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窮人”的政府難題

　　報載廣東東莞市政府要給低收入水平者發放補貼，每人1000元，以示政府關心弱勢群體。消息一出，全國一片歡呼聲。東莞開風氣之先，不少財政比較寬裕的城市和地區躍躍欲試，大有競相效仿之勢。政府給老百姓發錢，筆者也著實興奮了一陣，講課中頻頻以此為例。
　　興奮勁兒還沒過，報又載，東莞市政府遇到麻煩了：政府不知道誰是窮人。從目前各基層單位上報的補貼對象的數目來看，遠遠超出原來政府的預算。甚至有些村鎮干部怕得罪人，全村鎮的人都報成補貼對象，有的村鎮則一個補貼對象也沒有報。
　　有人提出，這個錢還是像澳門那樣發好，不分窮人富人，一人一份。我覺得這是個好辦法：第一，減少發放過程的成本，憑身份證明一人一份，省事。第二，大可不必擔心沒有救助窮人的效果。從1000元的實際效用來說，窮人要大大高于富人。第三，讓廣大人民群眾分享經濟增長的成果，增加富人對政府的認同感，盡管對富人來說，1000元象征價值要高于實用價值。
　　筆者感興趣的倒不是這錢究竟應該如何發好，感興趣的是政府不知道“誰是窮人”這件事。這里絲毫沒有批評東莞市政府的意思，其實這是一個十分普遍的現象，如北京前些年建的不少經濟適用房，就有老百姓反映：住進了一些開寶馬的人。
　　在計劃經濟年代，“誰是窮人”不是一個問題。那年代整個社會高度組織化，人們被編組在一個個“單位”當中，而這些“單位”都可以視為國家機構的組成部分。單位社會中人們收入差距不大，即使有差距，政府也是了如指掌，因為收入分配的決定權在國家。
　　市場經濟從社會結構的角度看，意味著單位社會的解體，渾然一體的單位社會分化為多元結構的社會形態，大量的成員生活在非國家所有的經濟組織當中，政府只能通過稅收等間接手段來調控人們的收入分配，這個時候“誰是窮人”就成了一個問題。為什么同是市場經濟條件下，前些年這個問題沒有凸顯出來？因為政府的注意力專注于“把餅做大”。改革開放初年，人們普遍處于物質生活極度貧乏的狀態，這個時候調控收入分配顯然不是政府的主要著力點。隨著市場經濟向縱深發展，市場這只無形之手的廣泛運用帶來了社會財富巨大增長，同時也帶來了貧富分化的加劇。為了維護社會的穩定，必須運用政府管理這只有形之手，對貧富分化加以調節。這個時候“誰是窮人”就成了政府必須搞清楚的大問題了。
　　如同裁縫要先量出一個人的高矮胖瘦才能制出合體的衣服，政府要調控公民的收入差別，當然首先要知道誰是窮人fuftLW1TuE4Im4TJtvR09fyhCZcaF4AYUep26i/Z5rA=，誰是富人，窮到什么程度，富到什么程度。其實，這是現代政府治理的基礎條件。基礎條件不具備，必然大大影響政府治理的水平。因此，提高政府治理水平，當務之急是要盡快把基礎治理條件完備起來。
　　隨著經濟的發展，政府財政收入的增加，基礎設施建設的投入越來越大，我們的道路越來越寬敞、城市越來越漂亮。人們對有形的物質性的基礎設施建設重視程度已經很高了，甚至我們可以不時聽到批評基礎設施建設過于超前的聲音。但是，我們也要看到有一類“基礎設施建設”則嚴重滯后。社會組織化，管理數字化，是現代政府運行必備的基礎設施建設。不知道“誰是窮人”，正是這類相關“基礎設施建設”滯后的反映。
　　社會對提高政府服務水平的呼聲越來越高，政府也十分急切地要對社會的呼聲作出回應，如東莞市政府所為。但是，作出回應前，應先審視我們的一些基礎設施建設是否具備，并想法將其盡快完備起來。如汽車司機，當乘客強烈要求汽車加速的時候，冷靜地分析車況路況，是一種對乘客負責的態度。否則，只能兩種情況：第一，車毀人亡；第二，口頭上呼應快快快，實際上并沒有快起來。（作者為國家行政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