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航“倒飛”事件始末

　　東方航空公司云南分公司發(fā)生18個航班“集體倒飛事件”， 輿論嘩然，紛紛譴責不該置旅客安危于不顧，但這一行動卻被他們的很多同行視為“壯舉”……
　　
　　4月5日，中央電視臺新聞聯(lián)播對東方航空公司云南分公司發(fā)生18個航班“集體倒飛”，致使1500多名旅客滯留昆明巫家壩機場事件進行大篇幅報道，節(jié)目采訪中央氣象臺專家，駁斥了“天氣原因?qū)е聼o法正常起降”的說法。
　　
　　倒飛事件
　　
　　3月31日，杜先生乘坐東航MU5943航班，前往思茅。起飛時間為上午11點，但直到下午1點40分才飛。乘務員的解釋是“要等思茅那邊的飛機起飛后，這邊才能起飛”。這一荒唐的解釋沒有引起旅客的懷疑，但接下來，一件更加荒唐的事情發(fā)生了：飛機在思茅上空轉(zhuǎn)了一圈后，并未著陸，而是返回到昆明，乘務員稱“因天氣原因”，飛機無法降落。當杜先生來到昆明巫家壩機場東方航空公司的柜臺時，發(fā)現(xiàn)柜臺前面圍滿了人，他們都經(jīng)歷了與杜先生相同的遭遇，分別從大理、麗江、芒市等地倒飛至昆明。
　　之后，東方航空公司云南分公司通報，當天，該公司從昆明飛往大理、麗江、西雙版納、芒市、思茅和臨滄六地，共18個航班集體倒飛，航班在飛到目的地上空后，均“因天氣原因”，無法降落，又飛回昆明，這導致昆明機場更多的航班延誤，千余名旅客滯留機場。經(jīng)調(diào)查，當日，麗江是晴天，西雙版納雖然是陰天，但天氣尚好，除東航外的其他航班都正常運行。
　　南京的鄭偉，當日準備從麗江飛往昆明，然而東航以“天氣原因”，取消航班。當他看到媒體的報道后，感到受到了欺騙。“這不是商業(yè)欺詐嗎？對我們造成的時間和業(yè)務上的損失誰又該負責？我們乘客的權益該如何得到保證？”鄭偉情緒激動地說。目前，他和同一航班的其他30多位乘客，正在咨詢并搜集材料，擬以商業(yè)欺詐罪起訴東航。
　　
　　“倒飛”內(nèi)幕
　　
　　“今年3月份之前，我們的小時費是按照8%的標準上繳稅收的，但之后，公司要按照20%-30%的標準收稅。而且，公司要求飛行員按照新的交稅標準，將去年全年‘欠交’的稅收補上，并規(guī)定最后期限是4月7日。這樣，一名機長補繳去年的稅收就達六七萬元。”4月4日晚，東方航空公司云南分公司飛行員陳道（化名）透露說。
　　陳稱，東方航空公司上海總部，通過合理避稅，使得個人上繳的各項稅費只占收入的5%。“當分公司員工向領導反映后，得不到解決，這就是這次集體倒飛事件的導火線。”
　　這一疑似集體罷飛事件似有先兆：發(fā)生集體倒飛事件的兩天前，一封“致東航云南公司全體飛行員”的公開信，被復制多份，貼在飛行員宿舍和飛行樓里，并被塞進很多飛行員的房間里。 信中列舉4條“應該警醒”的理由：一是相對同行而言，待遇太低；二是一些針對飛行員的檢查使“飛行員的自尊心受到了巨大的傷害”；三是工資和補貼標準沒有與稅收標準接軌等等。 最后一條，提到了該公司飛行員鄭志宏，曾因辭職而被公司提出1275萬元的天價索賠，“這難道是公平之舉嗎”？這封信的結(jié)尾處，提到“本著有益于自己身心健康，有益于飛行安全，有益于公司健康和諧發(fā)展的原則，望大家暢所欲言，同心協(xié)力”。這封信后來流傳到網(wǎng)上，但刪除了“同心協(xié)力”四字。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飛行員稱，之前，飛行員們都在談論這事，而他不想?yún)⑴c此事，所以特意申請更多的飛行任務。
　　東航云南分公司飛行員陳道稱，集體倒飛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工資待遇低。2002年，中國云南航空公司并入中國東方航空公司，成為東航云南分公司，而在各分公司中，東航云南分公司成為東航各下屬分公司中主要盈利公司。但在薪酬分配中，云南分公司飛行員所得薪酬并不高。
　　“合并前，云南航空公司飛行員的收入在全國屬于中等偏上，現(xiàn)在，在全國偏低。”陳道說。 陳道于4月3日掌握的最新情況顯示：他們與祥鵬航空公司相比，待遇相差很大。同為機長，同樣飛云南省內(nèi)的機場，一個月同樣飛行90小時，東航云南分公司的稅后收入，只是祥鵬的一半，祥鵬約為5.3萬元到5.5萬元，而東航最多3萬元。
　　另外，自兩三年前開始，東航云南分公司對于小時費的計算，有一個令飛行員不解的規(guī)定，即飛行員每月的小時費不能全額發(fā)放，都被扣留幾千元，年終時，才全部退還，但因為集中一次返還，所以稅收標準相應提高到30%.
　　“云南省內(nèi)的機場，都是三流機場，跑道短，氣流大，山區(qū)凈空條件非常差，飛行員不敢輕視，要克服很多預想不到的問題，風險很大，但還是發(fā)生多起飛機沖出跑道的事件。但我們沒有得到相應的風險補償。”陳道說。
　　在待遇偏低的同時，飛行員更為不滿的卻是部分公司高層的貪污腐敗和令飛行員難以接受的管理制度。東航云南分公司飛行員稱，云南分公司在麗江設有一個基地，作為機組休息的別墅，“一年的租金就可以買下別墅，但公司就是不買，而是租。養(yǎng)了七八輛車，也都是租的，一年租金也都可以買下車輛。還養(yǎng)了20多個人，每年接待大量上海總公司來的領導及其親朋”。 2006年，三大國有航空公司中，僅有東航虧損20多億元。是年，東航集團公司兩位副總經(jīng)理吳九洪、佟國照，因貪污受賄被捕，其下屬公司中國貨運航空公司20多人受到牽連。
　　對于公司管理制度的不滿，員工們向分公司反映過“無數(shù)次”，“他們都說會向上反映問題，但從未真正解決過”。陳道說，去年“十一”黃金周前，該公司飛行員在網(wǎng)上發(fā)帖，組織飛行員集體請病假，并在私下傳播組織，此舉竟得到了云南分公司中層管理者的支持，但那次“集體請假”并未成為真正的事件，因為公司高層得知后，“召集飛行員吃飯、喝酒，而且，飛行員也不想當槍手，所以，很快就被瓦解了。但矛盾始終沒有得到解決”。
　　
　　根本原因
　　
　　4月2日東航高層、云南分公司高層召集分公司所有飛行員秘密召開閉門會議，會后傳出的消息是，對于飛行員強烈表示不滿的飛行小時費問題，東航高層當場答應修改，棘手的稅務問題也被延后了，隨后云南分公司飛行員均收到該內(nèi)容的短信。
　　對于參與倒飛事件的飛行員可能會受到嚴厲處罰的結(jié)果，未參與其中的飛行員陳道表示同情。他認為飛行員不能正常流動是造成這一嚴重后果的根本原因。 業(yè)內(nèi)認為，以中國現(xiàn)有的飛行員培訓能力，缺口達3000名以上。 再加上2003年以來，民航局批準設立鷹聯(lián)、春秋和奧凱等五家民營航空公司。因為沒有飛行員儲備，只得以高薪從國有航空公司吸引飛行員。飛行員辭職事件因此凸顯。
　　而東航尤為嚴重，因為東航過去幾年實行“上海保衛(wèi)戰(zhàn)”戰(zhàn)略，將很多地方公司的飛行員調(diào)到上海總部工作，卻沒有解決他們及其家屬的戶口，造成很多飛行員和家屬兩地分居。因此多名飛行員辭職。這往往遭到公司的“天價索賠”。“這是做給后來者看的，如果輕易放行，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辭職。”陳道說。“飛行員不能正常流動，公司就會耍流氓，不關心飛行員的工作環(huán)境，這就導致矛盾集中在一起，最終必然會發(fā)生集體倒飛這樣的極端事件。如果飛行員可以自由流動，航空公司為了飛行員隊伍的穩(wěn)定，必然會改善環(huán)境，公司才得以良性發(fā)展。現(xiàn)在，航空公司市場化了，但飛行員還沒有市場化。”陳道說。
　　從4月1日到記者發(fā)稿前為止，本報記者連續(xù)5天多次撥打該公司黨辦工作人員李露榮手機，但始終無人接聽。4月3日，本報記者赴該公司采訪時，一名黨辦工作人員攔住電梯稱，“采訪請找‘小李’，聯(lián)系好了以后，才可以上樓”。這致使陳道的說法，以及本文其他很多從飛行員渠渠道得來的信息，無法得到公司層面的證實。
　　
　　東航聲明
　　
　　東航方面4月5日發(fā)表聲明稱，東航正在對3月31日18個航班倒飛的原因進行調(diào)查，如證實確因人為因素故意倒飛，東航將依法依紀嚴肅處理。對于此事件給旅客帶來的諸多不便，東航表示誠摯的歉意。 東航聲明中提到，“對于社會各界和媒體對天氣原因?qū)е路岛酱嬗匈|(zhì)疑，我們高度重視并正在開展調(diào)查工作，將收集包括航路和機場天氣實況的數(shù)據(jù)。如證實確因機組人員人為因素故意倒飛的，我們將視情依法依紀嚴肅處理。”4月8日，從東航云南分公司航班延誤組獲悉，補償標準最高只有400元/人。（摘自：《南方都市報》2008年4月6日 編輯：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