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特色”的大國崛起

　　
　　普京強調：“將市場經濟和民主制的普遍原則與俄羅斯的現實有機結合起來，我們才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俄羅斯地跨歐亞大陸，幅員遼闊，其文明深受東西方的影響；俄羅斯又是一個后起之國，為了改變國家的落后狀態，國家始終在發展中起著主導作用。歷史上，俄羅斯國內就國家的發展道路問題始終存在著爭論，經歷過蘇聯式的東方道路和葉利欽的西方道路之后，普京當政后開始冷靜地吸取教訓，尋找符合俄羅斯自身特點的發展道路。
　　無論是在向市場經濟轉軌的問題上，還是在國家體制的建設問題上，普京一方面強調俄羅斯要回到人類發展的主航道上來，另一方面又要符合俄羅斯自身的特點。上任之初，普京便肯定了俄羅斯所選擇的通往市場經濟和政治民主的道路，他說：“我們終于走上了全人類都在走的主干道。正如世界經驗令人信服地證明，只有這條道路可以使經濟迅速發展，可以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選擇。”普京認為這是俄羅斯復興的重要條件。但是，普京所強調的自由民主、市場經濟與蘇聯解體之初自由派照搬西方的自由民主和市場經濟模式有明顯的區別，他強調：“將市場經濟和民主制的普遍原則與俄羅斯的現實有機結合起來，我們才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普京任總統后，越來越強調俄羅斯要走自己的路。
　　
　　最重要的是強調國家的作用
　　
　　俄羅斯“特色”之路最重要的表現是強調國家的作用。歷史上，俄羅斯是后起的國家，當俄羅斯統一國家形成之時，歐洲已是強國林立。為了趕超強國，只能借助國家之力。普京深諳此道：“在我國，國家及其體制和機構在人民生活中一向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它是秩序的源頭和保障，是任何變革的倡導者和主要推動力。”普京強調，國家復興和發展的關鍵在于國家政治領域，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國家政權體系，在俄羅斯憲法所規定的“超級總統制”的框架下，普京加強了國家在整頓社會秩序中的作用。他改變了地方行政長官不受中央制約的體制，加強了總統對地方行政領導的影響力，通過一系列措施，整合了俄羅斯的政治力量，從寡頭手中奪回了對媒體的控制權。普京“可控民主”的舉措招致了西方國家各方面人士的批評，普京回應說：“俄羅斯人民應該從本國的歷史、地緣政治和其他因素出發，自主決定應該如何發展民主和保障自由，俄羅斯作為主權國家將自己決定推進本國民主進程的方式和時間表。”反對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指手畫腳。
　　普京重視國家在發展市場經濟中主持公平的作用，搞市場經濟，不搞市場社會，重要戰略資源由國家控制，收益為國家和全民服務。確實，俄羅斯人在遇到困難時不是相信自己的努力，總是寄希望于出現奇跡，俄羅斯國家扮演的就是拯救者的角色。普京沒有把經濟轉軌的重心放在所有制變革上，而是強調國家對重要資源的控制。在葉利欽時期，80％以上的石油資源掌握在私人財團手中，出現了大型私營公司與跨國公司聯合開發能源的局面。從2003年10月打擊有西方背景的尤科斯石油公司開始，俄羅斯開始了能源領域的資產重組，加大國有成分的比重。為了控制私營石油公司的巨額財富，俄羅斯政府對石油出口實行壟斷，控制運輸管道。國家控股的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和俄羅斯石油公司控制了俄羅斯1/3的石油和90％的天然氣，國營企業重新獲得了能源領域的霸主地位。普京利用國際油氣價格的上漲，改善了俄羅斯的財政狀況，提高了居民的生活水平；通過控制能源，打造有世界影響力的巨型能源企業，并以此為外交武器，以提高俄羅斯的國際地位。
　　
　　強調俄羅斯的民主不同于西方
　　
　　與強調國家作用相呼應，普京強調俄羅斯的民主不同于西方，要有俄羅斯的特色。普京雖然強調：“只有民主的國家才能確保個人與社會之間利益的平衡，使個人主動精神與全民族的任務并行不悖。”“沒有民主，不徹底納入世界進程，今天我們便不能想象俄羅斯會有成功的未來。”俄羅斯有西方民主的框架結構：多黨制、政治多元化、三權分立等，但是俄羅斯的民主確實與西方不同。現在俄羅斯沒有西方那么激烈的黨派和政治家之間的競爭，支持普京者占了絕對多數，在行政、立法、司法機構中普京的支持者都居絕對多數，直接掌握著強力部門的總統又高踞于這些機構之上，制約與監督難以體現，俄羅斯的選舉更像是支持普京的信任投票。
　　在西方人的眼里，普京在搞個人專制，俄羅斯的民主是普京所操縱的，選舉如同兒戲，沒有競爭是不正常的。但是，這種情況對于經歷了蘇聯解體和葉利欽時代的俄羅斯人來說，并不奇怪。從戈爾巴喬夫改革起，俄羅斯民眾把民主泛化、濫用，導致了國家的無序和解體，俄羅斯人從中意識到，民主的俄羅斯的政治體制應當服從于維護和加強國家權威與國際地位的要求。大亂之后需要大治，民眾認可普京的“可控民主”，自愿去投票站投普京一票，以表達自己對普京的信任。在民主問題上，普京沒有向西方的壓力屈服，堅持走符合俄羅斯特點的發展之路，為此還提出了“主權民主”的概念，意在向世人表明俄羅斯要自主決定如何在自己的家園安排自己的政治生活，不需要外人指點。
　　
　　把對強國的追求作為首要的價值觀
　　
　　普京道路的獨特之處還表現在意識形態和價值觀上。蘇聯解體之初，葉利欽宣布俄羅斯不再有統一的意識形態，人們迷信西方民主、自由的價值觀。普京執政以來，實際上在重塑俄羅斯的意識形態，尊重俄羅斯的傳統，突出強調愛國主義和強國理念。俄羅斯的文化傳統——救世主義、帝國思維和擴張傳統、崇尚權威等，是以強大的國家為依托的，歸為對強國的追求，他們對國家在世界上地位的追求強于對個人幸福生活的追求。普京在表示尊重民主自由人權等普世價值觀的同時，把對強國的追求作為首要價值觀，注意用強國主義和愛國主義教育學生，得到了大多數民眾的認同。
　　
　　強調國家的歐亞屬性
　　
　　強調國家的歐亞屬性也是普京的特色。俄羅斯是個獨特的國家，有則笑話說：如果在歐洲覺得自己是亞洲人，在亞洲覺得自己是歐洲人，那么他肯定是俄羅斯人。俄羅斯位于歐亞大陸交匯處，當它環顧東西方時，發現西方比東方更為先進。歷史上俄羅斯人更強調自己是先進歐洲的一員，而不是亞洲國家，當國家遇到困難和麻煩時，俄羅斯人也往往求助于歐洲，效仿歐洲。歷史上俄羅斯的外交政策更多是西向的，與西方國家的外交是其重點。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當俄羅斯從蘇聯解體的陣痛中走出來時，它需要面對的不僅仍是發達、富裕的歐洲，還有迅速崛起的亞洲。與前任相比，普京更強調俄羅斯的歐亞屬性，重視對亞洲遠東地區的開發，積極參加亞太地區的經濟與安全機制，努力搭乘東亞經濟發展的快車，與東方的中國、印度等國家建立了緊密戰略協作伙伴關系。
　　俄羅斯是世界上資源最豐富、幅員最遼闊、民族最多的國家，正在崛起為一個世界強國。經濟和軍事實力的增強，為俄羅斯獨立地決定自己的內外政策提供了堅實的基礎，俄羅斯會繼續走有自己特色的政治民主化與經濟市場化之路。但是，人類社會有其自身的發展規律和許多共性的東西，隨著俄羅斯市場經濟的成熟與中產階級的壯大，“俄羅斯特色”也必將發生變化，需要我們注意研究和觀察。（作者為中共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所教授、博導）