘記到那個男人的公司去一趟。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李婭將他送的最后一件東西也還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當李婭穿著那身衣服，拖著沉重的行李箱，擠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風塵仆仆地站在林楓面前時，林楓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婭歪著頭撅著嘴，說，我來找工作。話一說完，眼淚就下來了。
　　林楓請了假，拉著她在都市村莊左轉右拐，算是定下了一個單間。雖然面積不大，見陽光比見舊情人還難，可是離林楓的住處很近，林楓可以呼之即來。
　　他們又一塊兒去買了些日常用品，林楓還跑到舊貨市場買了一張小桌子，李婭將女孩子的油油水水擺上去，花格子床單鋪好，地拖干凈，站在中間看了一圈，哦，原來，溫馨是可以不需要華麗的啊。
　　工作的事倒是很順利，在一家廣告公司做平面設計。如果不是到這來找工作，李婭幾乎忘了，曾經她還是大學設計專業的高才生呢。
　　一個月，并不算很長。李婭甚至沒舍得為自己買一條像樣的裙子，到底還是把那條名牌腰帶買了回來。當著她的面，林楓就把腰帶換上了。晚上，他們在路邊大排檔吃燒烤，吃得渾身汗津津的，李婭甚至喝了不少酒，像個野丫頭似的，拍著林楓的肩膀說，老大，過癮！這才叫人過的日子呢，哥們兒以后就跟著你混了。
　　周末，李婭約林楓一起去爬山，林楓支支吾吾說工期催得緊，不休息，只好改在下個周末。到了下周，說好了李婭在屋里等他的，可是萬萬沒想到，林楓沒來，她哥李琦卻闖進門來。
　　李琦一臉肅穆正襟危坐，不知道又要作什么教導了。半天，李琦才說，小婭，如果哥做錯了，希望你能理解，一切都是為你好。
　　李婭手一揮，滿不在乎地說，嘿，什么呀，那些都過去了。
　　不，就是現在。其實，林楓，是我大學同學，他女友在國外留學，可能近期要回來結婚。小婭，這一切都是林楓按我的安排做的，你不要怪他。
　　李琦繼續說，林楓在這里的工程已經結束，轉到另一個城市去了。
　　李琦繼續說，哥只想讓你相信……小婭，小婭，你沒事吧？
　　小婭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嗓子尖上，哥，你怎么能這樣害我啊？
　　李婭終究還是原諒了她哥，而且，她將那份工作繼續了下去，并且做得很好。因為忙，她很長時間都沒上網聊天了。有一次，突然地想去網吧看看，竟有林楓的留言：小婭，如果哥做錯了，請你原諒，一切都是為了讓你能獨立起來。我只能做哥了，因為，我們的翅膀是一順邊的。
　　李婭忍不住哭了，心里想，林楓，我不怪你還不行嗎？我把你當二哥還不行嗎？
　　不久之后，李婭病倒了。說起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點小感冒。只是，沒有林楓和李琦在身邊，李婭本來就很脆弱，一點感冒她就無法招架了。她請假在家休息。她想家，想哥，想林楓。就是這個時候，手機突然尖銳地叫了一聲。拿過來看，是林楓的短信：一架單翼飛機請求著陸！
　　一句話，勾起了過去的種種，李婭感到更加心酸凄涼。她心里想，林楓，我不是你的機場，也不讓你在我這里著陸，你去飛吧，能收到你的消息我已經滿足了。
　　李婭遲遲不回復，林楓的短信接二連三地來。
　　——小婭，哥錯了，哥求你原諒。
　　——我的機場被美國鬼子占領了，我無處可降，我請求避難。
　　——她結婚了，和一個高鼻子的家伙。
　　——小婭，再不讓我著陸，我只有去撞世貿大廈了。
　　李婭笑了，笑著，眼淚卻流得滿臉都是。
　　林楓到底是急了，電話打過來。李婭接通手機，哇地哭出了聲：林楓，你個騙子，你把我騙到這個地方就不管了，你在哪兒？我要你五分鐘之內出現在我面前！
　　小婭，別哭，用不了五分鐘，兩分三十秒足夠了。
　　隨后，李婭聽到手機里是一陣爬樓梯的腳步聲，而且，林楓的喘氣也急促了：小婭，你不知道，我在大學里……百米沖刺……得過冠軍的……
　　責編/伊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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