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莽詩七首

　　鐵門關
　　
　　這是我見到的最小的關隘
　　詩人岑參枕石而臥的孔雀河
　　是否像現在一樣
　　奔流湍急
　　是否 也藍得融入了青銅
　　
　　赤裸的山巖在兩米之外干枯得寸草不生
　　關外就是焉耆草原
　　終年的霧氣、羌笛、香梨和葡萄
　　戍邊者讓琵琶撥動了迷惘的思鄉之情
　　
　　鐵門關這小小的關隘
　　孔雀河在一旁流淌了千年
　　平沙莽莽的庫爾勒以北
　　故園東望
　　秋草枯干
　　紛紛暮雪落下的時候
　　天山群峰掩映下的小小關隘
　　迢遙、孤單、擔憂蒸發于霧
　　大風吟將士悲歌
　　佇望藍綠色的河水 淌過
　　更迭的江山、鐵騎、濁酒、美女和英雄
　　明月萬里 照旌旗垂首
　　日月輪回
　　
　　我可曾是唐朝一名戍邊的老兵
　　
　　夕陽中的陽關烽燧
　　夕陽中
　　傾頹的陽關烽燧
　　如一位醉臥沙場的將士
　　微微昂起了低垂的頭顱
　　他土紅色的戰袍
　　彌漫于無邊無際的沙塵
　　
　　陽關古城的燈火早已經熄了
　　千百年的日月更迭
　　屋脊碎為瓦礫
　　繁華隱于煙塵
　　那片綿延數衛的文物灘上
　　樹立的旋風和搖曳的磷火
　　是戍邊者的幽靈還是客死他鄉的游魂
　　
　　在春風不度的大漠戈壁上
　　我遙想西出關隘的古人
　　別情隨酒意在狂風中撕裂了身心
　　那位唱出“西出陽關無故人”的詩人
　　袍袖中注滿了西風
　　他目光所及的一座邊城
　　迢遙地化為琵琶與羌笛中的海市蜃樓
　　
　　古陽關烽燧依然是高大的
　　赫紅色的沙礫如浸透了將士們的血
　　把蒼涼和沉郁
　　注入了每一位憑吊者的心
　　
　　慈 航
　　
　　一
　　持秋菊的燈盞
　　尋訪我心中的海島
　　十一月的陽光溫柔地照耀著
　　羅漢松和香樟樹垂首
　　大海寂靜
　　沉默于信仰的力量
　　
　　我來自俗世
　　心存無限的煩憂
　　渴望青蔥的快意 良知和覺醒
　　普度眾生者 俯視億萬顆心靈
　　舟山上的群鳥高翔
　　伴我們心向光明的慈航
　　
　　二
　　挾風鈴的邈遠
　　尋訪圣潔的山岡
　　漫山遍野的樹木
　　沉寂于生命的秋天
　　靜靜地更迭它們五彩斑斕的衣裳
　　
　　星光般閃動的霜葉
　　可曾聽到過東海岸邊的波濤
　　是起伏的大海總在反復地叩問
　　普度眾生的理想
　　
　　北普陀綿延百里的群峰
　　在秋野中是那樣地沉靜
　　它們面對蒼茫的大海
　　沐浴著撫慰心靈的秋風
　　
　　三
　　
　　地上的秋菊
　8GBrE6U7F4zSKT9iq6Pt14Z7BcHz+Nr8ybA0+4Sema8=　天上的星光
　　一邊是大海
　　一邊是起伏的山岡
　　
　　世俗的疑問如何抵達神圣的起點
　　虔信的火焰 永恒而寂靜地燃燒
　　
　　一條大江在無聲地流
　　
　　如霜的月色
　　江南的黑與白
　　流水中的倒影
　　有一種濕潤
　　有一種觸動
　　是初夏的風
　　流過五月
　　流過籬墻
　　流過瓦頂
　　還有歲月的發絲
　　梅子的暗香
　　微涼的肌膚
　　
　　把影子疊人影子
　　把感傷疊人風
　　幼鵲展翅 飛過煙柳
　　
　　細雨漆漆
　　泊著的烏蓬船
　　在苔跡斑駁的院墻外
　　一條大江 在無聲地流
　　
　　查干湖的鷗鳥
　　
　　那只飛翔的鷗鳥是屬于我的
　　它高高地展開了銀灰色的翅膀
　　它曾在我的心中飛翔
　　
　　在另一片湖泊的岸邊
　　一位黑發少年
　　眼含年輕的湖水
　　面對蘆葦的蒼茫
　　越過浩瀚無邊的波浪
　　他長出了一雙稚嫩的翅膀
　　飛翔 飛翔
　　忘記了心中的憂傷
　　
　　它高高地展開了銀灰色的翅膀
　　它曾在我的心中飛翔
　　
　　那只飛翔的鷗鳥是屬于這個世界的
　　從這片湖到那片湖
　　飛過無限歲月中一個短暫的空間
　　湖水由春的嫩綠到秋的金黃
　　
　　那曾經失落的年輕的夢
　　那憂郁的馬頭琴聲
　　那悲憤而嗚咽的歌唱
　　
　　那只飛翔的鷗鳥是屬于我們的
　　飛越千里的草原和無數條曲折的道路
　　風雨迷惘 消失了馬背上射雕的英雄
　　筑聲驟起 送別了燕趙悲歌的壯士
　　
　　這初夏的查干湖上的鷗鳥啊
　　從這片湖到那片湖
　　從昨天到今日
　　從這片蘆葦到那片蘆葦
　　那天光閃爍的湖面上
　　映著無數雙滿含淚水的眼睛
　　
　　而我心中的那只鷗鳥
　　從華北的白洋淀到今天的查干湖
　　依然在高高地飛翔
　　
　　岳樺樹
　　
　　在山的一側
　　陽光因滿目的青翠而消失
　　你指給我
　　一種生長在半山腰上的樹
　　
　　是有山風在枝頭上吹
　　是有月光在悠然地閃動
　　銀色的枝椏 在青翠的背景上
　　
　　你說是山岳的岳
　　可我記住了那閃爍的
　　被常年的風吹得彎彎曲曲的
　　那些搖蕩的枝條
　　那隱約可見的月光
　　
　　這只有半山腰上才生長的樹
　　同那些悠揚的歌曲中的不同
　　它不是俄羅斯少女們的白樺林
　　那是山林間天然的造化
　　它們是隱忍于山岳深處的智者
　　久經風霜
　　寂靜中幻化出這異樣的美
　　
　　張鼓峰上的野玫瑰
　　
　　小小的葉子托起紅色的圓圓的果子
　　艷紅的花辦在七月里墜落
　　有如哀悼的儀式
　　它們曾經戰栗著
　　企圖用花朵的飄飛
　　掩住大地的哀傷
　　山腳下緩緩流淌的圖們江
　　聽到了它們的聲音
　　它流淌著將這微弱的乞望帶向海
　　帶給世界的每一個地方
　　
　　在六十九年前的今天
　　槍聲和炮火摧殘著漫山遍野的綠色
　　六十九年前
　　幾千名士兵將生命墜落在張鼓峰上
　　
　　也許是他們的鮮血染紅了花朵
　　也許是艷紅的花朵為祭祀而火紅地開放
　　這座離海不遠的小小的山峰
　　就這樣地進入了歷史
　　因為士兵的鮮血和遺骨
　　因為戰事的慘烈與悲壯
　　
　　張鼓峰上的野玫瑰
　　年年歲歲地開著
　　仿佛是屬于許多顆心的
　　最真摯的 血色的紀念
　　
　　后記：2007年7月31日，正值“張鼓峰事件”發生六十九周年之日，由詩人姜英文和鄭福江陪同我、張洪波、郎寶君、劉紅等同往延邊的琿春防川，中、蘇、朝邊境游覽，這里有“一眼望三國”的特殊景觀。途經劉叢志個人開辦的“張鼓峰事件紀念館”，1937年7月31日—8月12日，張鼓峰上曾留下了近六千名前蘇聯和日本士兵的生命和鮮血。這是二戰中的一次特殊的戰事，這一戰事影響到了二戰的進程與戰局。在紀念館的院子里有許多棵從張鼓峰上移植而來的野玫瑰，它們開得艷紅，結了許多顆紅色的果子。想到六十九年前的今天，戰斗正在激烈地進行中，故草成此詩以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